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上去?
萧玉没理解靖王的意思,但耳根子不自觉地烫了起来。
今夜的遭遇着实令她措手不及。
她还没嫁给靖王,便在夜里与他共处一室,这还不算,居然要上榻。
还好顶着梁平的身份,量靖王不会做什么。
她小心地捧着灯烛,爬上榻如靖王一般坐着。
“嗯?”似乎是瞧出萧玉脸上的不适,靖王盯了她一下。
“奴婢无事。”
靖王收回目光,萧玉捧着灯烛离得更近些,靖王一抬手,不知从哪儿拿出来一本书。
萧玉恍然,他要坐在榻上看书。
他要装醉,屋里的确不能有太多烛火,萧玉往他身边挪了挪,将灯烛捧到他跟前。
靖王看的是朱子《集注》,不过这书另粘了许多小纸条,上头不知是谁用簪花小楷写着自己的理解。
是靖王写的吗?
不,要是都写下这么多批注,哪里还用得着现在学习。或者,这些批注字迹苍劲端丽,当是吴星渊写的。
萧玉自幼跟着哥哥姐姐一块儿在府学念书,四书五经也是通的,写不出什么锦绣文章,可识得好坏。
靖王这本朱子《集注》上粘的这些批注言简意赅,既阐述了原文的主张,又点评了朱子的批注,还提出了自己的想法。
萧玉跟着靖王看了一页,许多解读令人耳目一新,比府中先生说得透彻许多,她确信这些批注都是吴星渊写的。
“你要一直举灯?”靖王忽然抬眼,望向萧玉。
此刻两人并肩坐着,距离不过分寸之间。
离得这样近,萧玉这才发觉靖王的睫毛很长,只是往她身边这么一转,睫毛几乎就要触到她的额头了。
他的睫毛原不是那种卷翘的,因此平常看着并不显,只觉得他眼睛格外的黑。
“啊——”
一滴蜡油滑落下来,落到萧玉手指上,烫得她叫了一声。
刚才发了呆,烛台拿歪了,蜡油便滴了下来。
“我……”萧玉刚开了口,忽然想起方才靖王问她是不是要一直举着灯,想来那梁平并不是这样伺候靖王看书的。
靖王埋头看着书,朝萧玉伸了手。
萧玉愣了一下,方才明白他的意思,将烛台放到他手上。
“主子当心,烛台有点烫。”
“啰嗦。”
嗤!好心提醒还这么讨厌,最好被烫死。
靖王接过油灯,伸手挂在了侧面。
萧玉这才察觉旁边有一个铜钩。
露馅了吗?她小心看向靖王,见靖王神色无波地看着手中的书卷,并未异状。
烛光照得靖王的侧面轮廓格外好看,他的鼻梁挺拔,不是胡人那般的鹰钩鼻,而是笔直的一道。眼睛也生得好,虽是侧脸,仍然可以看到清晰的墨瞳。还有他的睫毛,不是卷曲上翘的,也不过分的长,一切都恰到好处。
他的睫毛一颤,萧玉的心也跟着颤了下。
她飞快收回眸光,下了榻。
往旁边走了几步,回过头,望见靖王坐在榻上看书的情景,忽然觉得有些可怜。
想了想,她走过去放下了半拉帐子。
这样里头能亮些。
帐子里的身影动了动,萧玉舒了口气,默默走到廊下。
“梁公公。”小太监捧着托盘上前。
“怎么了?”
小太监道:“主子的醒酒茶备好了。”
醒酒茶?
靖王是装醉,所以会叫底下人备醒酒茶?
萧玉故作深沉的点了头,挑起盖子,一股浓浓的茶香扑鼻而来。
这茶泡得太浓了,也不是醒酒茶的味道,萧玉正让那小太监端出去重泡,忽而明白了泡浓茶的用意。
靖王要彻夜读书,若是没有这浓茶,怕是一会儿就睡过去了。
“公公要给主子端进去吗?”
萧玉有些迷惑,伺候靖王不是梁平的分内之事吗?
那小太监似是看出了萧玉的迷惑,小声道:“算着时辰,该奴婢当值了,公公早去歇着罢。”
如此。
“都忘了时辰。”
小太监笑道:“公公辛苦了一晚,叫明德掌灯送你回去歇着吧,主子这边交给奴婢。”
“主子都没睡,奴婢辛苦什么。”萧玉暗暗松了口气,若无人掌灯,她还真不知道该往哪里去。
院子里上前一个小太监,想是明德了,萧玉也不问他,只道:“拿个灯笼。”
明德算机灵的,提了灯笼便往外走,出了院子绕了个弯到了一排耳房。
梁平是靖王的近侍,在王府中地位颇高,因此有自己单独的屋子,离靖王的书房也近。萧玉进了屋,将明德打发回去了。
这屋子不大,收拾得还算整洁。
萧玉打了个哈欠,确实是很累了,可她不想在太监的榻上睡觉。
她坐到桌边,将手掌摊平放到桌上。
眼前是一双陌生的手,这双手跟萧玉自己的手截然不同。她十指纤纤,葱白细长,而眼前这双手上长着老茧,手指看起来健壮有力。
明明不是她的手,可她一动,这手也跟着动。
萧玉叹气。
她跟梁平唯一的交集,就是那天在御花园的时候一块儿捡起了靖王的那块玉。
是那块玉的问题吗?
萧玉记得,那块玉上有古怪的纹路,但成色非常普通,并不是什么稀罕玩意。
会不会只是梦?一个特别逼真跟现实一样的梦?
她必须再验证一回!
她在屋里东翻西找,最后找到梁平装钱的袋子,从里头摸出了两个铜板。
萧玉是第一回来靖王府,地形还不熟悉,今儿从侧门走到明心堂这段路她记住了。出了耳房,萧玉悄悄摸到侧门,那边自然有人把守的,萧玉谎称送主子回来的时候丢了东西要出门去找,顶着梁平这层皮,谁敢不给面子,侍卫二话不说就给萧玉开了门。
她溜出王府,左右看了看,瞧见旁边有颗杨树,趁着黑灯瞎火,将两个铜板埋在了杨树底下,这才重新回了王府。
忙完这一切,萧玉着实困极了,顾不得太监的屋子有多脏,径直躺了下去,没多一会儿就睡着了。
……
“姑娘,姑娘。”
萧玉被念夏的声音吵醒,睁开眼,晃眼见外头已经亮堂堂的了。
又睡了那么久吗?
念夏看着她这模样,不禁垂眸。
“怎么了?我多睡会儿这么让你难受?”
自打萧玉在宫里出了那事,念夏、问春不敢表现出什么,可看着姑娘天天闹腾,心里也是为萧玉难过的。
“奴婢正经心疼姑娘,姑娘倒好,还来刺我!”
“本姑娘吃得香,睡得好,有什么可心疼的?走,陪我出趟门。”
念夏见萧玉心情这么好,倒是有些惊喜,忙伺候着萧玉梳洗。正在梳头,问春挑帘进来,惊讶道:“姑娘起了?”
“可不是么?咱姑娘今儿算起得早了的。”念夏掩面笑起来。
萧玉嘴一撇,“问春,这屋里原就有一个不省事的丫头了,你倒好,不帮着我训训她,反倒挑着她来气我。”
问春见萧玉恢复从前的性子,心里也高兴,索性跟着一处乐:“姑娘自个儿起这么晚,还骂起奴婢来了,奴婢们到哪里讲道理去!”
“都是刁奴,我说不过你们。”
问春掩面一笑:“姑娘怕是训刁奴训累了,奴婢给姑娘多备些早膳。”
说着珠帘哗啦作响,人又出去了。
念夏帮萧玉梳好头发,两人一块儿到了暖阁。
好家伙,问春果真备了一大桌子的早膳,光是包子就有四种。
昨晚伺候了那么久的人,确实是累。萧玉连吃了两个豆腐皮包子,剩下那些招呼念夏和问春吃了,省得浪费。
用过早膳,萧玉再次领着念夏出了门。
主仆二人坐着马车上了街,念夏见萧玉跟上回一样神神秘秘的,也不说要去哪儿,顿时嘀咕开了:“姑娘不会又要带着我去敲别人家门吧?”
“放心,今天谁的门都不敲。”
马车行到靖王府侧门的小巷子,萧玉叫车夫在大街上等着,自己领着念夏摸进巷子里。
“姑娘,这是什么地方?”
“别问。”萧玉看了一会儿,很快找到了梦中到过的侧门,“念夏,你看到那边那颗杨树没?”
“看到了。”
“树底下埋着东西,你过去把东西挖出来。”
“挖?”
“快去。”萧玉一把将念夏推了出去,“别叫人盯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