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意摇头苦笑。
你要问她甘心吗?肯定是不甘心。
可你要问她服气吗?她服气。
和赵沁接触的越久,越能了解到她是个什么样的人,越明白沈浮为什么喜欢她。
对外,她是个标准的政治家,心狠手辣,当面笑意盈盈,背后捅你一刀,类似的事情干起来半点不愧疚不心软,为了获取更大的利益,她不在乎牺牲,不害怕流血,不担心背负骂名,不管你是骂她蛇蝎心肠也好,心狠手辣也罢,只要能够实现自己的目的,任何手段她都愿意去做。
和这样的人当敌人是极为可怕的。
如意自诩掌控着顺心如意,将台前幕后的人都玩弄在掌心之中,甚至借着绣春刀的手,一句铲除了顺心如意,可真正了解赵沁之后,知道她到底在做什么事情之后,如意才发现,自己比起她来,是远远不如。
栽赃嫁祸,造谣中伤,让世家之间争斗不休。
诱之以利,动之以情,晓之以理,胁之以威,从世家内部逐步瓦解一个家族。
世人眼中的庞大大物,正在被一只名叫赵沁的小蚂蚁,带领着那些状似蝼蚁一般的人,不着痕迹地腐蚀着,如意从未有哪一刻像现在这般相信,自己总有一天会看到世家大厦倾倒的时候。
这样一个人,按理来说,应该是很不讨喜的。
因为她已经太习惯了使用手段,以至于分不清她表现出来的喜怒哀乐,到底是真情实感的流露,还是习以为常的伪装,和这样的人相处,聪明人需得小心谨慎,方才不至于自作聪明,陷进对方设置好的陷阱,还洋洋得意以为是自己做出的选择。
赵沁最聪明的一点,就是将所有的一切,都摊开摆在沈浮的面前。
她大大咧咧的告诉沈浮,我就是这样一个人,我的好和我的坏,都交给你来评价,要还是不要,这个选择权完全交到你的手里来。反正我把能给的一股脑都给你,你想要什么,就自己在这些东西里挑,有的我都给你了,没有的给不了也没办法。
如意和沈浮认识的比赵沁更久一些,知道沈浮吃哪一套。
她从来不是“我要什么”的姑娘,而是“你愿意给我什么”的姑娘。
你有家财千贯,分给她一枚铜子,她就会十分开心。
你若是身无分文,愿意给她喝一口清水,她也高高兴兴。
更别说像是赵沁这样,有的全给她,好的坏的都给她瞧见。
寻常人家的姑娘,若是见了赵沁黑暗的一面,会恐惧,会惶恐,会害怕,会后退,沈浮却只会心疼,会理解,会体谅,会说“我明白师姐在做什么”,会不辞辛苦来回奔波只为了“我也想帮师姐做一些事情”。
世人总爱看些相爱相杀的戏码,殊不知两个都在挣扎的人在一起,只会加快陷入泥淖的速度,对于沉沦黑暗的人来说,那一点微光才是最重要的。
一个人如果连自救都成问题,如何去救别人呢?
在绣春刀待得越久,如意就越明白,沈浮对赵沁到底有多重要,沈浮对赵沁的影响到底有多大,她不在这个地方,可她的存在感却无处不在。
绣春刀自从本朝太/祖建立以来,名声就没有好听过,每一任皇帝上位的时候,要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擦刀,将绣春刀打磨成自己的形状,一开始的时候,大家握着这把刀,想的或许都是斩奸除恶,可是自由的权力用的久了,渐渐地就会忘了自己一开始的想法。
如果说赵沁是一把刀,沈浮就是那把刀套,她束缚着赵沁,只在需要用刀的时候出鞘。
她对百姓和人民天然的怜悯,继承自父亲的理想主义,让她始终约束着赵沁,走在一个正确的方向上。
如意整理文件时候,曾不小心见到过沈浮写给赵沁的信,信里面记载着沈浮下山以后,一路的所见所闻。
“师姐,途经金陵,见一个农户,家有老母,病妻,儿女三人,农户耕地,老母病妻在家织布,儿女在地主家中做短工,每个人都用尽全力地活着,仍旧衣不蔽体,食不果腹,若是什么时候,人人能有衣穿,能有饭吃,日日能得笑颜,应该有多好?”
“师姐,今日捉了一个盗贼,不过十之二三,自言无有维持生计的手段,只得偷盗为生,虽知他是在狡辩,但观其形容年龄,仍旧心生不忍,真希望有朝一日,我赵国的儿女,都不必为衣食发愁,希望有一天我赵国可以路不拾遗,夜不闭户。”
“师姐,今日又送了一个通缉犯到衙门领赏,其自言杀人如同杀鸡鸭猪狗,心中既无不忍,亦无怜悯之心,形如野兽,血腥手段,实在残忍。百姓教化之路,还有很长一段要走,若能读书识字,懂道理明是非,想必很多人都会比现在要好很多。”
沈浮想要的赵国,赵沁正在努力给她。
……
在余杭停留了几日。
沈浮带着范柚,拜访了收敛范沧海夫妇尸骨的人。
那是一家酒楼的掌柜,据说早年时候曾受过范家恩惠,至今不敢忘却。
闻知范家出事,不顾众人反对,硬是收敛了夫妻二人尸骨,又办了个简单的丧事,唯一遗憾,便是没有找到范柚,如今见到穿着一身孝服的范柚,顿时泪如雨下。
年逾半百的老人,对着范柚嚎啕大哭,“是我对不起范会长啊!隔得那么近,那么近,我竟然一点动静都没有听到,一点都没有听到,若是那天晚上我没有睡的那么死,若是那天晚上我能带着人赶过去,范会长定然不会遭受这样的劫难的……”
他说自己隔得近,其实两家隔着相当远的一段距离,别说当晚夜袭的时候,黑衣人刻意控制了附近的声响,就是当真有人惨叫出来,只要不刻意去听,也是很难注意到范家的高墙大院里面,到底发生什么事情了的。
范柚恭恭敬敬地给他跪下,磕了个头,感谢他为自己父母收敛尸骨的恩情。
“使不得,使不得——”酒楼掌柜忙将她拽起来,连声说道,“这本就是我应该做的事情,当不得你这样大的礼,你能够活着,就已经是对我们这些人最大的安慰了。”
范柚道:“若非掌柜的大义,想必此时我父母还不得安宁,害我父母的歹人已经被清除,还请掌柜的放心。”
酒楼掌柜连连叹气,只说道:“这么好的人,这么好的人……”
沈浮和范柚没有在这边多留,只是待了一小会儿,就提着酒楼掌柜刻意让大厨准备的素食,一起回到了客栈,未曾想到的是,没过几天,他们在客栈当中,突然收到了一包银票。
沈浮拿着银票给范柚道:“这钱是给你的。”
范柚一脸不解,“这是哪里来的钱?”
沈浮将随着银票一起寄来的信递给她。
范柚捏着信,泪如雨下,“江叔叔,鲁叔叔……”
这里面的钱,是那些事发时不在范家的沧海会弟子,逃过一劫后自发凑起来给她的。
范柚只掉了几滴眼泪,就站起身来,忙道:“送信的人在哪里?这钱我收不得,没了沧海会,叔叔们的日子肯定更不好过,他们自己都有家室要养,哪里有多的钱给我?这些钱肯定是他们省吃俭用拿出来的,我收不得!”
“信是客栈老板给我的,送信的人早就已经走了。”沈浮自诩养个小姑娘,还是养得起的,不必花别人的钱,因此很赞同范柚的说法,对她道:“你若是想还钱的话,可以去找金掌柜,他应该知道这些事情。”
金掌柜,就是那个为范家夫妇收敛尸骨的酒楼掌柜。
谁知沈浮和范柚拿着钱找上门,说要还回去的时候,他却连连摆手道:“这些钱你们就收下吧,钱不多,只是一点心意,这些年范会长不知道帮了我们多少,如今他夫妻二人遭受不测,我们唯一能做的事情,就是照顾好你了。
“可惜你不肯留下来,否则我和内子,必然都会将你当做亲生女儿一样看待,你要在外行走,身上钱财是必不可少的,这些钱你先拿着,若是不够了,随时来找我,我虽然称不上大富大贵,但一些余财还是有的。”
范柚没办法,她根本拒绝不了这些有心报恩的人,只好连连道谢,心中一片温暖。
父亲已经走了,离开了人世,但他的遗泽,却仍旧庇佑着女儿,让范柚觉得,父亲就好像从来未曾离开过一样,只是换了一种方式,陪伴在她的身边。
“仗义每从屠狗辈,负心多是读书人。这句话虽然片面了些,用在此时,倒也有一些道理。”亲眼见证了余杭众人的所作所为,沈浮忍不住摇头感叹道,同时内心亦觉得非常欣慰。
世间最让人温暖的事情,莫过于好人有好报,哪怕如今好人已经离开,但他的好报落到了女儿身上,也是一件让人慰藉温暖的事情。
绣春刀快马加鞭,信件从京城一来一往,只花了不到七天的时间。
收到回信,确认了所谓复兴会,已经掀不起什么风浪之后,沈浮终于放下心来。
而范柚,也终于可以回家。
作者有话要说:屈服于广场舞【哭泣jpg.
先睡了一觉再起来码字的……
感谢在2020-04-1019:57:10~2020-04-1205:23:5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笨尼尼子3瓶;青荼情酒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