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内陷入了一片静默,苏念看完戏，悄悄抬脚往内屋走去的时候，身后传来陆徵疏冷的声音。
“抱歉。”
苏念身形一顿,停了下来。
“抱歉瞒了你这么久,”陆徵的眸光落在她的身上，敛了些许神色:“我的旧伤已好,本是过几日便可向你坦白真相的,没料到你这么快便猜了出来。”
其实事到如今,苏念已经冷静了许多,之前不过一时接受不了“亲人”的欺瞒，有点自欺欺人的逃避现实。
这意味着她“失去”了一位挚爱亲人，又将是孑然一人,孤苦无依了。
但毕竟师……叔对她的照顾都是真真切切的,这些种种她都无可指摘，也不能因他的欺瞒而否定他所有的好，把一切的苦痛都推到别人的身上。
陆徵轻叹了一口气，捏了法诀，换上了问剑峰的月蓝道袍，袖口领角处有精致的金丝线封边,衬的容貌皎色无双。
他走到苏念身前，屋内的淡淡烛光照清了他的侧颜,陆徵盯着她的眸眼，语气里透着郑重的意味:
“我名陆徵，字衡瑾,问剑峰弟子。十五拜师玄钰真人座下，排行第四，三百年来一心问道,专修剑法。”
苏念眨了眨眼，这算是……自我介绍吗？
“你还有什么想知道的，我都可以告诉你。”
陆徵微抿唇角，神情认真。
“明面上我在五年前和派里几位长老相起争执离开青玄，但一为身中魔毒之故，需远赴雪域续命，后又受长老之托，因方升之故，隐瞒身份入青玄，利用方家远戚的身份里应外合寻出派内的奸细。”
“再后来，用血脉石知晓了你的方家身份，我既然承了你们方家的情，便合该照顾你。”
苏念闻言静默了下来，她能从这番话里听出他的郑重。虽然只有寥寥几句，但内里艰辛只怕不会少只会多。
于是她抬眼看了看一脸严肃的陆徵，轻声唤道:“师叔……”
见小姑娘突然开口，陆徵眸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我不怪罪你，”苏念弯眼一笑:“是我狭隘了，你对我这么照顾，多次救我性命，还帮我寻回了记忆，我合该感谢你的。”
陆徵看见小姑娘终于笑了，忍不住松了口气，但眉眼间仍是担忧。
苏念见他放心不下，于是伸手扯了扯他的袖子，软声道:“真的不生气了。”
她倒好，现在竟反过来安慰自己了。
陆徵无奈的笑了笑，那时候看到小姑娘那副生气的模样，还以为她永远都不理会自己了，没想到她竟这般好哄。
……这般心软，若是被旁人骗去了该如何是好。
“师叔，我想问……真的有方意羡这个人吗？”
苏念犹豫了一会儿，还是问出了口。
她真的从未听起族里有这个人……
陆徵点了点头。
“那她现在人在哪里？”苏念眸眼一亮，自己在现代看到的文是真真切切的，无论是青玄，还是季晏止，如果是巧合也不可能重合这么多设定，但最令人不解的是……自己的确是来自这个世界。
原先季晏止入魔莫名喜欢上自己，她还以为只是有一点剧情崩坏而已，但现在一看，连方意羡都是师叔假扮的，他们自然不可能在一起了。
她寻回记忆之后便一直在怀疑……这到底是个书中世界还是在现代的一切都是自己的幻觉。
“她死了。”
苏念:“！！！”
陆徵垂眸说道:“方升告诉我，她小时候离开方宅被送去养病，在途中就已经病死了，但方家一直隐瞒着这个消息，所以……我才能假扮这个身份。”
女主死了？？？
苏念心下惊讶万分，难不成剧情崩坏就是因为女主死了吗？
所以这一切的剧情……从一开始就已经不一样了？
若是这个解释的话，那倒勉强说得通了。
但无论这里是不是书中世界，自己是真真切切感受过的，每一个鲜活的生命和每个人的真情实感。
她也不必再纠结命中注定的结局，只需要走好自己的路便足矣了。
“因方家五年前的灭门惨案与暗阁相关，暗阁一直和魔界暗中勾结，这几年他们一直盯着方家，若要让他们露出马脚，没有比方家子嗣更合适的了。”
“暗阁……是那个几次三番来刺杀师叔的那群蒙面者吗？”
“嗯。”
“当年就是他们灭了我的主家？”
陆徵点点头，见她的神情似乎有点悲戚，不由得担心了起来。
“……我记得他们领头者的声音，这辈子都不会忘记。”
小时候的记忆历历在目，她深刻的记得那个蒙面者冷冰冰的语气和染血的长刃，仿佛刀下的人命似蝼蚁一般渺小。
苏念的眼眶有些泛红，她又想起了外祖父，也无比痛恨那时候自己的软弱和无能。
陆徵也不知该如何安慰她，伸出手揉了揉小姑娘的脑袋。
“没事，都过去了。”
苏念也知道现在感怀这些根本无用，于是吸了吸鼻子，擦掉了眼泪。
“抱歉师叔……让你看笑话了。”
陆徵察觉到了苏念话里的生疏感，沉默了半晌，眸光落在她的眼角，突然伸出了手，点了点那一处肌肤。
眼尾一凉，苏念眨了眨眼，说话都带了点结巴:“师叔，怎……怎么了？”
“你的伴生印记，还是该遮住的好。”
陆徵收回指尖的微末灵力，淡淡的开口。
这种隐匿之术是方升教予他的，是方氏族里的秘法，但只能遮掩一月的时间，等时候到了，还需再次施法。
“是二次觉醒的半生印记？”苏念突然想起之前陆徵给她的方家秘籍，里面似乎有提到这个。
“嗯，觉醒之后你的灵根和血脉会得到提升，此次下山前去师兄那儿测验一番吧。”
苏念点了点头，若说起伴生印记，她记得不仅仅是族里的人会有，若是喝了族内人的鲜血，外人也会生出一个伴生印记。
这么说来，师叔的身上也有咯？
陆徵对上她好奇的目光，无奈的摊开了自己手心，上面的隐匿之术消散，一粒红痣出现在了掌心。
“你予我的伴生印记，在这儿。”
苏念假装不是很在意的瞄了一眼，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她才不会承认自己很好奇呢。
陆徵笑了笑，嘱咐小姑娘了一些事情，然后便要离开了。
“师叔！等等！”
苏念见他连易容术都不捏，就这么直接走了出去，急得连忙叫住他。
待他转过身来，指了指他的脸。
“师叔，你还没变回去呢。”
“无碍，以后不需遮掩了。”
苏念:“为何？？？”
“这些时日已经暗中拔除许多魔界暗钉，但长老之中的奸细仍不确定，可能是方意羡这个身份，还不足以将他牵扯出来。再者我旧伤已好，接下来会以监督弟子历练的前辈身份，陪同你们一起前去寻找魔冢。”
陆徵往日从不与旁人解释太多，但不知怎的，他愿意给苏念讲明这些事情。
“我知道了。”苏念眉眼一弯，想到陆徵的修为那么高深，有他参与这次行动，就放心多了。
这样寻到娘亲消息的概率也大了些呢……
＊
“呼！”
揉了揉乱糟糟的长发，苏念敲了敲酸胀的脑袋，突然想到了一件事。
昨晚她没有像往常那样整夜打坐，她好不容易得了闲，自然要补一补睡眠。
但晚上她睡得并不安稳，梦到了以前的许多事情，原本不太清晰的记忆，如走马灯似的在梦里闪现。
最重要的是她梦到了一个人。
梦境虽然模糊，但她记得他大概的身份，是她幼时用“圣药”救的一位神识崩溃的少年，许是因为修为散尽的缘故，那时的他受人欺凌，外伤严重。
她一时心软，就喂他喝了族里的“圣药”。
也许是因为之前刚和师叔谈过伴生印记的缘故，她清楚的看到少年的眉间生出了一粒血痣。
那时的她并不懂为何会突然长出痣来，还以为他快死了，这是什么死亡的标记。
吓得坐在旁边哭了许久，直到少年慢慢好转她才缓了过来。
为什么会突然梦到这些呢？
虽然看不清少年的脸，但却始终给她一种特别熟悉的感觉……
苏念坐着思考了半晌，最终还是拍了拍脑袋。
算了，不想了。
她昨晚好像还有一事没向师叔问明白，眼下还是弄清楚这件事更为重要。
才刚出院门，就撞上了满脸喜色的元邵尘。
苏念皱了皱眉:“七师兄发生了何事这么高兴？你炼出四品丹药了？”
元邵尘摇了摇头，故作神秘的小声说道:“比这件事情更值得高兴。”
苏念:“……你不说我就走了哦。”
“别呀小师妹！”
元邵尘急忙出声拦住，无奈的开口:“我说就是了！这不是我最崇拜的人回门了我高兴嘛！”
“最崇拜的人？”
“你不知道吗？陆徵陆小师叔，问剑峰剑修奇才！当年以一剑凌渡定门派的第一剑宗之位。五年前他离开门派的时候我别提有多难过了，想当年我入门就是为了他呢！”
“那你最后……怎么入了丹峰呢？”
元邵尘:“……”
小师妹你这没聊两句就揭人短处的毛病哪里学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