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音不大,偏生调调软软糯糯的,立时便叫听者骨头酥了。

萧玉打起车帘,见马车外站着一个衣衫单薄的美人。

都已经入了秋,又是半夜三更,外头很冷,可这美人大半个香肩都漏在外头,放眼看去白花花的一片。

萧玉瞥了一眼便迅速别过脸去,正寻思着这是什么跪地方,背后突然被人猛推了一下,被迫从马车上跳了下去。

“幽懿,”靖王将萧玉扔下去,自个儿跳下马车,上前将那白花花的美人搂在怀里,“怎么出来了,肩膀可都凉了。”

那名唤幽懿的美人嗔怪地地低下头,“王爷大半月没来看人家了,人家这心呀,比肩膀凉多了。”

“不怕,本王这儿给你捂捂。”说着,靖王甩开身上的大氅,将那幽懿的娇躯笼在自己身边。

“王爷。”幽懿含情脉脉地看着靖王。

萧玉目睹这一切,只觉得浑身不适。

贺玄这家伙,真是恬不知耻。

没想到,除了如萱之外,靖王还置了别的宅子,这个幽懿,看起来就是他真正的外室了。

混蛋,大混蛋!

萧玉在心中痛骂着,郁闷地跟在两人身后,也不知等下贺玄还要做出何等下流之事。

就在这一瞬间,她听到幽懿压低了声音,对靖王道,“元祐到了。”

靖王嗯了一声,将幽懿搂紧,两个人就这么在玄色大氅下扭来扭去地往旁边的宅子里走了。

萧玉顿时有些意外。

刚才幽懿说话的语气不像是外室对金主撒娇,更像是下属对主子禀告。

元祐……似乎是虎贲将军府的公子,靖王是来见他的?

萧玉满腹疑惑,快步往里走去。

宅子里没有亮灯,显得十分幽静。只有一个提着灯笼的丫鬟在前头引路。

这院落颇大,至少有三进,萧玉跟着靖王一路往里走去,穿过了两条回廊,方才来到一座小院子前,隐隐听着里头有人在说话。

门前站着两个小厮,一见靖王到来,赶忙上前行礼。

萧玉看着幽懿贴在靖王身上的背影,只觉得气不打一处来,靖王这混蛋,也不知在外头到底养了多少女人。

进了小院,萧玉便见正当中的屋子亮着灯,里头传出说话声音,听起来还有不少人。

待靖王搂着幽懿走到廊下,便有下人推开房门,萧玉这才看清里头坐着七八人,酒气扑面而来,萧玉不禁皱眉。

“王爷可真是姗姗来迟,今儿我要是不把幽懿叫过来,怕你还是不肯出来吧。”屋子里走出来一人,看身材比靖王矮些胖些,一身绫罗,通身酒气,望之便令人生厌。

因这人出来,靖王松开了怀里的美人,拍了拍那人的胳膊,打了个哈欠道:“近来不知为何,总是困得很,懒得出门了。”

两人说着进了屋子,里头的男男女女纷纷站起来朝靖王行礼。

“都坐下吧,来这儿就是找乐子,别拘那些俗礼。”

说是这么说,靖王到底坐到了当中的主位上。

他一落座,方才起身迎他那些人才跟着坐下。

萧玉扫了一眼,好家伙,这里头竟有一个她认识的人,荣若筠的二堂兄,荣青源。

看到荣清源,萧玉立马猜出了刚才那个胖子的身份,一定是康定侯世子公孙宁。公孙宁是荣清源的狐朋狗友,萧玉虽未见过,却听荣若筠说过好多次,说他面目可憎,满脑肥肠。如今一见,果不其然。

至于剩下那一个面生的公子,定是方才幽懿禀告的人,虎贲将军府的小公子元祐。

屋里的男人个个喝得满脸通红,身边都陪坐着千娇百媚的佳人,可谓是香艳奢靡。倒是元祐看着清醒一些。或许自幼在西北从军,元祐皮肤黝黑,自有一股豪迈刚直的气度,看起来跟公孙宁这样一肚子花花肠子的京城纨绔不太一样。

这里有人伺候,萧玉进了屋子,默默坐到了墙角,冷眼瞧着几位纨绔公子。

“幽懿,看王爷困成这样,还不给王爷满上,提提神。”公孙宁涎笑道。

幽懿依言坐到靖王身旁,倒了一杯酒,十指纤纤捧着酒杯,温柔地喂靖王喝下。

靖王眼睛微眯,看起来甘之如饴。

恶心!

萧玉恨不得拿旁边的酒壶将他们俩砸死。

“王爷就要大婚,咱兄弟三个还没跟王爷道喜呢!”荣清源举杯招呼起来。

“来,来,来!满上!”

三个人各自倒满了酒,又挨个给靖王敬酒,这么呼啦啦的一圈下来,靖王喝了四大杯酒,身子便有些坐不直了。

他原本是揽着幽懿的,忽而身姿一扭,整个人朝萧玉这边倚来。

好重!

萧玉勉强撑着他的身子,他一扭头,呼出的鼻息便直接喷到萧玉的脸颊上。

即使萧玉在另一个人的身体里,她还是可以清晰地感受到他的鼻息,手指隔着衣裳摸出了他身上的肌理,还能闻到他身上的酒气和一种陌生的香气。

也不知靖王用的什么香料,和酒的味道混杂在一起竟然也很好闻。

“秦公子,你们缓缓再敬酒啊,也让王爷吃点东西。”这幽懿一边嗔怪着,一边夹菜喂给靖王。

靖王吃了些东西,似乎缓过劲儿了,终于自己坐了起来,重新把幽懿搂在怀里,“还是我家幽懿知道疼人。”

幽懿娇嗔道:“王爷现下这么说,等到王爷大婚,怕是只顾着娇妻,早把人家忘了。”

公孙宁哈哈笑道:“的确,咱们王妃可是京城第一美人,等到王爷新婚燕尔,怕是整日只知道搂着娇妻快活,再没功夫出来跟兄弟们喝酒了。”

呸!呸!呸!

胡说八道!萧玉气得在心底直骂,谁要跟贺玄这家伙快……快活!

就算成了亲,也是各走各的路。

元祐好奇道:“是吗?”

他才到京城一两年,对京城的高门姑娘们还不太熟悉。

荣清源拍了拍元祐的肩膀,做出一副□□湖的模样:“你在京城呆的时日尚浅,还有所不知,英国公府的二姑娘可是国色天香,在皇后娘娘跟前也是……”

说到皇后,荣清源察觉自己失言了,忙端起酒杯喝了起来。

公孙宁知道萧玉被皇后看重的事,见状打个圆场道:“王爷抱得美人归,不要忘了兄弟们啊。”

靖王轻笑道:“女人么?哪有兄弟要紧。继续喝!”

女人不要紧么?

萧玉在心底冷笑,不要紧,那你怎么把身边那个女人搂得那么紧,不搂她会要你的命吗?屋子里四个男人,每个人身边都有一个侍酒的,靖王、荣清源和公孙宁都是搂得极紧,唯有元祐没有碰旁边的女人,仅仅让其添酒。

四个男人一块儿举杯,又是一饮而尽。

荣清源道:“王爷说得轻巧,我告诉你,萧玉这丫头可不好惹。”

知道就好。

元祐闻言,又好奇起来:“京城里这些个公侯之家的姑娘不都是娇滴滴柔弱弱的么?还有不好惹的。”

“那当然,这萧玉是英国公最宠爱的女儿,那在宫里也是就有脸面的,我堂妹跟她是手帕交,说萧玉发起脾气的时候,那可是连公主都不敢惹。”

荣清源这话一出,公孙宁道:“再带刺儿的花,咱王爷也得把她的刺儿一根一根的拔了。”

“也是。”元祐附和地笑起来,“女人就是不能惯。”

幽懿掩面一笑:“越有刺的花越娇艳,你们就舍得下狠手了?”

“本王不喜欢带刺儿的花,就喜欢温顺的娇花。”靖王抬手,在幽懿的脸颊上捏了一下,幽懿嫣然笑着,捧起酒杯喂靖王喝了口酒,一派郎情妾意。

靖王啜了酒,方才对元祐道:“你在西北呆太久了,拿你们军营那套对付姑娘,可不行,姑娘是用来疼的,可不是用来训的。”

元祐不以为然:“所以老子不喜欢京城这些姑娘,磨磨唧唧扭扭捏捏的,王爷,啥时候你去了西北,见识见识那边的姑娘,爽利着呢。”

“行了行了。”荣清源见状,朝元祐摆摆手,“王爷这才大婚,你就要带着王爷找姑娘,什么姑娘能跟王妃比?”

“诶,这不是话说到这儿了么。”

“得了,”见元祐跟荣清源争执起来,靖王懒洋洋道,“本王就要成亲了,往后不会再跟着你们瞎胡闹了。”

萧玉听得直翻眼睛,说得好听,怎么把那幽懿搂得这样紧?

多看一眼都觉得恶心!

公孙宁道:“看来王妃倾国倾城,令王爷这样的风流人物都要改邪归正了,往后咱们京城的夜晚可就寂寞了。”

靖王打了个哈欠,方道:“王妃么,确实长得还行。”

萧玉对他的回答嗤之以鼻。

还行?哼,原来自己在他眼中只是还行。

元祐闻言,顿时哈哈笑起来,“有趣,有趣,看样子王爷要唯王妃马首是瞻了。”

一群人嘻嘻哈哈的说着不堪入耳的话,听得萧玉格外来火,偏生发作不得,一肚子火气憋闷在心底,只能默默记下在场几个人的名字,以后有机会一定报仇。

“元将军年底要回京么?”靖王忽然道。

他看起来昏昏欲睡,说话的调调也是轻飘飘的,不过他这句话,倒叫萧玉有些留心。

元祐虽是个不成器的纨绔少爷,但他的亲爹元宏毅却是威名赫赫的虎贲将军,乃是当朝第一猛将。元将军一直在西北守护国门,每隔几年会回京述职,说起来倒是好几年没回了。

“唉,要回的。”提到自家老爹,元祐顿时如霜打的茄子,没了精神,“前儿来信说是腊月就回。”

公孙宁问:“元将军回京,你是不是不能出来玩了?”

“那还用说?”元祐说着又重重叹了口气,“我娘上回去信向我爹狠狠告了一状,这回我怕是凶多吉少了。”

“怎么着,你爹会揍你?”荣清源笑问。

“你们不知道我爹的暴脾气,”元祐越说越颓丧,“只盼着我爹能在京城少呆几日,挨两顿揍也就罢了。”

公孙宁一边饮酒,一边道:“是不是因为你上回搅黄了自己的婚事所以揍你?”

元祐不做声,显然是默认。

听着公孙宁这话,萧玉想起了前阵子元家跟慧贵妃的娘家侄女颜姑娘议亲的事。那是她第一次听说元祐这个人。听人说,虎贲将军府的小公子元祐是个霸王,行事乖戾,在西北惹了好多麻烦,所以送回京城议亲。京里高门大户俱是消息灵通的,都不肯跟他结亲,后来是慧贵妃的娘家颜家肯了。

眼瞅着事儿要成了,这元祐当着许多人的面说颜姑娘貌若无盐,令颜家大跌颜面,果断退了亲。

慧贵妃的娘家不显,只是个四品官,但慧贵妃一向有意抬举,大小宫宴都会邀请娘家女眷,因此萧玉是见过的。虽不是大美人,也是娇俏可人的。

这元祐到处说人家状若无盐,坏人家名声,这颜姑娘整日在家以泪洗面,再没进宫赴宴。当时姑娘们私底下说起这事,都觉得这元祐着实可恶,万不可跟他牵扯上。

荣清源道:“我听阿筠说,这颜如娇不丑啊,你是不是看错人了?”

元祐闻言,朝靖王努了努嘴:“我没见过,是王爷说那颜如娇又黑又胖,好似母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