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了绣春刀之后,沈浮她们才知道,船上果然载着好东西。
今年江南一带的税银,正在这艘船上。
赵国腐败情况严重,又有世家上欺下瞒,每年的税收少得可怜,但那是对一个国家而言,江南地区富庶,就算雁过拔毛,被人抽走十之八/九,在寻常人的眼中,也是一笔极为惊人的财富,也难怪招来食腐的秃鹫。
船上绣春刀的人不多,除了几名喽啰,只有一个高手。
他姓何,叫何元武,身形高瘦,太阳穴高高鼓起,走路时脚步轻盈地如同一只野猫,曾是江湖上很有名气的高手,只是被仇家断了一只手,这才加入了绣春刀。
如今他还是用刀,只是用的是左手刀。
船很快行到了一片水域。
今天晚上月亮只有浅浅的一条线,星星也不多,稀疏的光芒洒在江面上,显得格外的寂寥,黑暗的夜空将船上的灯笼衬的格外明亮。
白天的时候,水路是很热闹的。
来往的商船,打渔的人家,到处都能听得到说话的声音。
到了夜晚,水上却安静地可怕。
岸上的蝉鸣鸟叫,传到船上的时候,也变得不那么清晰了。
何元武和沈浮正在甲板上喝酒。
“早听说沈双刀的刀法天下无双,某心领神会已久,只盼着有朝一日能够领教一番才好。”
“何大人谦虚了,论及刀法,当年温柔一刀的名声,可比任何人都响亮。”
沈浮眨了下眼睛,举着手里的酒杯调侃道:“都说温柔一刀最温柔,迷死多少少年游,何大人的名声,即便是今天,也依旧是如雷贯耳呢!”
何元武哈哈大笑,“都是过去的事情了,没想到沈双刀竟然还记得。”
他笑起来的时候,脸上的疤痕抽动,看起来狰狞可怕。
但从他高挺的眉骨和深邃的眼眶当中,却不难窥见年轻时的英俊容颜。
他本应该是个很风流的江湖人物。
如果没有当年劈在胳膊上那一刀,或许如今他会过着和现在完全不同的日子。
夜已经很深。
除了几个水手,船上的大部分人,都去睡了。
范柚本想守着,跟在沈浮的身边,熬到最后连打几个哈欠,没办法之下,只好跟着章蓉蓉去睡了,还留在甲板上的,就只有沈浮和何元武两个人。
两人喝着酒,就着几个小菜,聊起昔日的旧事,谈天说地,不亦乐乎。
房间里,睡到一半的范柚忽然动了动耳朵,打了个哈欠,从床上爬起来。
她的动作惊醒了在桌子旁边打瞌睡的章蓉蓉,“来了?”
范柚跪在床上,将耳朵紧紧地贴着墙壁,目不转睛地听了好一会儿,肯定地对章蓉蓉点点头,道:“来了!”
章蓉蓉提好自己的刀,快步地走到门边。
她猛地打开门,吱呀一声在黑夜里格外响亮,让刚刚悄悄咪咪地从自己门里溜出来的人一愣。
“章姑娘,这么晚了,您出来做什么?”
被吓到的人很快调整了神色,一脸不解地先开口问道。
章蓉蓉这人没有半点表演的天赋,看着姜小姐的眼神,就跟看罪犯一样冰冷,毫不客气地问道:“这话应该是我问你吧?这大半夜的,姜小姐又是要去哪里呢?”
姜小姐脸微微一红,低下头,显得略有几分局促地说道:“我、我白日里喝多了水,肚子里涨得慌,就想趁着夜里出来方便一下……”
范柚从门里探出头来,“大晚上的去方便多不安全啊,我们的房间里就有马桶,姜小姐要是不介意的话,就请进来用我们的吧。”
姜小姐道:“这怎么好意思呢……”
她瞧着挡在面前的两个人,心知自己的计谋恐怕被识破了大半,垂在阴影当中的手接住了从袖子里落下来的一样东西。
章蓉蓉和她还隔着好几步的距离。
就是察觉到了她的动作,想要阻止也有心无力。
姜小姐算计的很好,唯独算漏了一点——
章蓉蓉抬手将她手里的刀对准姜小姐的手弹了出去。
刀把直直地撞在姜小姐的手上,疼得她惊呼一声,又弹回来,眼看要落到地上的时候,被眼疾手快的章蓉蓉,一把抓在了手里。
她将地上用油纸包着的东西,往范柚的方向一踢。
冷冷地道:“姜小姐,请了。”
范柚用自己毕生学到的技巧,将姜小姐捆的结结实实。
也不知道她去哪里学到的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总之章蓉蓉瞧着姜小姐身上的绳结,嘴角抽搐了一次又一次。
被抓了现行,死到临头了,姜小姐还在试图说服两人。
她自称是受水匪威胁,这才答应上官船,做水匪的探子,给船上的人下药。
又说她完不成任务,肯定只有死路一条,希望章蓉蓉和范柚两人,见她没有做下什么不可饶恕的错事份上,能够饶他一命。
章蓉蓉基本上已经要被说动了。
“你当真是被抢劫的商船上的商户小姐?”
自称姜婉儿的女人凄凄凉凉地一笑,“我若是说了谎话,便叫人斩了我的头去,若不是当真被逼到了绝境,哪个女子愿意做这样的事情呢?我也是实在没有办法了……”
“我幼弟还在水匪的手上,他现在是我姜家唯一的独苗了,若是他出了事情,我真是无颜面对死去的爹娘,如果不是水匪挟持了我的幼弟,我一个弱女子,决计做不出这样胆大包天的事情……”
章蓉蓉道:“她听起来好像真的挺可怜的诶。要不待会儿我们跟阿浮说说情吧……”
范柚打了个哈欠,抱着自己的小被子说道:“她可怜我就不可怜吗?再说了,她说的这些话,都是一面之词,管她可不可怜,等阿浮姐姐回来再说。”
“不然我们先把她放开吧,这样捆着挺难受的,她又不会武功,也威胁不了我们。”
范柚一下子瞪大了眼睛,紧盯着章蓉蓉道:“你要是再乱发善心,做些蠢事出来,我就把你从船上扔到江里去喂鱼信不信?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知不知道?就算她真的是无辜的,绑一晚上怎么了?又死不了人,她那么远的水路都游过来了,难道还怕被绑一会儿吗?再说了,你难道没听见她本来说的是什么吗?”
“她可是要给我们下毒的!你也听见了她说那些水匪是什么样的人,男的杀死,女的凌虐,难不成你想给人当压寨夫人不成?你要是喜欢,我马上叫人把你送过去。”
章蓉蓉被骂的狗血淋头。
同时也清醒了过来,惊讶于自己怎么会轻易地相信了姜婉儿的话,连连向范柚道歉。
“是我有失考虑了……”
正当她准备说点什么的时候,外面忽然传来了砍杀声。
金铁交鸣的声音十分急切,章蓉蓉忙道:“听起来人好多,不然我上去帮忙吧!”
“别!”本来倦意融融的范柚,也一下子清醒了,她坐起来,侧耳倾听着,眼睛紧盯着门口,过一会儿,对章蓉蓉道:“你就在门口守着,别出去,阿浮姐姐既然叫我们待在里头,肯定有她自己的用意,你出去说不得添乱,还坏了她的计划。”
“章姑娘,章姑娘,我虽然不知道你们有什么计划,那水匪可不是好相与的,不知道你们有没有听说过十八水鬼的名号?今晚来的水匪里面,至少就有一半的水鬼。”
“上船之前,有水匪曾经跟我说过,他们调查过船上的人手,是绝对应付不了他们的,将我派过来,也不过是为了多个添头,加点保障,其实有我没我对他们来说都是一样的……只要让他们登了船,你们就别想好过了。”
“两位姑娘,听我一句,若你们有什么本事,尽管使出来,那水匪的能力,绝对比你们二位想象的更加厉害……”
“什么水鬼不水鬼的,名字听起来就不吉利。”范柚听得心烦,拔掉自己的袜子,就直接塞进了姜婉儿的手里,转头看去,却见章蓉蓉喃喃自语地说着,“我要去帮忙,我要去帮忙……”
她的小眉头皱起来。
不太对劲。
范柚毫不犹豫地拎起茶壶,倒了一杯水在杯子里,兜头淋在了章蓉蓉的脸上。
被泼了一脸水的章蓉蓉浑身哆嗦,忽然清醒过来,“你干嘛泼我?”
范柚道:“不是叫你老实待着吗?你要去哪儿?”
章蓉蓉道:“上面的水匪很厉害我想上去帮忙。”
范柚道:“你怎么知道水匪厉害?”
章蓉蓉:“我……”
她有心想说些什么,话到了嘴边,却一个字都想不起来。
范柚转头,目光直勾勾地盯着姜婉儿,质问道:“你对她做了什么?”
姜婉儿被堵住了嘴,说不出话来,只能拼命地摇头。
她眼睛里盛满了晶莹的泪水,若是一个男人,此时恐怕已经心软了。
但范柚只是歪了一下头,状似不经意般报出一个名字:“大梦圣经?”
果不其然,姜婉儿的瞳孔收缩了一下。
若不是她一直盯着姜婉儿的表情,恐怕还发现不了这个细微的变化。
范柚哈了一声,对章蓉蓉道:“看来咱们抓住了一条大鱼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