酸汤鱼,是当地有名的特色菜。
先用辣椒打碎,将其腌在坛子里,中途放入甜酒,姜丝,密封。约一个多月后,辣椒变酸。这一坛子辣椒酸,作为主要配料,可吃一年。
热锅下油,放花椒,从坛子里打半碗腌好的辣椒酸上来,倒入油锅,滋啦滋啦一分钟后加水,放鱼。
配菜芋头杆、野薄荷、野蕨菜。在锅里一煮,麻辣且香,还有酸酸的口感,特别开胃。
不过丁叔一家是广州人,吃不了太多辣。阿爸又点了个蛋菇和油粑。
蛋菇顾名思义,是用鸡蛋,加上切碎的野葱拌匀,然后灌入猪小肠,放到锅里煮熟。熟了之后,切成一截一截,放到盘子里摆好,再放到锅里蒸五六分钟。小肠因为气蒸的关系缩小,把里面的鸡蛋挤压出来,像一个个香菇,因此这道菜叫蛋菇。
油粑更加简单了。苗族喜爱糯米,将糯米饭做成粑。小豆煮熟,放在锅里稍稍炒一炒做成陷,裹入糯米粑粑中。最后用油一炸,香糯好吃。
“和广东菜还真不一样!”丁叔和他老婆都觉得很新奇:“做法也差很多。”
“百里不同景,千里不同俗。”丁叔的老婆说:“那当然不一样啦。”
丁叔的老婆叫许念,石黛叫她许姨,听说在广东省文化局上班。这次一家人过来就是她的提议,广东的风土人情她都体验过了,非要到这乡下来感受少数民族的氛围。
“你说这人怪不怪?”丁叔取笑许姨:“来之前还翻了很多书,说要看看苗族有没有什么忌讳。也不知道翻来翻去翻到了什么。”
“哈哈哈哈。”阿爸笑:“没什么忌讳的。”
苗族是一个较为温和的民族,吃穿住行上没有太多忌讳。
今天正巧赶集,许姨想要去走走。吃饱喝足以后,阿爸带着他们去主街玩玩。主街大多是卖衣服首饰的,各少数民族聚集,商品琳琅满目,大多是自家手工做的,极具特色。
“我也想要一套你们这样的衣服。”许姨说。
“这个多得是。”阿妈跟许姨一起挑选:“买这种花纹的,有蝴蝶。”
苗寨对蝴蝶和牛,有着不一样的感情。
“咦,这个是什么?”丁承放开他妈妈的手,跑到隔壁小摊前:“这个是什么?”
“qintu……”小摊老板用苗语回了一句。
丁承听不懂。
石黛见了,也跑过来:“这是蚂蚱。”
是用小草编的蚂蚱,还有小鸟、小狗、小兔。石黛的外公也会编,所以她从来不买这个,都是外公给的。
“我想要这个。”丁承指着一条草编的小狗。
摊主虽然听不懂普通话,可看丁承的样子也能明白他说什么,于是把小狗递过来。可是石黛却拒绝了,她附在丁承耳边悄悄说:“不能要,要给钱的。”
丁承:“多少钱?”
石黛问了摊主,然后回他:“一毛钱。”
丁承从小兜里掏出五块钱:“我有钱。”
石黛:“哇!你有好多钱啊!”
石黛平常是没有零花钱的,偶尔阿爸给她钱,也不会超过五毛。
拿了小狗,两人转身找阿爸阿妈。可是这一转身两人都傻了,刚才卖首饰的小摊前,哪里还有阿爸阿妈的身影?他们肯定逛着逛着就把这两个小孩忘记了。
丁承拿着小狗,左右看了看,看不到父母的他一下子就慌了:“爸、妈!”
赶集的日子,人很多,丁承和石黛又矮,埋在人群里很难发现。
“哇……”陌生的环境,陌生的人群,丁承一下就害怕了,一边哭着一边跑着要去找父母。
石黛赶紧拉住他:“不能走不能走。”
丁承:“我要找我妈,还有我爸。”
石黛拽不住他,只能跟着乱跑:“不能再走啦,会走丢的。”
丁承:“已经走丢了……哇哇……”
石黛:“……”
好像也是哦,确实是走丢了。
石黛来县城的次数屈指可数,她不认识路,不知道去阿爸阿妈去哪了。丁承这么一哭,她也很害怕。可还是拿着刚才买的那只小狗逗丁承:“你看你的小狗都不哭,汪汪汪……”
丁承只觉得害怕,还是哭,根本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石黛牵着他的手:“我带你去找阿妈。”
石黛牵着哇哇大哭的丁承,又走到刚才买小狗的地方。找了个位置站着,石黛安慰丁承:“你阿妈很快就来了。”
丁承:“他们不见了……呜呜呜……”
“不能哭不能哭。”石黛:“老师说了不能哭,你是大孩子了。”
丁承抹了一把眼泪:“我才七岁,我是小孩……”
石黛:“我才五岁呢。”
石黛拉着丁承的手,丁承竟然莫名其妙的相信了她的话,她说爸妈会回来找自己的。丁承不哭了。两人又在原地站了一会儿,果然听到了熟悉的声音:“黛黛、黛黛?小承!”
石黛开心的回应:“阿爸!”
刚才几个大人忙着买东西,真的把小孩给忘了。加上石黛和丁承跑到旁边去买小狗,忘记得更是彻底。逛了一会儿之后,还是石黛阿妈先发现的:“好像少了点什么东西?”
许姨:“钱包吗?我钱包在呢。”
两个男人:“没少啊?东西都提着呢。”
又走了几步,石黛的阿妈才反应过来:“哎呀!黛黛呢?小承呢?”
逛街之:孩子去哪儿?
一行四人这才折回来找孩子。
丁叔抱起眼泪汪汪的丁承:“哟,哭这么伤心。”
阿爸也抱起石黛:“刚才是不是乱走了?”
石黛:“我没有。”
阿爸:“走丢了害怕吗?”
石黛手里还拿着丁承买的那只小狗:“丁承哥哥害怕,他哭了。我只有一点点害怕。”
可是石黛知道,只要站在原地不乱跑,阿爸阿妈会回来找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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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县城到村里,再从村里上山,爬过几个山头之后,到达苗寨。
可是以往苗人上山,几乎是靠双脚,货物多时拉个马车牛车。现在一些有点钱的人,还能买个摩托车,石黛的阿爸就有一辆摩托。
可是摩托哪里够他们这么多人坐呢?
没关系,阿爸村里有认识的人,叫人准备了一辆拖拉机。
拖拉机平常用来拉重物,拉米拉木材,也拉人。上面放几个小木凳子,一路嘟嘟嘟走在山路之间,除了有点颠簸之外,其他还是可以的。
“没办法。”阿爸解释:“这里不像你们广州,经常有车。山里出行,就只能这样了。”
“没事没事。”丁叔也是个不拘小节的人:“拖拉机也挺好,我都没有坐过呢。”
翠绿的大山连绵不绝,拖拉机像一只小昆虫,一头扎进深山里。蜿蜒的山路是苗人辛苦开挖出来的,路边的野花野草野蛮生长,肆无忌惮。
山清水秀,树木葱茏。
许姨把丁承抱在怀里,不由得感叹:“都说苗人住十万大山,有八十一寨,果然名不虚传。”
“还不是老祖宗比较怂。”阿妈说:“听寨里的老人说,很久以前苗寨也是生活在山下的便利地方。后来跟人打架,打不过,就跑进深山里了。”
许姨:“跟谁打架?”
“不知道。”阿妈又说:“陈年老事,口口相传,都成传说了。”
石黛听外婆说过一些传说,苗人鼎盛时期的时候,拥有许多部落。可是外面兵荒马乱之后,打又打不过,只能带着家人迁入更深的山里,自给自足,极少与外面联系。有的苗人走丢了,去了其他地方,于是如今苗族散落在云贵川等地,无一例外都住深山里。
石黛曾经问过外婆:“走丢的苗人去了很远的地方吗?”
外婆:“对,不止我们这里有苗寨的。”
石黛又问:“你怎么知道他们走丢了呢?”
外婆:“老人们说的。”
石黛:“万一我们才是走丢的呢?”
外婆:“……”
逻辑鬼才。
苗族有句古话:苗人千里亦同宗。
几百年来,散落于各地的苗寨都有了不同的生活方式和民俗习惯,可是他们都自称“hmub(苗语)”人,或者“hmaob(苗语)”人,翻译过来,便是汉人所称呼的苗人了。
如今时间太过久远,就连苗人都难以追溯自己的历史。
常居深山,种稻为生。苗人用阴历,于每年阴历九月之时过新米节,当地也称之为“吃新米”。
新米节对于苗人来说,堪比汉人的过年,这是苗族最盛大的节日了。每到这个时候,大家盛装打扮,吹起芦笙,点起篝火,在一旁跳舞。而后还会杀牛祭祀,以求祖先保佑,大自然神灵庇佑。
阿妈说:“就要到新米节了,不如你们留下来一起过节。”
拖拉机嘟嘟继续往前走,远处传来几声鸟叫,路的两旁也渐渐出现菜地。人类活动的迹象逐渐清晰起来。许姨问:“就要到了吧?”
是的,前方埋在大山的寨子,漏出弯弯的屋檐,一排木制吊脚楼出现在眼前,路上小鸡在悠闲找食,小狗睡在寨子口,懒洋洋的抬头看了一眼。
这里就是芦寨了,苗人聚居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