苗寨成员日记

作者:顾念念

潘长金家盖新房子啦。

前几个月洪灾,山体滑坡,潘长金家因为石头神的庇佑,才躲过一劫。人虽然安然无恙,可是房子却被泥石流给埋了。

噼里啪啦的鞭炮声再次炸响苗寨。

许姨站在门外,往鞭炮的方向看去,可惜什么都看不到。“发生什么事了吗?”许姨问石黛阿妈:“怎么有鞭炮的声音。”

“立房子呢。”阿妈说,寨子里有人盖新房。”

许姨很好奇:“你们的房子都是木头做的,怎么弄起来的?我想去看看。”

“可以。”阿妈同意:“我带你去,正好我也要去送礼呢。”

苗寨最重要的三件喜事是盖新房、结婚和丰收。今天今天潘长金家盖新房,大家都过来贺喜。房子是木房子,木匠用二十年以上的杉木树做成结构,卯榫相接,再将其组合起来。做一套这样的结构,最快也要几个月之久,潘长金家因为泥石流没房子住,找了好几个木匠一起赶的工期。

组合起来的结构框架倒在地上,这时候需要选择一个良辰吉日将其直立起来。今天便是潘长金选好的吉日。男人们先是吹起芦笙,热烈庆贺。然后拉起绳子,放在肩上。大约过了几分钟,一个男人开始指挥起来:“嗨呀,一、二、三。”

“嗨呀嗨呀。”男人们便一齐用力,将房子的结构一点一点的立了起来。大约半个小时,结构架立好了,男人们也累得够呛。

稳固以后,两个男人像猴儿似的一点一点往上爬,爬到最高横梁处,丢下一根绳子。潘长金便把一个大袋子绑到绳子上面,男人把它一点一点拉到上面。

横梁上的男人从袋子里拿出一块红布,一头绑在梁上,一头丢下来。潘长金便在众人的协助下弯腰,红布被人按在他的背上。

梁上的男人念了几句“年年丰收,天地保佑”之类的话,便又从袋子里拿出一个圆圆的大糍粑,且将大糍粑顺着红布滑了下来。

意料之中,糍粑滑到了阿叔的背上。

“吉吉吉。”人们欢呼起来,芦笙的声音再一次响起,潘长金背着这块大梁粑供奉祖宗去了。

接下来便是石黛最喜欢的环节了。潘长金暂离以后,横梁上的人又从袋子里拿出很多切碎的糍粑从上面丢下来。下面一阵欢呼,开始在地上捡粮。

“哈哈哈哈这边这边。”“再来一点再来一点。”大家一边开开心心的捡着一边吩咐横梁上的男人快扔。石黛也跟着手忙脚乱的捡,捡到的粮都用衣服兜起来了。

结束以后,石黛带着战利品去找阿妈:“阿妈,我捡了十三个。”

这种糍粑,苗家人户户都会做,可自己做的和盖新房洒下来的不一样。捡到这种粮,便是捡到喜气和运气,有美好祝福的寓意。

阿妈把石黛的粮收过去:“好,明天煮熟了吃。”

倒是许姨觉得很新奇:“你们每家盖房子都会洒这个吗?”

“会的。”阿妈说:“老人们都说,吃了这样的粮,会身体健康。”

“有意思。”许姨说:“你们苗族挺有意思的。”

捡了粮,便是吃酒席了。苗人的酒席不是很讲究,主料猪肉,切好放上作料,用大锅炖。再用辣椒炒干,磨成粉,加上香葱和姜丝、蒜末,最后拌一拌,做成蘸料,特别好吃。

阿妈带着许姨和其他苗人一桌,石黛他们这些小孩自己坐下来一桌。吃饱饭,石黛没什么事做,便拿了颗石头在家门口的空地上画小狗玩。

丁承见了,也去旁边捡了颗石头,可是跑过来的时候不小心提到一根烂木头,吧唧一下摔倒在地。

远处的许姨见了,赶紧走过来。

石黛听到声音,抬头看了一眼丁承:“快起来。”

丁承立马爬起来,拿着刚才的石头:“你在画什么呀?我也会画。”

许姨停住脚步。

在许姨心里,丁承挺娇气的。以往摔倒了,肯定趴在地上大哭,等人去哄去扶。没想到这苗寨住了几天,竟然自己爬起来,不哭不闹。

“要是让他在这住个一年半载就好了。”许姨对石黛阿妈说:“你不知道,家里太宠了。特别是他奶奶,恨不得把饭嚼碎了喂他。”

丁承是家里独生子,奶奶对他的宠爱简直无法无天。偶尔许姨和丁叔教育一下,奶奶都横加阻拦。气得许姨跟他奶奶吵了很多次,最后以奶奶撒泼打滚获得胜利而告终。

“黛黛就很好。”许姨又说:“我就没见过这么懂事的小孩。”

“有什么懂事的。”阿妈不赞成:“也皮得很,每天上山摘菜,下水捞虾,一点都不像女孩子。管都管不住。”

各有各的烦恼,农村的小孩虽然自强自立,可毕竟是小孩,免不了跌倒受伤,所以阿妈时常叮嘱石黛一些常识,比如走路的时候不能含着筷子,比如玩耍的时候不能把别人推下山坡。好在石黛也听话,未曾捅过篓子。

这几天丁承跟石黛玩,也变得有些野了。石黛带他摸鱼抓虾,追鸡吓狗,玩得不亦乐乎。许姨是很喜欢石黛的,觉得她乖巧懂事,而自己必须响应国家独生子女政策,是不可能再有女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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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爸和丁叔去山里看木材,回来的时候抓了几只田鸡。阿妈把田鸡处理干净,加上辣椒和姜葱蒜,做成调料,又用这调料配上米酒,把田鸡腌了一个小时。

一个小时后,把田鸡拿出来,生炭火,架上烧烤架,放在上面一烤,香味就散发出来了。

酒是阿妈自己酿的,苗人家家户户都会常备米酒。除了米酒,还有刺梨酒、红薯酒、杨梅酒、葡萄酒。

特别是葡萄酒,甜味之中带着酒的气息,男女老少皆宜。

日暮已至,阿爸牵了一条线,把电灯移到外面的院子来。烤架上的田鸡渐渐变黄,香气扑鼻,再刷上一层菜籽油,火苗“噗”的窜上来,看起来更好吃了。

“还是第一次这样吃田鸡。”许姨说:“广州的田鸡煮粥比较多。”

“我们很少喝粥。”阿妈说:“下地干活喝粥可不行,没挖两块地就会饿得不行。”

苗人常居深山,地处西南,夏天树木成阴,冬天潮湿阴冷,又常常下地干活。所以苗人主食稻米,又配上辣椒、米酒等能让身体发热的食物。在吃喝住行上,确实和其他地方有很大区别。

烤熟一只,阿爸把田鸡两条退掰下来,给石黛和丁承一人一只。丁承拿了腿,笑嘻嘻的说:“好小的,好小的鸡腿。”

石黛:“小孩就是吃小鸡腿。”

许姨纠正他们:“这不是鸡腿,这是田鸡腿。”

丁承:“那不就是鸡腿吗?”

许姨:“……”

最近看木材都挺顺利的,就是上山下山累了点。石黛阿爸还好,早已习惯,可是丁叔就跟骨头散了架似的,全身酸痛。

“还好都已经订下来了,过两天就可以回去了。”丁叔说。

许姨:“这么快?”

丁叔:“哪里快了?有十天了吧。”

“那有什么关系。”石黛阿妈笑:“不如住几个月再回去。”

丁叔摆摆手:“怕了怕了,我害怕爬山。”

“哈哈哈。”石黛阿爸笑:“你多爬一些,锻炼身体。”

丁叔在广州的时候,和阿爸一起搬过木材,当他气喘吁吁之时,阿爸还如鱼得水。当时他自愧不如,感叹山里人体力真好,现在他知道了,这是常年练出来的,大山就是最好的健身之地。

石黛和丁承一人拿了一只田鸡,把碗放在凳子上。石黛掰了一只腿,开心得不得了:“你看,这只腿比刚才的大。”

丁承也掰,可是掰不下来:“我取不下来。”

“我教你”石黛用自己的田鸡做了个示范:“你看,像这样扭一扭。”

丁承学着她的样子:“嘻嘻,小鸡腿。”

丁叔看着他俩开心的样子,自己也挺开心。丁承虽然变黑了一点,脏了一点,可是没有之前那么娇气了,也不会动不动就哭。看来环境真的能改变一个人,特别是他们这种正在成长的小孩。

“对了老石。”丁叔忽然想到了什么:“前两天看木材的时候,我听说你们苗人会订娃娃亲?”

“那是以前了。”阿爸给田鸡翻了个面:“现在很少。不都是提倡什么自由恋爱吗?”

“少?那就是有咯!”丁叔笑:“咱订一个?”

“哈哈哈哈。”阿爸往丁叔杯子里添了一些酒:“你今天有本事把我喝趴了再说。”

丁叔:“嘿,小看我是不是?”

丁承在嘬骨头,听他们的对话,疑惑的问石黛:“什么是娃娃亲?”

石黛想了想:“就是结婚,一个当爸爸,一个当妈妈。”

“是像办家家酒那样吗?”丁承又问。

石黛也不太清楚,不过大概就是这样了,于是点点头。

丁承把嘴里的骨头拿出来:“好耶!”

山川延绵,树木葱茏,夜晚的苗寨像一颗明珠,在大山里闪烁着点点光芒。几百年来,这里的人们和大自然和平相处,相互成就,谁也不必征服谁。

人类,也是大自然的鬼斧神工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