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长的婚事?
孤夫人一下子敏感地皱起了眉头。
她虽然身在江湖,但朝堂上的事情也不是完全闭目塞听,至少自己这个侄女的名声,她还是了解一二的,不过从先前的谈话中就能看得出来,赵沁并非传言中那个风流多情的女子。
但她突然提到自己的儿子……
她谨慎地道:“是有那么一回事,昔年我在闺中之时,便同沈家阿浮的母亲要好,曾做下约定,若以后生的都是儿子,便约为兄弟,若都是女儿,便约为姐妹,若是一儿一女,就约为儿女亲家。”
“但沈家出事已经很多年了,难道姑姑还愿意遵照着这个约定吗?”
“自是愿意的。”孤夫人理所应当地道,“旧友虽去了,但定亲时交换的庚帖还在,我家云长三十岁以前,只要沈家阿浮没有提出退亲,她便永远是我神剑山庄未来的庄主夫人。”
“我以为姑姑会为表哥找一个更好的女孩呢……”
“哪有什么更好的呢?做人最要紧的就是诚实守信,我当年既然已经和友人许下了承诺,就不应该擅自违背,何况我虽然多年未见沈家阿浮,但也听过她在江湖上的名声,是个侠肝义胆的女儿,也许殿下看来,这样的女子不适合做妻子做夫人,但我却喜欢的紧。”
说到这儿,孤夫人微笑起来,显然是对未来的儿媳妇十分满意。
赵沁一时间竟分不清她话中内容的真假。
“若我说,希望姑姑退婚呢?”赵沁忽然说道。
孤夫人一下子紧张起来,“殿下,还请不要和民妇开这样的玩笑。”
赵沁坐直了身体,气势骤然逼人,空气中虚假的脉脉温情一下子被驱散开来,露出冰冷的假象,“本宫从来不开玩笑,这次来神剑山庄,就是希望孤夫人能够将这桩婚事推掉。”
用上本宫两个字,显然是要开始摆架子了。
孤夫人脸色顿时变得难看起来。
她是什么人,她是亲王之女,皇室的郡主,后嫁给神剑山庄老庄主,又做了几十年的庄主夫人,养尊处优,向来都是她看别人头顶的,哪有别人这么咄咄逼人的对她说话过。
“公主殿下的要求,还请民妇恕难从命。”她硬邦邦地说道,“旧友虽然去世多年,但我早已经认定了沈家阿浮是我的儿媳妇,绝不可能更改!若是殿下强求,那便治我整个神剑山庄所有人的罪吧!”
“难道你以为本宫不敢?!”
小跟班范柚和章蓉蓉,瞧着两人忽然就剑拔弩张起来,瞪着眼睛,有些反应不过来。
有几分天然呆的章蓉蓉扯了扯范柚的衣服,小声地问道:“孤夫人是不是误会了什么?我怎么觉得她是在捍卫他儿子的清白啊?”
她不说范柚还不觉得,她一说,范柚也觉得有内味儿了。
孤夫人不会是误会他们是来抢驸马的吧?
在场的人耳朵何其敏锐,就算是孤夫人,在神剑山庄待了那么多年,也不可能是一个只会绣花的娇小姐,自然是听到了两人的对话,于是神情一下子变得微妙起来。
不是为了她家云长,还能是为了谁,难不成是为了沈家阿浮……
赵沁也意识到自己的话里可能有些误会,拱了拱手,脸色虽然还有些冷,但已经缓和了几分,又再次称起了姑姑,“姑姑误会了,我对表哥绝无任何的非分之想,这次请姑姑退掉这桩婚事,其实是另有缘由。”
孤夫人也知道自己误会了,蹙眉道:“我实在是想不明白,云长和沈家阿浮的婚事,同你有什么关系?”
“姑姑在庄内已久,恐怕还不知道阿浮失踪的事情吧?”
听见她口称阿浮,孤夫人心中一个咯噔,怎么,还真是为了沈浮而来的?
沈浮失踪这件事情她是真不知道,就连沈浮这个人,她都是偶然听庄内的小丫头聊起,才知道江湖上多了这么一个风云人物,顿时心思一动,找人买来沈浮画像,又再三打听她的过往,确定了沈浮的身份,这才把儿子给派出去。
沈浮和赵沁……
她隐约记得,庄外送来的情报中,好像是曾经提及过,沈浮同绣春刀的人交情不错。
但交情再好,也不至于让赵沁找上门来,干涉她的婚事吧?
她冷静下来,“殿下同阿浮,到底是什么关系?”
赵沁道:“她是我的妻子。”
“什么?”
孤夫人几乎以为自己幻听了。
于是赵沁又说了一道,“我是阿浮的妻子,我来神剑山庄,是希望能够代她退掉这桩婚事,我不能容忍她她的名字前面,挂着另一个人的名号。”
“可你说她都失踪了,这桩婚事与你还有什么干系……”
“她便是死了,也只能是我一个人的妻。”
孤夫人花了好一会儿的功夫来消化这件事情。
她脑子像是被谁打了一拳似的,嗡嗡的作响。
好半天,她吐出一口浊气,看向赵沁。
后者直直地看着她的眼睛,没有丝毫退缩。
“你说的是真的?”孤夫人问道。
“一字不假。”
“是两情相悦,还是你一厢情愿。”
“两情相悦。”
“证据呢?”
“两情相悦需要什么证据?”赵沁反问道。
孤夫人被她一顶,反而愣住了,是啊,两清相悦需要什么证据?
现在人都不在了,还不是赵沁说什么就是什么?
“可你们都是女子……”
“女子又如何?我并非单恋女子,只是我喜欢上的那个人,恰好是阿浮罢了。”
“你就不怕遭受非议吗?”
“谁会说,谁又敢说?何况他们说又如何?我不在乎。”
“那沈浮呢,她的名声,你想过没有?”
“我想过,又没有。以前我总担心别人诽谤她诋毁她,可现在只要她回到我的身边,我愿意立马就和她举行盛大的婚礼,只要她能够牢牢地待在我的身旁。”
……
一来一回,问了数个问题。
孤夫人忽然闭了嘴,看着赵沁,叹了一口气。
她问的很快,赵沁回答的更快。
好像这些答案,已经在她的心里头,反复思索斟酌了无数道,所以被人提及的时候,无需思考就能够回答出来。
她已经有些相信了赵沁所说的话。
如果不是真的爱一个人爱到了骨子里,怎么会去思考那么遥远的问题?
但女子和女子……她始终有些不敢相信。
还是故人之女和当今的长公主……
更让她唏嘘的是,沈浮已经失踪了,甚至约等于是死亡了,赵沁还愿意为她做到这个份上,她还能说些什么呢?孤夫人想起旧友,忽然觉得身体疲惫极了,对赵沁摆摆手道:“今天就这样吧,既然沈浮失踪了,我会遣人送一封书信给云长,叫他早些回来,至于退亲的事情,届时你们自己决定吧。”
“来人,带长公主殿下下去休息。”
……
赵沁在神剑山庄一住就是三天。
并不是每个人都知道她的身份,除了孤夫人的心腹,其他人只知道神剑山庄里,住进来了一位俊美无俦的表公子,他虽然没有少庄主那样高大挺拔,但精致秀美的五官,别有一番英俊。
庄子里的侍女,总会打着各种各样的借口,偷偷地溜到赵沁住的院落外面去瞧她。
好奇赵沁的不止有侍女,还有同样借住在神剑山庄的向雨欣。
神剑山庄家大业大,少庄主又年少有为,未曾婚配,自然有不少人打着攀龙附凤的念头,将女儿送到孤夫人的身边。
先前不知道沈浮还活着的事情,孤夫人自然是动了心思,留了一些女孩在身边,向雨欣是几经筛选后,最后留下来的人,如果没有意外的话,她就应该是下一任的庄主夫人。
谁晓得在最后关头,孤夫人知道了沈浮还活着的事情。
她派出孤云长去找沈浮,向雨欣就从炙手可热的未来庄主夫人,变成了无人搭理上赶着的女人,好在孤夫人并没有因此苛刻她的意思,甚至向她保证过如果孤云长和沈浮结为夫妻,她会将她认为义女,以神剑山庄大小姐的身份,风风光光的为她送嫁,因此向雨欣心中并没有那么不平。
在知道自己成不了神剑山庄的庄主夫人后,向雨欣早早就开始物色自己下一任丈夫的人选,这时候,一身男装打扮的赵沁,出现在了她的面前。
她一眼就被表公子给迷住了。
山庄里的人都说少庄主英俊,少庄主年少有为,可见过几次孤云长的她,始终觉得孤云长太冷,和他生活在一起,应该会活得很不开心。
她远远地瞧了表公子一眼,就为他身上的气魄所惊,一颗小心脏,怎么也安分不下来,做梦都想着对方的场景,辗转反侧。
贴身丫鬟看出了小姐的心思,也给她出着主意,“表公子的来历虽然不明,但能和神剑山庄攀上亲戚,定然也是一户了不起的人家,而且看表公子的模样,家境肯定十分殷实,嫁不了少庄主,嫁给表公子,也绝对不亏!”
可惜赵沁住进神剑山庄后,就深居简出,想要见到一次非常不容易。
也就是昨天传来了消息,说少庄主今天到家,向雨欣才早早地派了侍女,注意着赵沁的动向,准备随时去来一个偶遇。
并不知道自己已经被旁人盯上的赵沁,这些天在神剑山庄住的十分平静。
朝堂上的事情在走之前,已经被她交到了如意的手里,拿主意的人现在是皇帝,除非有什么实在是解决不了的事情,否则都不必要她出手。
自从阿浮出事后,赵沁反省过自己很多次,她真的有那么在乎皇室吗?有那么在乎赵国吗?有那么在乎天下百姓吗?
她给出的答案是没有。
她只是不服气。
不服当年母后将她送到神仙山,却留下她的那些兄弟。
不服母后说的女人非得靠着男人才能活下去的言论……
她想证明自己,即使先帝和先后已经去世多年,她就是想让世人瞧瞧,女子并非不如男。
细细斟酌,再三衡量,这一切比起阿浮来,又算得了什么呢?
所以在等待的这几天里,她格外的平静,每日练字,作画,趁着还回忆的起阿浮的容貌的时候,她要将她记录下来,免得老了以后,她连阿浮长什么样子都忘记了。
只是待了三天的地方,书房里已经挂满了同一个女子的画。
有她笑着,在桥上回眸的画面,有她挥刀,一刀劈开木桩的场景,更多的是她的一颦一笑……每一张画里的女子,都有着不同的表情,栩栩如生的仿佛只要轻轻地喊一声她的名字,她就会从纸上走下来,来到你的身边。
但赵沁始终不满意。
她总觉得这些画都差了点什么。
“殿下,神剑山庄的人说,少庄主已经到门口了。”
赵沁凝视着画中的人,同那双脉脉含情的眼眸对视了许久,才像是刚听到声音一样抬起头,将笔挂在一边的笔架上,“知道了。”
神剑山庄外。
乌云踏雪的骏马,停住了脚步。
阿浮抬起头,望向眼前的山庄。
绵延不绝的红枫,像是一片燃烧的火焰。
“很美,是吗?”孤云长驱马走到她的身边。
阿浮深吸一口气,“比我想象中更美。”
“走吧,母亲在等你了。”孤云长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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