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玉万没想到,元祐和颜如娇那桩轰轰烈烈的官司竟然是靖王挑起来的。

靖王是见过颜如娇,他为什么睁眼说瞎话,说人家颜如娇又黑又胖。

颜如娇得罪过他?不可能。颜如娇虽是慧贵妃亲戚,但挤在一堆公侯之家的姑娘堆里算是出身低微的,是以在宫中从不张扬,说话做事都很谨慎。

更何况,像靖王这样的混世魔王,萧玉平日都会躲远点,颜如娇就更别说了。

如果不是因为个人恩怨,那靖王是故意要毁了这桩婚事?

萧玉忽然想到,先前幽懿特意告诉靖王,元祐在场,看样子靖王是非常在意元祐的。

今晚到这里来并不是为了跟荣清源和公孙宁寻欢作乐,而是为了见元祐。

元祐虽不成器,但他的亲爹元宏毅确为国之栋梁。慧贵妃之所以拼命撮合颜如娇和元祐,也是冲着元宏毅去的。

慧贵妃的儿子恭王比肃王年长三岁,平素克己自勉,好学上进,在朝中口碑不错,一向被皇后视为肃王劲敌。

若元祐娶了慧贵妃的侄女,元家自然就站到了恭王这边,为争储添了不小的助力。

当时听说元祐跟颜如娇议亲的消息,皇后还愁了一阵子,后来元祐到处说颜如娇的坏话,颜家颜面尽失,这桩婚事作罢,皇后这才松了口气,还叫人给元祐张罗婚事,可惜都没能成。

“王爷说的?”荣清源愣了一下,他是见过颜如娇的,知道颜如娇并不丑。

当下望向靖王,眼珠转了转,笑道,“王爷一定是拿王妃跟颜姑娘比,王妃国色天香,谁跟王妃比,那都是相形见绌啊,哈哈。”

萧玉听他这么一说,发觉他浑归浑,脑子倒是转得挺快的。

这番话不仅吹捧了萧玉的美貌,还给靖王找了补,便是将来元祐当真见到了颜如娇,知道颜如娇并不丑,也怪不到靖王头上。

毕竟,靖王的眼光高。

元祐果然没有在意,连灌了三杯酒后,垂头丧气道:“我爹这次来京城,怕是要抓我去颜家赔罪道歉的。”

公孙宁好奇地问:“你爹为何非要跟颜家结亲?虽说是慧贵妃亲戚,到底才四品。”

元祐挠了挠脸,干咳了两声:“我来京城这两年,也就颜家愿意跟我结亲。”

萧玉不禁在心底冷笑,也不想想,光是看着你周围这群狐朋狗友,哪个正经人家愿意把姑娘送去给你磋磨,那不是把自己的亲骨肉往火坑里推么?

靖王跟元祐狼狈为奸不分伯仲,也是她运气不好。

“大丈夫何患无妻?车到山前必有路,你看王爷,毫不费劲就娶了京城里最难娶的姑娘,指不定这回元将军回来,会去御前给你求个公主。”

“别,我可不想尚公主,一个个眼高于顶的样子看着就烦,我还是想娶个性情和顺的。”

“来来来,咱们干杯,祝小将军心想事成。”

四个臭鱼赖狗一起举杯,嬉笑玩乐。

一旁的萧玉差点没背过气,什么玩意儿,还嫌弃上公主了。靖王真是的,元祐这般说他的妹妹,他也不吭气,还跟着一块儿笑,真是无可救药。

眼见得外头的天越来越亮,这伙人压根没有偃旗息鼓的意思,反倒因着宵禁已过,叫幽懿唱小曲儿助兴。

萧玉的眼皮子越来越重,她强撑着不合眼,可终究还是睡过去了。

……

“姑娘昨儿夜里没睡好吗?怎么这么晚才睁眼?”

饶是问春这样的闷葫芦,见萧玉睡到日上三竿都忍不住询问。

“倒是睡得早,只是做了个噩梦,早上才睡好。”萧玉胡诌了几句,着急地问,“昨儿晚上我起过夜吗?”

夜里她变成了梁平,那梁平呢,会不会变成她?

她顶着梁平的身份跟着靖王读书、喝酒、烤肉,梁平会不会顶着她的身子做什么事。

想想就可怕。

问春见她如此紧张,自不知她心中所想,只道:“姑娘没有起夜,奴婢一直在外间值夜,没听到屋里有动静。”

萧玉松了口气。

想了想,又道:“往后我夜里若是说过什么做过什么不寻常的事,一定要禀告我,早上再禀告。”

问春不明白萧玉的用意,但她一向对萧玉言听计从,自然称是。

回忆昨晚的情形,萧玉心中极为复杂。

从下马车的情形来看,幽懿更像是靖王的下属而不是外室,可想到他们俩亲亲我我的那些画面,萧玉着实难受。

纠结许久,又不知自己到底难受什么,她不喜欢靖王,靖王身边有女人,这样才不会来纠缠她,不是么?

萧玉正纠结着,念夏挑帘进来,脸色十分焦急:“姑娘,刚宫里来了人。”

“是要我进宫吗?”

念夏摇头:“是坤宁宫的人,带来了皇后娘娘的口谕。”

“皇后娘娘有何旨意?”萧玉问。

念夏抿唇,握拳捏了捏手指头,不敢看萧玉,低着头道:“说是钦天监已经为靖王殿下和姑娘择定了吉日。”

“哪日?”

已经赐了婚,定下婚期不奇怪,也不知道念夏为何惊慌。

“下月初八。”

萧玉早知二人婚事已定,而且年内便会操办,可下月初八未免太匆忙了,从今日算起,已不足一月。

短短二十几日,她就要出嫁吗?

不,太匆忙了,太匆忙了。

她还没弄清楚靖王的身世到底怎么回事,她还没弄清楚靖王的为人到底如何,靖王到底哪一部分是真,哪一部分是假。

如果下月出嫁,她住在英国公府的时日只剩下短短二十余日。

她环顾四周,看到妆台、柜子、博古架、屏风和绣榻上悬着的翠色帐子,突然生出了一种强烈的悲伤。

这一切就要离开她了,往后她不住在这座小院了,没有娘亲催她起床,也不能陪爹爹用晚膳。

萧玉心中万念穿过,懵懵然心慌,正呆愣着站着时,外头传来问春的声音。

“夫人来了。”

听到娘亲来了,萧玉稍稍镇定了些,想出门去迎接,又觉得手脚无力。

“阿玉。”英国公夫人一进门,便瞧见萧玉坐在榻边呆愣的模样,大为心疼。

萧玉是英国公府捧在手心里如珠似宝养大了,万事顺遂,万事称心,哪晓得这短短一个月,竟出了这么多变故。

才定下亲事,马上又要出嫁了。

英国公夫人原是特意赶来劝慰女儿的,可一想到女儿即将出嫁,亦是悲从中来。

“娘,是真的吗?下月就办婚事?”

英国公夫人颔首,泪湿轻语道:“说是明儿就会有圣旨了。阿玉,娘舍不得你。”

说了这一句,英国公夫人便哽咽了,再说不出一句多的安慰之语。

等到英国公送走宫中来人,来到萧玉的小院,一进门就看到母女二人拥在一处抹眼泪。

他心中微叹,上前轻轻拥住母女俩,轻声安慰道:“靖王府离家不远,想爹娘的时候尽管回来,不必顾虑着旁人怎么说。”

“爹。”

萧玉的确接受了跟靖王的婚事,可怎么都没有想到立即就要出嫁。

英国公的情绪同夫人一样,不过,身为家主他不会轻易流露。

他拉过萧玉的手,将女儿搂在怀里:“别怕,不管你嫁去哪一家,你都是我们萧家的姑娘,不会叫人欺负了去。这一次皇后对咱们的恩宠,爹都会记得,你放心。”

萧玉听了这话,顿时明白了几分。

肃王对自己不舍,皇后这么着急的办婚事,就是想彻底死了肃王的心。

她这么做,全是为了自己的儿子。

只可惜,她精心呵护的儿子竟然不是她的亲儿子。

想到这里萧玉倒是清醒了几分。

“爹,女儿有几句话想说。”

“你说。”英国公道,“只要爹能办到的,一定答应。”

萧玉没有作声,只望了望英国公夫人。

英国公夫人正在抹泪,一望见女儿这神情,顿时哭笑不得:“好,我出去,你们父女俩说悄悄话。”

说着,英国公夫人便出了萧玉的闺房,并将房门拉上。

“阿玉,你到底有什么大事要跟爹商议。”

萧玉其实没想好要对爹说多少,近来发生在她身上的事太过离奇,说得太多,爹能信吗?

但是她已然同靖王定亲,不管自己多么不情愿,皇后都不再将英国公府视为自家人,她得提前跟爹爹打个招呼。

“不是有事要爹帮忙,只是女儿知道了一些事,想听听爹的主意。”

“好。”

英国公拉着女儿到桌旁坐下,为她倒了杯茶。

萧玉并未喝茶,闷头想了一会儿,方才道:“是关于靖王的事。女儿碰巧得知了一些事,怎么知道的爹先别问,但是一定是真的。”

英国公颔首,示意萧玉继续说下去。

“靖王不学无术,纵情玩乐,这是宫里宫外尽人皆知的事。但有人告诉我,靖王并不像传闻中的这样。他私底下一直在习武读书,并未荒废。”

“哦?”英国公微微蹙眉,下意识地想问萧玉是如何得知的,但想起刚才女儿的叮嘱,便按下心底的疑惑,只问道,“你的意思,他平常那些行为都是有意为之。好叫旁人以为他是个庸碌之人?”

萧玉点头。

英国公眯着眼睛,回想了自己同靖王几次打交道的情形,“靖王此人,说话做事的确有章法,不似无知无礼之人。我同他接触之时,也觉得他与传闻不同。不过,他在私下习武读书,这是为何?”

萧玉自然不能在此时说出靖王的身世之谜,只道:“女儿只知道兰妃并不希望靖王成材,上回女儿去延禧宫的时候就觉得兰妃这人好生奇怪,不盼着儿女好,只希望儿子媳妇在中宫跟前做低伏小。”

“此事的确奇怪。”英国公拍了拍萧玉的手背,“无论如何,靖王肯上进,对你来说是好事。你放心,咱们虽然不惹事,却也不怕事。若是别人欺负到你头上,爹自然会还击。眼下最要紧的还是筹备婚事,太仓促了,府里上上下下都得忙活起来,连你也是。”

这婚事来得太突然,新娘子该备的绣品萧玉一件都没有。

“爹会让长青做你的配房跟你一块儿去靖王府,往后有什么事你不方便回来说的,叫长青传话就是。”

长青是英国公府管家的儿子,也是府中最信得过的常随,八岁就跟在英国公身边当差,不仅能写会算,功夫也不错,萧玉有长青在身边帮忙,自然如虎添翼。

“多谢爹爹。”

“看到你要出嫁,爹又想起了当初你姐姐出嫁的情形,爹只盼着你能过得好……”提到萧玉的姐姐萧兰,英国公的脸色不禁凝重起来。

“爹放心,女儿一定过得好,不会叫自己吃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