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王得意洋洋的脸越来越近。
萧玉这辈子从来都是被人捧着、宠着,哪里遇到过这种言语戏弄,她心一急,抓起桌上黄澄澄的鸭梨朝靖王砸过去。
靖王反应极快,蓦地往后一跃,鸭梨在他衣裳上擦了个边滚落到地上。
鸭梨闷闷砸在地上,却响起了一个清脆的声音,萧玉低下头,才看到有块碧绿的玉佩也落在自己脚边。
是从靖王身上掉下来的吗?
萧玉蹲下身去捡玉佩,玉佩的成色不错,只是上头刻着古怪的纹样,正想仔细看的时候,另一只手捏住了玉佩。
就在这一瞬间,萧玉忽然觉得自己的心口凉悠悠的。
那股凉意像是从玉佩中出来的,蹭蹭地直往她胸口去了,一时间,她竟莫名晕眩。
“这是靖王殿下的护身玉佩,还请姑娘交还奴婢。”一个眉清目秀的小太监捏着玉佩,听口气客客气气的,可手上分明使着劲儿,似乎想把玉佩硬夺回去。
“谁稀罕?”
她难道还会占着玉佩不还么?
萧玉不满地松了手,那小太监十分紧张地转过身,将玉佩交还给了靖王。靖王慎重收好玉佩,方昂起头朝萧玉看过来。
“若是摔坏了,我可以赔。”萧玉扬起下巴,做出一副傲然模样。
靖王面无波澜,目光将萧玉从上到下打量了一遍:“拿你自己赔么?”
狗嘴里吐不出象牙,萧玉再不愿同这样的渣滓多说一句话,恨恨瞪他一眼,径直跑出了御花园。
回到坤宁宫前,英国公夫人正好从里头出来,见萧玉眸中有泪,忙上前关切道:“出什么事了。”
“娘,我不想嫁给贺玄那个混蛋。”
听到她直呼靖王名讳说这样的话,英国公夫人赶忙四下张望,见附近无人,匆忙拉着她离开坤宁宫。
待母女二人出了皇宫,坐上自家马车,见英国公已经坐在里头了。
“公爷怎么在这里?”英国公夫人惊喜道。
英国公伸手将夫人牵上马车,解释道:“下朝的时候听说你们进宫了,便在这里等着。”说着他眸光一动,看到女儿双目泛红,不由紧张起来,“阿玉,出什么事了?”
萧玉见到爹爹,委屈劲儿又上来了,她跪在英国公跟前:“爹,女儿不想嫁给贺玄,求求你帮帮女儿。”
英国公见她这般,赶忙把她拉起来,又望向英国公夫人:“娘娘同你们说了什么?”
提到这事,英国公夫人面色便凝重起来:“娘娘说,兰妃原来相中了云州知府家的姑娘,想把那姑娘聘为侧妃,跟阿玉同日进门。”
“什么云州知府?”英国公闻言,剑眉倒竖发起怒来,“这么荒唐的事你不会答应了吧?”
“我自然不答应,可阿玉在皇后跟前答应了,如今事情定下来了。”
英国公狐疑地看向抽泣的女儿:“既觉得委屈,为何答应?”
委曲求全可不是萧玉的性子。
“爹,兰妃一心要那个洪家姑娘做儿媳妇,皇后若是觉得不妥,岂会把我们喊到坤宁宫去说?”
英国公眯了眯眼睛,“或许皇后娘娘是真想听听咱们的意思。”
“若真是只想听听意思,为何还当着靖王的面儿说?靖王那么好色的人,怎么可能不答应?”
说到这里,英国公微微蹙眉。
萧玉说的很有道理,而且,皇后为什么会这么做,他也想到了。
英国公府在朝中地位举足轻重,皇后不希望因为这桩婚事让靖王跟英国公府紧密相连。靖王毕竟年轻,娶了贤妻,有了强势的岳家,将来生出什么变数也未可知。
“哼,皇后娘娘可真是爱其子,则为之计深远哪。”英国公冷笑。
英国公夫人见状,便道:“公爷的意思是?”
“皇后娘娘这是不希望靖王殿下和阿玉夫妻同心。”英国公低声道。
听到这话,英国公夫人脸上立时显现出一抹薄怒。
却是萧玉恨恨道:“皇后娘娘真是多虑了,我此生都绝无可能跟贺玄夫妻同心。”
英国公夫妇对视一眼,关切地看向萧玉:“阿玉,到底出了什么事?”
之前在家里提到婚事的时候,萧玉虽然抵触,但对靖王这个人并无如此强烈的敌意。
萧玉回想起御花园里的事,气鼓鼓道:“他对女儿出言不逊。”
“出言不逊?他说了什么?”
萧玉抹起了眼泪,“爹,我知道我在众目睽睽之下被他那样抱了,没有哪户人家会同我议亲了,可是女儿宁可终身不嫁,也不想嫁给他那样的人。”
英国公见她说得声泪俱下,眉宇骤然紧绷起来:“靖王到底说了什么?他若真羞辱你,爹就算抗旨不遵,也不会让你嫁过去的。”
“他……他说……”萧玉本来觉得自己受到了极大的羞辱,然而听到爹打算抗旨不遵,到底怯了几分。
为了靖王这么一个混账东西,真的要赔上英国公府吗?
爹舍得,萧玉舍不得。
于是话到嘴边,又不像那么回事,“他说……他说他属意我为王妃。”
“就说了这个?”英国公夫人蹙眉道。
不等萧玉回答,她又说:“这话说得唐突,但你跟他的赐婚圣旨已下,他向你表明心迹并不逾矩。”
看着娘亲为靖王辩解,萧玉无奈道:“娘,他真的羞辱我了,他都问我是不是惦记肃王。殿下”
“他说了这个?”这句话一出,英国公夫人亦跟着紧张起来。
萧玉同肃王青梅竹马的事不是秘密,靖王若是在意这个,只怕萧玉婚后的日子不好过。
“阿玉,既然靖王殿下问起,你应当向他解释清楚,你同肃王殿下相处一向秉持礼节,并无逾矩之处。”
“我为何跟他解释?”
“你这孩子,事关你的名节,不管对着谁都得解释清楚。”
“跟谁解释也不会同他解释,他什么人呀,凭什么得我的解释?”
见萧玉说话带着不小的气性,英国公渐渐冷静下来,“阿玉,你怎么同靖王殿下说的?”
萧玉见爹娘刨根问底儿,只得讷讷道:“我没说什么。”
“你什么都没说,靖王一个人能说出那么多话来?”英国公夫人回过神来,叹了口气,“该不会是靖王对你表明心意,你心里念着肃王,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他才那样说吧。”
“我没念着肃王,娘……”见娘亲彻底误会自个儿,萧玉只得望向英国公,“爹,你不会信不过我的话吧?”
英国公神色肃穆,似乎在思索什么。
“爹……”萧玉试探地喊了一声。
英国公回过神,正色道:“你们先回府。”
“公爷要去哪里?”
“我去靖王府再拜会一下靖王,”英国公转向萧玉,正色道,“阿玉,你放心,爹会同他开门见山的谈。若然他对你心怀芥蒂,不愿聘你,我会同他从长计议。”
“爹,你找他那样的人谈,能谈出什么东西来么?”萧玉不满道。
英国公听着萧玉的赌气话,心中五味杂陈。
如珠似玉养大的女儿,他自然希望她能嫁得如意郎君,如今凭空掉下来一个女婿,女儿不满意,他也是不满意的。
可他萧正亨除了是萧玉的父亲,还承袭着英国公府的爵位,萧氏一族数百人的荣辱系在他身上,他要顾虑的东西太多了。
更何况,靖王本是萧玉的救命恩人,皇帝赐婚亦是为了保全萧玉名声,他哪有抗旨的理由。
他伸手拍了拍萧玉的肩膀,柔声道:“今儿我赶着过来见你们母女,原是为了说一个好消息的。”
萧玉撇了撇嘴,口中小声嘀咕着:“不用嫁给靖王,那才是好消息。”
英国公不理会萧玉的顶嘴,继续说道:“今儿下朝的时候遇到了翰林院的陈大人,陈大人乃当世大儒,一直为皇子们开蒙授课。说起靖王殿下跟你的婚事,他对我说起了一桩疑惑。”
“公爷请说。”
“当初几位皇子差不多同时开蒙,一块儿在御书房上课,靖王天资甚高,触类旁通、举一反三,几位翰林都对他交口称赞,后来不知怎么地,靖王总是生病,时不时就称病告假,很少过来上课,他只听说靖王迷上了花鸟虫鱼,兰妃宫里养了许多,就这么好几年过去,靖王的功课便跟不上了。”
“如此说来,靖王殿下天资是极好的,”英国公夫人道:“以前听人说过,这兰妃不会养孩子,一味宠溺骄纵,这才把靖王耽搁了。”
萧玉不以为然,撅嘴小声道:“这只能说明靖王幼时有些小聪明,却胸无大志,怨不得旁人。”
“是也罢,不是也罢,我再去会会他。”说罢,英国公吩咐车夫停车,下了马车。
萧玉心中忐忑。
今日跟靖王相处了一会儿,这混球在皇后跟前和自己跟前是两幅面孔,也不知道爹能不能看穿。
回到府里,萧玉脑子乱哄哄的,一个人闷在屋子里,不说话,也不吃饭,如此熬到夜里,守在府门口的念夏说英国公回来了,看起来神色如常。
看样子,爹被贺玄那混蛋糊弄过去了。
萧玉颓丧地回到榻上,想着自己就要嫁给靖王那样的无赖,万念俱灰,直到深夜才睡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