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浮这个人,和江湖上所有的女人都不一样。
她很美,但不是妩媚动人的美,也不是娇娇俏俏的美。
她英姿飒爽,少年意气,是风度翩翩的美,是潇洒不羁的美。
男人爱她,女人更爱她。
爱她的男人如果有山那么多的话,爱她的女人就有海那么多。
她虽然是个女人,却像是个男人一样,喝醉烈的酒,骑最烈的马,最重要的是——她还睡了这天底下,最烈的一个美人。
长安城外,楚白歌骑着自己的追风,追上了一匹在官道上慢悠悠散布的乌云踏雪。
“你怎么招呼都不打一声就走了?”他问。
“你不该来的。”骑着乌云踏雪的女人说道。
楚白歌一头雾水,“什么?”
“我说——”拖长了尾音的女人忽然笑了一下,用力一夹马腹,乌云踏雪便飞快地跑起来,她爽朗的声音远远抛了过来,“保重!”
被扔下的楚白歌只愣了须臾。
便听到了声势浩荡的马蹄声在自己身后响起。
他转头看去,只见数匹通体血红的宝马,载着一身锦衣,腰配绣春刀的人,向着他直奔而来,数匹马的马蹄同时落在地上,扬起的灰尘遮天蔽日,整个大地都在颤抖。
楚白歌大惊失色。
他吓得脸都白了,不敢爱惜地催动自己的爱马,拼了老命一般地往前面跑,嗓子里是惊恐的声音:“沈浮,沈浮,你干了什么,怎么绣春刀的人都出动了!”
绣春刀,皇帝手中的鹰犬,上查贪官,下缉匪徒,未审先判,皇权特许。
寻常百姓怕他们,朝廷官员怕他们,皇室宗亲怕他们,楚白歌这种江湖人士,当然更怕他们!
他只恨爹娘没多生自己两条腿,能跟追风一起跑。
先跑的沈浮已经只留给他一个背影,似是听到他的声音,她幽幽地解释道:“我说我什么也没做,你相信吗?”
她理直气壮地道:“我只是犯了每个人都会犯的一个错误。”
绣春刀的杀气已经贴到了楚白歌的后脑勺。
他肝胆欲裂。
扯着嗓子问道:“什么错误?”
能让绣春刀像追杀干了自己老母的姘头一样凶狠?!
绣春刀的马实在是太快,他们又各个都是骑马的高手。
楚白歌实在是没有办法了。
他摸着追风的鬃毛,心疼又不舍地道:“宝贝追风,你先去绣春刀的马房里面待两天,等我问清楚沈浮那个混蛋做了什么,我就来救你,乖哈!”
“束手就擒,投降不杀!”
楚白歌没听见不字,只听到了杀。
他一拍马背跳起来,轻功一跃三丈高,跑得比马都还快。
跑的时候还不忘嚷嚷道:“照顾好我的追风啊!”
……
楚白歌被绣春刀的人追的像是一条老狗的时候。
沈浮已经捉了一只鸡,并且用荷叶和泥巴裹着,扔在火坑里,自己则躺在树上,美美地睡了一觉,楚白歌要不是有一只比狗还灵敏的鼻子,闻着味找过来,差点跑了过去。
他从火堆里刨出香气四溢的鸡,扒开上面的泥巴和荷叶,金黄酥脆的鸡就露了出来,浓郁的香气瞬间占满了他的整个鼻腔,楚白歌对沈浮的恨意,瞬间就消融在了这道香气里面。
他心想,沈浮的这个手艺,就算不做女侠,当个厨子,也是能够名镇一方的厨子。
“鸡腿是我的。”树上的女人说道。
楚白歌大怒:“你想得美,最多给你个鸡脖子!”
他被绣春刀的人追了整整一天,连个鸡腿都不给他吃,这像话吗?!
“我下了毒。”
汝人言否?
听听这说的还是人话吗?
楚白歌动作顿了顿,随即他撕下鸡腿,大口的啃起来。
一边啃,他还一边说道:“你毒死我吧!毒死了我你就再也别想看最新连载的小说,也别想听江湖上最新的八卦了!”
颇有几分英勇就义的豪迈之情。
如果他手里拿着的不是一只鸡腿的话。
“哎,”沈浮叹了口气,后退一步,“鸡翅膀你总要给我两个吧,”
沈浮最后还是吃到了鸡腿。
因为以楚白歌对这个小肚鸡肠的人的了解,今天她如果没有吃到鸡腿,明天她就会找自己的麻烦。
就比如说当绣春刀的人追上来的时候,他的脑子里其实第一时间想的不是沈浮干了什么,而是自己干了什么。
他是什么时候得罪了沈浮,导致落得了个被绣春刀的人往死里追的下场。
他想不清楚。
也想不明白。
所以无论如何,他都要追上来,找沈浮问个清楚。
就算是死,他也不能做个糊涂鬼。
楚白歌问了。
他以为自己很快就能够得到答复。
沈浮就是这样一个,若是报复了你,一定会告诉你的人。
她不在乎别人说她心胸狭窄。
女人的心胸本来就比男人要狭窄。
没想到今天的沈浮格外悲春伤秋,好像一夜之间就有了少女的心事。
她仰头望天之时,文艺的姿态几乎叫楚白歌认不出她来。
“哎……”她叹气。
“哎……”她又叹气。
“哎……”她再度叹气。
在楚白歌发疯之前,她终于开了尊口,“我说过,你不该来的。”
楚白歌黑着脸,“什么叫我不该来?”
沈浮道:“绣春刀的人本来就跟在你后面,如果你不来找我,他们永远都不会出来。”
楚白歌惊呆了。
“我这人遵纪守法,行侠仗义,路见不平还会拔刀相助,你到底做了什么,竟然让我这么纯洁又无辜的人都被绣春刀给盯上?”
沈浮嗤笑,“你要是纯洁无辜,绣春刀的人来的时候,你跑什么跑,你要相信清者自清,浊者自浊,若你没有做过错事,绣春刀的人定然不会冤枉一个好人,也不会放过一个坏人。”
楚白歌脸红,“读书人的事情……怎么称得上是坏呢,我不过是写了几本荤书……”
听见沈浮嗤笑,他忽然反应过来,“不对,你坑我,绣春刀是为了找你,才会盯上我的!”
沈浮承认道:“是啊。”
“你到底做了什么?”
“我都说了,我只是犯了一个天下人都会犯的错误。”
“什么错误?”
“我睡了他们的长公主。”
楚白歌手里的鸡屁股忽然不香了。
“你说什么?”
沈浮道:“我睡了他们的长公主。”
楚白歌听见了自己脖子咔咔转动的声音,“你再说一遍?”
沈浮疑惑,“你什么时候聋了耳朵?”
“长公主?那个传说美艳无双,克死五任驸马,养了面首三千的长公主?”
“如果赵国只有一个长公主的话,那我没睡错人。”
“沈浮。”
“嗯?”
“我们殉情吧。”
“滚!”
楚白歌瘫在地上,宛如一条失去梦想的咸鱼。
“你惹谁不好,为什么要去惹那个女魔头?”
“我都说了,我只是犯了一个人都会犯的错误。”
“正常人谁会犯这种错误?”
这话沈浮可就不爱听了。
她从树上坐起来,问道:“我问你,你喜不喜欢美人?”
楚白歌道:“当然喜欢。”
“长公主是不是天下第一的美人。”
“是。”
“若一个美人脱光了衣服,站在你的面前,你能保证自己是柳下惠?”
“不能。”
沈浮总结道:“那不就得了,所以我只是犯了一个天下人都会犯的错误。”
楚白歌道:“可你是个女人!”
“女人怎么就不会犯错了?采花贼还有女的呢!你忘了你上次差点遭殃,要不是我来的及时,险些就没了清白的事情吗?”
楚白歌捂脸,“求你别提!”
那是他的人生黑历史。
“长公主是美,可那也是一朵带刺的玫瑰。”
“我就喜欢棘手的事情。”
“沈浮。”
“嗯?”
“我们割袍断义吧。”
“绣春刀不会承认的。”
沈浮睡到半夜,听见呜呜的声音。
她以为是狼嚎,没想到声音是从树下传来的。
她问:“你在干什么?”
楚白歌道:“我在哭。”
“哭什么?”
“哭我悲惨的命运。”
只要想到他上了绣春刀的黑名单,他就悲从中来,不可断绝。
“哦,没事儿,那你哭吧。”
楚白歌道:“身为朋友,你都不安慰我一下的吗?”
沈浮:“……我们不是已经割袍断义了吗?”
“绣春刀不承认的割袍断义就不算割袍断义。”
“我第一次听说江湖人办事,要按照绣春刀的来。”
“如果不是你招惹了长公主,我本来和绣春刀之间一清二白,没有半点干系。”
“我当初就不该离家出走。”
“如果我不离家出走,也不会遇到采花贼。”
“不遇到采花贼,也就不会被你救下来,还成了你的朋友。”
“如果不是做了你朋友,我也不会被绣春刀的人追。”
沈浮:“你还是继续哭吧。”
“你说什么?”
“抓紧时间哭,我怕以后你连哭的机会都没有。”
楚白歌:“……汝人言否?!”
“我很肯定自己说的是人话,就是不太确定,你听不听得懂。”
楚白歌将自己的袍子割下一角扔了上去。
沈浮又给他扔了回来。
“绣春刀不承认的割袍断义不算割袍断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