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药峰上药园数众,悉心栽培的都是仙植灵药,多半是药童侍弄,青玄派内,稀世灵药尽数珍藏在药阁的最高阁楼,一般人轻易进不得。
仙植并非凡品,灵气滋养,天生孕育之物,色泽不一,瞧着便觉繁盛至极。
西园乃毗邻灵药阁的一处药田,有几个药童在记载虚幽草的药性变化,以防在采摘之前有变动,影响药效。
一个扎着双丫髻的小药童刻完记录后,神秘兮兮的向好友小声说道:“听说这虚幽草是给大师兄用的……”
“虚幽草一般是固原的方子极为重要的一味药引,照今日需要采摘的数目来看,大师兄伤的不轻啊!”另一个药童看着玉板上的数百虚幽草,叹息道。
“我还听说啊……此事与丹峰那位最小的师妹有关。”
“苏念???”
“是啊!”
“爱而不得,因爱生恨吗?这姑娘好歹毒的心思,青玄派怎么会收她进来!”
“还不是因为咱大师兄心肠软,要不然就她那个破落户公主,死在凡俗世都没有人收尸,她怎能这般忘恩负义!?”
谣言多半是这样传开的,先是在灵药峰,后一传十,十传百,苏念忘恩负义,不知廉耻的形象在整个青玄派几日内便广为人知。
而苏念却一无所知,她这几日都待在峰内给她分配的炼丹房里未出过门,此时正着手炼制四品还元丹。
才刚选捡好药材,房门就被敲响,来人轻扣了三声。一道温润如玉的男声从门外传来。
“小师妹,我有要事寻你。”
是三师兄?
苏念放下手里的活儿,开了房门。
见一模样清俊的少年,唇角带着一丝淡笑,丹阁袖袍松垮,但穿在他身上,却有一种慎谨的气质,他看见苏念,表情略带歉然。
“抱歉,小师妹,师父有令,请你去堂前问话。”
“我?”苏念有些惊讶,“三师兄可知所谓何事?”
她这几日都乖乖的在炼丹,月检的日子还没到,师父他老人家就这么迫不及待来挑刺了?
亓臻摇头,好意提醒了一句,“师父他看起来面色不善,想来是气极。”
苏念皱眉,有点摸不清状况,但还是笑着道谢。
“谢谢师兄提醒,我这便跟你过去。”
亓臻点头,见苏念小步跟在身后,步容端正,态度恭谨,不禁有些诧异。
素闻小师妹娇蛮任性,他常年在外历练,近月才赶回派内,但就这几日的接触来看,传闻误人啊。
丹峰的议事堂离炼丹房不远,御剑不过一刻便到了。
苏念跟在亓臻身后,跨过庭院,走进厅门,见一白发白须的老者端坐在高堂之上,面容严肃,神情不威自怒。
甫一见到阳一真人,苏念便觉着头疼,足足三日的佛经给她留下了深刻的印象,见师父瞪眼,她都快条件反射了。
阳一真人盯着苏念,冷哼一声:“苏念,道元真人邀你前去灵药峰一趟。”
嗯???苏念觉着甚是奇怪,道元真人不是问剑峰长老吗?怎么叫她去灵药峰,她是炼丹的又不是制药的,去了能有何用?
看到苏念眼底的疑惑之色,阳一真人反倒来了气,“都是你干的好事!把人家道元真人唯一亲传弟子逼到那个份儿上,现在季晏止还在灵药峰昏迷不醒,你可甚是能耐啊!”
季晏止是道元真人的徒弟?
等等,苏念觉得现在不是应该纠结这个问题的时候,她那日明明跟王辛榕解释过了,季晏止的病与她无关,她们怎么就不信呢!?
苏念抬眼想解释,看见阳一真人气的不行,脸上明晃晃的写着“你再敢给我多说一字”,于是默默的把剩下的话吞了回去。
屈身作揖,“徒儿知错,我这就去灵药峰。”
阳一真人见她这听话的样子,总算是顺了口气下去,这丫头自入师门起就没让他省过心,瞧瞧她闹出的那些个笑话满派尽知,简直是让他这个师父颜面无光。
真不知这丫头到底哪点值得掌门担保力荐入她青玄,还不惜以凌天方物相赠。
罢了罢了,阳一真人摆手示意苏念退下。
“你且去吧,若真有事,你师父我……自当会保你。”
苏念抬头,杏眼微瞪,眼底甚是惊异,她头一回知晓师父居然是这样面冷心热的人设,心里突然暖烘烘的,她眉眼弯弯道了声谢,转身出了门。
灵药峰毗邻丹峰,两峰间的距离也不过百里而已。
苏念御剑飞行了一会,通过峰底的传送阵到了灵药峰的药阁,这里是灵药峰长老梓印真人的处所,想来季晏止的病情也是凶险至极,都直接被长老收治了。
门童通报之后,苏念才进门,几处打量的目光就落在了她身上。
她一一恭敬行礼,朝道元真人微微屈身。
“不知真人寻我到此处有何吩咐?”
道元真人紫衣宽袖,目光清冷,他缓缓开口:“晏止这几日卧病在床,你可知晓?”
苏念老实回答:“略有耳闻。”
本以为接下来就是真人严厉的责问,苏念都做好了准备,谁知道元清咳一声,面色竟有些和蔼,他慢声说道:“修行之人甚少重病,晏止此番无故晕厥,实乃落了魇症,是心病,本座恐他今日再不苏醒,怕是要有心魔了……”
苏念自然知晓心魔对于一个修士而言,如若不除那便是修仙路上最大的险阻,弄不好可是会入魔的。
真人的此番言论,定不是怪罪之说,那便是有事相求了。
果然,道元接着说道:“本座昨日查看了他的神识,见他所魇梦境,皆是你。因此本座想请你去看望小徒一番,好让梓印真人寻到症结。”
苏念听闻此言,倒有些心虚了,她敛下眼睑,垂眸说道:“真人你有所不知,大师兄梦到我……实则是对我不喜,我怕此番前去,可能会加重他的魇症,这使不得啊!”
道元这刻反倒轻笑出声,他摇了摇头,“苏小友怕是有什么误解吧,我从那梦境之中,见到的皆是我这徒儿爱不得,心念成痴的模样。这么多年了,本座也是头次见他这副模样。”
这下轮到苏念傻眼了,季晏止爱慕她?原主和季晏止还有这么一段的吗?
她忽然觉得自己更心虚了,有点欲哭无泪。就事情真的是道元真人说的那样,但本尊早已不在了,她去的话要是季晏止发觉不对劲,自己心爱之人早已被魂穿,他可能会死的更快吧……
但无论苏念如何推辞,道元心意已决,不容她拒绝。
进了侧房内屋,房内半点装饰皆无,空气中有淡淡的药草香味,屋里只摆了一张玄玉冰床,床上之人只着了一件单薄的中衣,墨发如瀑散落,唇色苍白,额角冒了些细汗,虽是一副病容,但难掩其俊俏的姿容。
苏念小心的踏门进去,在梓印真人的示意下,她坐到了床前,手指搭上季晏止的胳膊,轻声唤他:“大师兄……”
这人刚刚还是一副昏迷不醒的样子,但听见她的声音之后,眼睛虽未睁开,却突然反手握住了她的右手。
因多日未饮水,季晏止的声音有些喑哑,他暗声道:“苏念。”
但他似乎还未真正苏醒,双目紧闭,眉头紧锁,但手上却越发用力,快把苏念的骨头捏碎了。
苏念低声轻呼:“疼!”
季晏止倏地松开,苏念赶紧抽回自己的右手,她垂目瞪了他一眼,要不是这人还没醒,她都要怀疑季晏止假装昏迷伺机报复她!
苏念甩了甩手,指骨之间还是隐隐作痛,她起身打算跟道元真人汇报,这个法子根本没甚用处。
哪知刚起来,她的手腕就被紧紧攥住,苏念惊讶回眸,见季晏止已经醒了,他眉目之间尽是焦灼之色,望她的眼神也与那日初见时大不相同,除了紧张,似乎还有点温柔。
他抬眸盯着苏念,近乎哀求的语气:“不要走好不好?”
苏念还没反应过来,这人又晕了。
她赶紧叫梓印真人进来,说了说刚才的情况。
梓印真人两指并拢,贴在季晏止的额上,淡淡的绿色灵气萦绕其上,她查探了一会儿,松了口气。
“刚刚既已醒来,便无碍了。”
道元真人意味深长的看了苏念一眼,不过什么话也没说。
苏念笑了笑,试探问道:“那就好,若无什么事,我就……先告退了?”
梓印真人微愣,片刻后点了点头。
这小子昏迷的这些时日,也不知各峰来了多少位美娇娥抢着来照顾他,考虑到病人清净,她都未应承下来。
没曾想这位在传闻中爱慕这小子成痴的小姑娘,倒好似对他半点感觉皆无,这毫不拖泥带水的样子任谁见了都瞧不出半点情意来啊。
想来这青玄山,又该好好肃整一下风纪了。
成日散播些谣传,怪不得没有心思花在修行之上了。
梓印真人之后吩咐了药童改换了药方,随即出门打算去问剑峰一趟,好好和掌门商议一下这件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