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铁链和钥匙碰撞的声音响起,绣春刀的地牢里又扔进来了一批人。
至于为什么要用又这个字——
看已经快要人满为患的牢房就知道了。
“还有人来……可咱们的牢房里面,已经装不下了啊。”丁老头拿着一把小小的弯刀,一边把玩着一边走在地牢里,一双滴溜溜转着的眼睛,好似在瓜田里看西瓜熟了没的瓜农,看得人心里凉飕飕的,“审是肯定审不赢了,这些都是硬茬子,不把十八般武艺都上一道,肯定是不愿意开口的,要不还是先杀一批吧……
“腾腾位置,给后面的人。”
“杀谁比较好呢……”
他的声音不大不小,恰好让周围的人都能够听到。
气氛骤然变得诡异起来,牢房里犯人纷纷向后面缩了缩自己的身体,努力贴紧墙壁,一副恨不得遁入阴影当中的样子,当然,这里头也有几个头铁的,目光炯炯地和丁老头对视着。
老头子瞧着那些眼神,忽地就笑了起来,“你看,这位一定是个英雄好汉,肯定不会出卖自己的主家的,就杀了吧。”
他手一抖,银色的小刀就嗖地一下扎进了那人的额心里面。
一缕细细的血液,沿着小刀扎进去的地方流了出来,瞪着一双眼睛的男人,还没有反应过来,眼中的神情就已然涣散,身体轰然倒地。
静。
谁也没想到,他动手那么果决。
说下手就下手,半句多余的废话都不讲。
“你怎么敢——”
被关在同一间牢房里的其他人,好一会儿才找到自己的声音。
丁老头满不在乎地打开牢房的门,在众目睽睽之下走进去,伸手将还扎在额心的刀拔了出来,刀是好刀,白刀子进的白刀子出,一点污秽都没沾上,就是□□以后,黄的红的白的说不清是什么液体组织搅和在一起的东西,沿着那个小洞缓缓流了出来。
众人噤声。
丁老头继续笑嘻嘻地道:“让我看看,还有没有谁一看就是宁死都不屈的……”
“老头我知道你们这些人,都讲究忠孝仁义,轻易不会背叛主家,没关系,我也不为难你们,不想受刑的,现在大可以站出来,老头给你一个痛快……”
“进去——”
狱卒的呵斥声打破了里面沉闷的平静。
丁老头哎呀一声,道:“又来人啦,这位置还没腾出来呢?各位侠士,哪个先来啊?老头下手干净利落,包管一点痛苦都感觉不到!”
“大家都不说话,是什么意思?是打算同进退,共生死吗?这可不行,老头只有一个啊,就是杀人也得一个个的来,没法一口气给你们一个痛快,要不老头点兵点将,点到谁哪位侠士就第一个去见阎王,放心,老头手很快的,绝对让你们在奈何桥上整整齐齐的相聚……那我可就开始啦……”
“点兵点将,点到哪个……”
“噗通——”
巨大的心理压力下,不知道是谁先崩溃了。
只听得黑暗当中,一个嚎啕的声音传来,“我招,我全都招,我不要死啊……”
丁老头故意露出疑惑的表情,“我没听错吧,有侠士说要招供了啊?小五小六,还愣着干什么,快把侠士请出来啊,咱们去刑房好好聊聊,各位别担心,耽误不了多久的时间,马上老头就回来,你们等等哈,等等哈……”
要走出去的时候,他又故作不经意般地询问身边人道:“对了,殿下说审了几家就行来着?”
“三家吧,殿下说只要有三家肯招就行,其余人就不用审直接宰了,反正猜也猜得到是哪些家派出来的人……”
丁老头拍拍被人架着从牢房里拖出来的人,笑眯眯地道:“这位小哥是哪家的啊,有先见之明,是个聪明人!”
牢房里——
刚刚还沉默寡言,面面相觑的众人,一下子疯了。
一个二个纷纷涌到栏杆边上,大声叫嚷道:“我招,我也招……”
“丁老好生厉害。”听着牢房里传来的声音,如意一双明亮的眼睛闪着精光。
“如意姑娘见笑了,一些上不得台面的小手段而已……”丁老头摆摆手,并不在意这件事情,他语带几分得意的说道,“真有烈性的,压根就不可能被我们的人活捉住,早就服药自尽了,被抓住的这些不过是一群软骨头而已……”
“要说厉害,”他看了一眼如意,心里头既有忌惮,又有几分敬佩,“还是如意姑娘给殿下出的这个主意才厉害,用金银熔铸成马车,双层箱子里头装石头,今晚上那些折了不少高手,抢了一箱子又一箱子石头回去的人,怕是要直接气死……”
如意淡淡一笑,并不居功,“都是殿下教导的好。”
瞧瞧,多会说话,这才来几天……都拍上赵沁的马屁了。
丁老头也不和她多说,将人拉到刑房,把手一拷,就开始审问起来。
死士这种东西,按道理讲,是有的,但一般人很难养得起。
从思想上的洗脑,到身体上的培育,每一个合格的死士,都要消耗大量的财力和精力,除非有较为完整的死士培养体系,否则培养出一个死士来,就足以叫一个小家族倾家荡产。
这些试图来打劫赵沁的庄园,找补回顺心如意损失的小家族,要是能养得起死士,也就不会在乎赵沁在顺心如意找到的那三瓜两枣了……因此派来的人,不是一些卖身的奴仆,就是一些江湖上网罗的武林人士。
有几手三脚猫的功夫,忠心程度完全随缘。
有的人侠肝义胆,非常讲究承诺,办事不成,宁死也不连累主家。
但这样的人很少。
绝大部分,都是为了五斗米折腰,为了生计出卖自己的普通人。
丁老头审问起来都觉得没劲儿,随便吓一吓,对方就把该交代的不该交代的全都给交代的,有了时候他还得说两句好话,免得对方秃噜皮似的什么都往外倒,半点说不到重点上面去……
今天晚上这觉还睡不睡了?
老年人也是要养生的伐。
他打个哈欠,擦了擦眼角的泪,对着面前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的人道:“停停停,你不用跟我说你和你师娘偷情的事情,我没心思听,就说你了解到的余家的事情就行……”
……
章蓉蓉紧赶慢赶,腿都快跑断了,才追上在城门口停下来的沈浮。
她不敢喊停,也不敢让沈浮等一等自己,她怕沈浮一怒之下,抽出刀来把自己给劈了。
沈浮大步进城,眼珠子在城墙脚下一转,就瞧见一个乞丐。
她走过去,直接将一锭碎银子,扔在了他的手里,道:“带路。”
乞丐面露不解,“……我不明白您这是什么意思?”
“从客栈到出城,我发现了你最少三次,什么时候乞丐都那么敬业了?”
绣春刀的监控怎么说呢……沈浮不想发现的时候,完全可以当他们不存在。
沈浮想发现的时候,他们的人就赤/裸裸地摆在哪里,想装作没看见都做不到。
这次来余杭,本来只是顺路半点事情,除了让金陵那边联系余杭的分部,让帮忙查一下范柚爹娘的坟墓在哪里,又是谁给收敛的尸首以外,就没打算再做别的事情,哪晓得会出这样的事。
沈浮话都说的这么明白了,再装傻也没意思。
何况她黑着一张脸,装乞丐的绣春刀此时心情跟章蓉蓉差不多——
可别一刀劈了我啊。
他麻溜地爬起来,就到前面去带路。
余杭的绣春刀是远不如金陵的绣春刀的。
至少这里没坐镇着一个沈浮问什么就能答什么的人体百科。
面对沈浮提出的问题,余杭绣春刀的负责人露出一脸的为难,“沈姑娘,您说的这件事情,做倒是做的到,就是需要花点时间……毕竟余杭有个大运河在,每天来来往往的陌生人挺多的,想要找出您说的那几个人,怕是不太容易。”
沈浮干脆换了一个问法,“那你知不知道有谁对码头的事情最了解,消息最灵通?”
给她带路的乞丐道:“您别说,还真有这么一个人,只不过不是咱们绣春刀的人,是个小乞丐,今年才十二岁,那小子鬼机鬼灵的,您去问他,说不定能问出点什么来!”
章蓉蓉一脸懵的跟着沈浮从城门口跑到巷子里,还没进去就见她脚步匆匆地走了出来,只好又跟着她去码头边,一脸疑惑地见沈浮同给她带路的那个乞丐,将一个小乞儿给拉到了一边。
“这位贵人有话要问你,你好好回答,好处少不了你的。”
扮乞丐的绣春刀半是威胁半是利诱的嘱咐道。
“哇,姐姐好漂亮啊。”小乞儿见着沈浮,眼睛滴溜溜的一转,漂亮话信口拈来,“您有什么想知道的,尽管问我,这码头上啊,就没有我王狗儿不知道的事情。”
他的机灵劲儿叫沈浮高看了他一眼。
手一翻,一锭五两重的银子,就出现在了她的掌心里头。
“我给你,你守得住吧?”
小乞儿望着银子眼睛都在发亮,吞了吞口水,闻言点点头,“您放心,这点本事我还是有的。”
沈浮不想害了他,但他既然敢信心十足的说自己守得住,又和绣春刀的人有联系,沈浮也就不怕他撒谎,她直接将手里的银子塞给他,问道:“他同我说你对码头的事情最了解,那半年内有哪些人下了码头,这种事情你能记得吗?”
小乞儿面露为难,觉得手里头的银子有些烫手:“这……”
沈浮又道:“我要找的这群人里面,有个人个子高大,比我还要高一个头,长相不像是南方人,也不像是胡人和狄人,走路有些外八,可能是坐的商船,但看上去就不像是个做生意的人……”
小乞儿一把攥紧了沈浮给的银子,眼睛随着沈浮的描述亮起来。
“我知道你说的是谁了!”
刚刚抛过来的章蓉蓉:“……”这就找到了?
作者有话要说:深切哀悼,抗击新冠肺炎疫情斗争牺牲烈士和逝世同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