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醒,快醒醒!”
萧玉正睡得熟,也不知道谁扯着她的胳膊使劲儿摇晃,晃得她三魂飞了七魄。
是问春还是念夏,这俩死丫头不要命了么,居然在她睡觉的时候这么大劲儿晃她!?
她又恼又气,闭着眼睛将身边那人狠狠推开!
“哎呦,梁公公,你这是要摔死奴婢呀!”
梁公公是谁……
萧玉被逼得睁了眼,往旁边一瞥,只见身旁有个小太监正从地上爬起来,眼巴巴地看着她说:“梁公公,主子要出门了,且进去吧。”
主子?哪儿来的主子?
不对劲,她院子里都是丫鬟,哪儿来的小太监?
她大骇,环顾四周,发现自己并没有在榻上,反而是坐在某座宫殿的廊下,她惊慌失措地站起来,大喊道:“来人,快来人!”
这一大喊,立时涌上来了好几个玄衣侍卫,刷地拔出了明晃晃的佩刀,冲到萧玉跟前。
“梁公公,有刺客吗?”
萧玉素来大胆,可从未见过这样的阵仗,看着晃眼的银白色刀光,登时不敢喘气,惊愕得一句话都说不出。
问春念夏在哪儿,她怎么会独自在这鬼地方?
“没刺客没刺客,都下去吧。”旁边的小太监上前道。
侍卫们见状收起了佩刀,狐疑地四下查看去了。
就在这时候,殿门打开,从里头走出来两个人。
走在前头的人居然是靖王。
萧玉呆呆看着他。
大半夜的,她怎么会遇到靖王?
靖王一袭玄色锦袍,系着鸦青色大氅,孑然站在橘黄的宫灯旁边,冷冷的眸光朝这边扫过来。
他是靖王,却又不是白日里见过的靖王。
没有言语,没有动作,只是静静站在那里,便一扫白日遇见时通身的轻浮慵懒之色,身姿气度迥异。
见萧玉直愣愣望着自己,靖王眼眸微眯,蹙眉道:“梁平,大呼小叫做什么?”
梁平?
梁平是谁?他为什么喊自己梁平?
萧玉一句话都说不出,不经意地往下一瞥,惊觉自己竟然宫廷内侍的褐色锦袍。
惊愕得说不出话时,旁边的小太监颇为机灵,上前禀道:“主子,刚梁公公在廊下看炉子的时候打了盹儿,怕是做噩梦魇着了,半天回不过神。”
做噩梦魇着了?
对,萧玉连连点头,喃喃道:“没错,是梦,我一定是做噩梦了。”
“废物。”靖王扫了萧玉一眼,丢下这话,径直朝前走去。
小太监见萧玉还愣在原地,赶忙推她,低声催促道:“梁公公,主子都出门了,你还不跟上?”
“我跟上?”萧玉疑惑道。
这回小太监真的无奈了:“梁公公,您不会中邪了吧?”
萧玉见他抬手要来摸自己的额头,赶忙捂着脑门躲开,“想起来了,对,我得跟着他出门。”
丢下这句话,她匆匆追着靖王的背影去了。
靖王身量高大,步子迈得极快,萧玉一阵小跑,心里嘀咕开来。
真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吗?烦恼了那么久靖王的事,夜里就梦到他了?
跟……她得跟靖王去哪儿?
萧玉胡思乱想着,跟着靖王出了王府。
此门甚窄,应当的府里的侧门,门前停着一辆黑色的马车,靖王当先上了马车,萧玉迷迷糊糊地跟着进了马车。
刚探进了半个身子,里头的靖王深深盯自己一眼,萧玉这才意识到,身为靖王的下人,没资格跟他一块儿坐在马车里面。
那她坐哪儿呢?
萧玉回过头看了一眼马夫,顿时明白了,她灰溜溜地退出车厢,跟马夫并排坐着。
马夫奇怪地看着萧玉,低声道:“梁公公,不关厢门吗?”
关门?
萧玉恍然,平时坐马车的时候都是念夏和问春关厢门放车帘,现在在梦里,她得为靖王做这些事。
奇了怪了……白天被靖王给欺负死了,夜里做梦竟变成他的太监,真是没天理,在她的梦里,不是应当靖王变成太监伺候自己吗?
不,靖王这样的脏东西,变成太监也不能让他近身。
这辆马车只套了一匹马,车厢亦十分狭小,至多容得下两三人,不像是王府规制的马车。外头罩着乌漆墨黑的帷布,在夜里不太显眼,不知道靖王要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萧玉下意识地朝车厢里的靖王瞥了一眼,发现靖王正微眯着眼睛养神。这打盹儿的神情,跟坤宁宫里见识到的一模一样。
一天到晚都在瞌睡,他到底有多少觉没睡?
萧玉正腹诽着,马车里的靖王骤然睁开眼睛,冷冷道:“怎么还不走?”
明明是梦,怎么感觉格外真实?
“就走了。”萧玉干巴巴地回了一句,飞快地关上厢门。
也不知道该叫马夫去哪儿,想了想,虚张声势地对马夫道,“走吧。”
还好,马夫的确是知道的,不等萧玉再多说什么,一甩马鞭,驾着马车便飞快地走了。
刚入了秋,白日里残余着夏日暑气尚有些热,夜里的风却是极凉。
马车在漆黑的街市上飞驰向前,因着跑得太快,车轮和车辙碰撞出可怖的声音。冷风嗖嗖地往萧玉脖子里灌,她只得缩了脖子,眯着眼睛。
萧玉把手掌举高,冷风从指缝中穿过,没多时指尖就有些僵。
她轻轻“嘶”了一声,迅速把手缩回来。
好冷,怎么在梦里会冷得钻心?
马夫奇怪地看了萧玉一眼,萧玉只作不知。
怪就怪吧,反正是做梦。
靖王这混蛋,在她梦里也不肯消停。
大半夜的不睡觉往外跑。黑灯瞎火的,他要做什么?
想到这里,萧玉突然想到,他不会是要去□□吧?
惊愕之余,她忍不住好奇起来,也不知那花街柳巷是什么景象。虽说都说那里是销金窟、是腌臜地方,可柳永在花街柳巷里写出了那么多流传千古词曲。
都说耳听为虚眼见为实,如今她在梦里,又是太监身份,正好可以跟着靖王去见识见识。
她原是个胆大妄为的,素日为着礼法拘束,一朝入梦,竟盼着靖王能带着她去花街柳巷见识一番,想去见识柳永词中那些“如花面,恣雅态,明眸回美盼”的歌姬舞女。
想入非非的时候,马车已经停了下来。
眼前是一条静谧的小巷子,黑灯瞎火,显然不是莺歌燕舞的秦楼楚馆,萧玉失望地下了马车。
“梁平。”马车里靖王的声音似乎不太愉悦。
萧玉懵过之后,旋即回过神,上前打开了马车的厢门。
梁平,是白天跟在靖王身边的那个小太监吗?
她不习惯这个名字,更不习惯被靖王这样的家伙呼来喝去。
靖王跳下马车,面无表情地扫了萧玉一眼,径直进了宅子。
萧玉都没留意到,宅门是什么时候打开的。
“梁公公,你今天是不是不大舒服?”马夫上前关切问道。
“有点头晕,没事。”萧玉勉强道,见靖王已经走远了,赶忙追上去。
这是一座两进的院子,门脸不大,庭院不大,布置得还算雅致。廊下挂着羊角灯,院子里栽着不少桂树,品种比不得英国公府的好,香气还算宜人。
萧玉随着靖王刚走到桂树下,里院走出来一个曼妙美人。
那女子身着红衫,体态婀娜,眉宇间尽是婉转风情。
一见靖王,盈盈上前一拜,娇声唤道:“王爷。”
靖王“嗯”了一声,神态似乎较之前软和了许多,没有波澜的眼睛在女子身上打了个转儿。
女子被他这样盯着,欣然垂眸,一派娇羞姿态。
“都已经备妥了,王爷里头请。”
里头请?
这俩人……不会吧,萧玉想起靖王在京城里有好几房外室的传言,立时有了判断,眼前这个红衣佳人定是圈养的金丝雀之一。
萧玉凝噎。
还以为梦里的贺玄有什么地方不一样,原来只是变了样子,底子还是一样的脏。白日里哈欠连天,夜里精神焕发,来找外室寻欢作乐。真是命苦,下半生竟要同这样的脏东西朝夕相对?
光是想一想,萧玉就觉得胸口疼。
“梁公公,进来呀,站在那里做什么?”
温柔的软语飘进萧玉的耳朵,一抬头,见那红衣美人笑吟吟地朝自己走过来。
离得近了,萧玉将她的面容看得更清楚。这美人并非狐媚样貌,反倒生得温婉乖巧,一颦一笑都颇为舒服。
一个外室……
萧玉从没想过这辈子会跟外室女子打交道,一时矜持着不肯说话,将脸别过去。
那女子见她这般回避,上前关切道:“方才王爷说你今日不太舒服,是不是着凉了?”
靖王跟她说自己不舒服?这家伙,居然会体恤下人。
萧玉心中一动,仍是不愿说话。
“梁公公,今夜风寒,我让厨房给你熬一碗姜汤。”
“多谢。”刚才坐在马车上吹了那么多冷风,虽然是梦,萧玉还是喜欢自己在梦里暖和点。
见那女子还算干净整洁,萧玉稍稍放下防备之心,故作淡然道:“王爷呢?”
女子温柔说道:“已经进去了,今儿晚了一炷香,吴先生等久了,王爷心里过意不去呢!梁公公,你进去沏茶,我去厨房看看姜汤。”
说完,女子纤腰一扭,朝边上的厨房去了。她体态柳娜,走起路来很有味道。
吴先生?
萧玉的心咚咚跳了起来,莫非……莫非他在外头养的不是女子,而是小倌儿?
恶心,太恶心了。
萧玉光只这么一想,便觉得浑身难受,若是她自己撞见这种丑事,她敢指着贺玄的鼻子骂,偏生在这梦里,她是贺玄身边的小太监,不但不能指着他的鼻子骂,还得给他沏茶。
她狠狠攥紧拳头,罢了罢了,只是一场梦。
若是里头的场景太过不堪,便把这梦里的靖王直接杀了,不叫这恶心的梦继续做下去。
萧玉心念一定,跨步进了里院。
正房关着门,里头亮着微弱的光,能听到有人说话,却听不清在说什么。
走到门口,她又怯了。单只想象着屋里的靖王和那什么吴先生可能做的事,浑身难受得要命。
秦楼楚馆歌姬妓子什么的,她尚有一丝好奇之心,两个大男人……简直令人作呕。
“梁公公,你是不是真的不太舒服?”先前那红衣美人从外头进来,见萧玉仍旧愣在院子当中,眉宇中不禁流露出担忧。
萧玉转过头,看着她,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那美人伸手摸了摸萧玉的额头,又摸了摸自己额头,笑道:“不烫呀,一会儿姜汤就好了,你先到廊下坐着,我去给主子沏茶。”
“这里头还用得着沏茶吗?”萧玉指了指紧闭房门的正屋。
里头干柴正燃烧着烈火,能顾得上喝茶?
美人看看里屋,又看看萧玉,不明白萧玉是何用意,只以为她真的晕乎了,未再多言,只扶着萧玉往上了台阶,令她坐在廊下的小凳子上。她自己则推门进了厢房。
借着开门关门的功夫,萧玉一眼就看到了里头的靖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