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妃盯着本王作甚?”靖王眸光一动,对上萧玉的眼?神,扬起?下巴,露出得意的笑意。

萧玉愤愤收回目光,留给他一个眼?神。

装吧,接着装,看你能装到什么时候。

花车很快行到了靖王府。

靖王府位置还算当道、但在王府里算是地?方?狭小?的。这也难怪,兰妃不会?帮靖王争,靠着靖王素日的德行能有?一座靠近皇宫的王府算皇帝开恩了。

夫妻二人下了马车,靖王牵着萧玉,一同进府去了。

正式的婚宴是在靖王府进行,与宫中的平淡不同,王府装饰得喜气洋洋。尤其靖王结交的荣清源、元祐、公孙宁等人,全都是闹腾的性子,因此府中的气氛格外热闹。

除此之?外,靖王的几位兄弟恭王、康王也在,当然,肃王没来。这些人跟着靖王夫妇从府门走到洞房,沿途一路吆喝打趣,配合着不间断的喜乐,着实将萧玉震得耳朵疼。

待进了洞房,主持婚仪的尚宫吟咏撒帐,喜娘捧来了合卺酒。

萧玉将喜扇稍稍挪开了些,依旧朝着宾客遮住脸庞,一抬眼?,与靖王目光相接。

靖王今日显得意气风发,的整张脸毫无瑕疵,宛如最上等的美玉,赞一声?俊美无俦也不为过?。

萧玉自恃美貌,放眼?宫里宫外,从未见过?什么令她在意的美人或是美男子。

可她竟实实在在对着靖王这张脸发了呆。

兄长萧霆英武不凡,肃王贺弘清质文?骨,但靖王不一样,他时而阴郁,时而轻挑,时而冷漠,就好比此刻,他定定望着自己,眼?神中似乎夹杂着几分情意。

在这绵绵的情意注视下,萧玉只觉得脸颊发烫,一颗心像是要从胸膛里蹦出来似地?。

“请王爷王妃同饮合卺酒。”喜娘一声?唱诵将萧玉拉了回来。

她低眉垂眸,不再看靖王一眼?,默默饮了酒。

礼成,靖王起?身,领着宾客们?去前厅宴饮。

待房门关上,萧玉方?才放下喜扇,长长舒了口?气。

想起?方?才的情形,萧玉低垂的睫毛不禁微颤。

心乱如麻的时候,听到开门声?,看到座屏后有?人影晃动。

“谁?”

“王妃,奴婢拿了些吃食进来。”问春是个机灵的,无需叮咛便改了口?。

听见是她,萧玉顿时一松,“快进来。”

“王妃饿坏了吧。”问春提着一个红漆木食盒,放在桌上,将里头的小?食一碟一碟拿出来摆好。

“不饿,就是有?点渴。”

萧玉拖着层叠繁复的嫁衣走到桌旁,见有?酥酪、汤饼、粥饭,顿时奇道:“娘不是让厨房做了馅饼么,怎么这么多汤汤水水的?”

“王妃,先喝碗冬瓜茶。”问春听她说?渴,忙给她斟了冬瓜茶。

一口?茶汤下去,萧玉方?觉得活过?来了。

问春道:“这些都是王府的厨房准备的,刚进来的时候,院里的嬷嬷便给了我这食盒。我想着热汤热饭的,比馅饼好些。”

王府备的?

萧玉捧起?酥酪,刚出锅,味道正好。

靖王会?叮嘱这些事么?

不管如何,经历了一早上的繁琐礼节,能吃上这么多可口?的菜肴,心里都是舒坦的。

问春见萧玉吃了起?来,走到萧玉身后,帮她将沉重的头冠摘下来放到旁边的妆台上。

“王妃更衣吗?”

“更。”嫁衣缀满宝石,穿在身上宛若穿了一副盔甲,萧玉早觉得四肢僵硬了。

问春看她疲惫的模样,既心疼又好笑,忙从陪嫁的箱笼里取出常服,伺候萧玉换上。

这常服也是正红色的,专备着洞房之?夜穿着,因此格外轻薄。

萧玉吃了东西,更了衣裳,整个人终于活了过?来。

她仰面躺在紫檀木拔步床上,看着帐子顶上的鸳鸯戏水,忽而怅然起?来。

这就礼成了?

从此她就是靖王妃了?

萧玉发了会?儿呆,见问春侍立在旁,便问:“念夏呢,跑哪儿去了?”

“她领着探秋和染冬去府里认路了。”

“认路?”

虽说?他们?对靖王府不熟悉,可也不着急今儿就去认路啊。

萧玉满腹狐疑地?瞪着问春,问春只好道:“王爷王妃饮合卺酒的时候,听说?侧妃的花轿到了,念夏便跑去瞧动静了。”

“这死丫头。我是王妃,她身为我的近身婢女,这么沉不住气,若是叫人认出来了,还以?为我多把那侧妃当回事呢。”

问春觑着萧玉的神色,小?心道:“不当回事?”

“当然。”萧玉傲然道,“我是什么身份,她是什么身份,我用得着把她放在眼?里么?快去,让长青把她们?几个找回来。”

“奴婢让长青去寻。”

问春自然知道这事不妥的,只是先前几个人都跑了,她不能叫萧玉身边没人,此时萧玉发话,她立时便遣人去找,没多一会?儿便把三个丫鬟都找回来了。

念夏留探秋、染冬在外间,自个儿进来领罪,挨了问春一通说?。

萧玉待问春责骂得差不多了,方?才放下手中的筷子,幽幽问:“见着人了吗?”

念夏见姑娘这样问,顿时来精神。

“拿喜扇遮着面,没瞧见脸,不过?看着就是一脸小?家子气,在姑娘跟前做丫头都不配。”

“这里是王府,该改口?了。”问春提醒道。

念夏回过?神,喊了几遍“王妃”,方?觉得顺口?。

“得了,往后这样没规矩的话不许乱讲,人家再怎么说?也是明媒正娶的侧妃。”

念夏和问春互看了一眼?,默了一会?儿,忍不住道:“王妃,明日她会?过?来请安,到时候要不要给她一个下马威……”

“若她是个懂规矩的,咱们?该怎么办就怎么办,若她不知规矩,自然也该怎么办就怎么办。”

萧玉说?着,抬起?手伸了个懒腰。

今日起?得太早,又累又困。

念夏和问春扶着萧玉上榻,待她躺下,一个给她捶腿,一个给她揉肩,萧玉渐渐松弛,没多时就睡去了。

这一觉睡一个时辰,再醒来已?是下午,念夏见她醒了,又忙着跟她说?了些王府的事,管家是谁,厨房有?多少人,花房有?多少人。

萧玉没滋没味的听着,只琢磨着洞房的事,没多时天色将晚,念夏和问春重新伺候萧玉装扮好凤冠霞帔。等到靖王一身醉意地?绕过?屏风进来时,看到的便是萧玉端正坐在拔步床上,以?喜扇遮面的模样。

“王妃呢?”靖王悠悠道。

这声?音,他醉了?

不至于的,萧玉记得那几回他夜里同人喝酒,未曾醉过?,显然酒量极好。

想到这里,萧玉心中稍稍稳定些。

靖王惯常于人前作戏,必然是装醉,只不知等下他会?装成什么模样。

心念电转之?间,靖王已?由内侍扶着绕过?屏风。

觑了一眼?他的神情,果真与夜里一样,是装作烂醉。

萧玉高举着喜扇,不叫人看见她此时抿唇微笑的模样。

“王妃,王爷在席间饮酒过?多,已?经醉了。”内侍小?声?禀告道。

听到梁平的声?音,萧玉微微一怔,这些日子以?来,这仿佛也成了萧玉自己的声?音。

“知道了,都下去吧。”

今晚是主子的洞房花烛夜,内侍和婢女自是依言退下,将屋子留给两位新人。

看到靖王躺在榻上的模样,萧玉抿唇发愁。

靖王夜里几乎是不睡的,如此说?来,他现在不止装醉还在装睡。

萧玉想了想,心中便有?了计较。

她走到屏风后头将喜服换下,再回榻边,见靖王依旧趴在上头。

她扯着靖王身上的被单用力往外拉。

靖王身姿高大,十分沉重,好在榻上的床单被褥皆是丝绸所制,虽然费了些劲儿,好歹把靖王拉到了榻边。他一只胳膊垂在榻边,稍稍动一动就会?从榻上滚下去。

萧玉瞄一眼?紫檀木制的踩脚板,顿时想发笑。

你就装吧,看你难受不难受。

萧玉脱了鞋,从边上上了榻,抱着棉被蹲到了里头。

今晚她原是想好要跟靖王好好谈谈的,但靖王这样装醉,她想谈都没法谈。

他趴在榻边,似是睡得很熟。

没多时,他抬起?胳膊,整个人缓缓翻了个身,仰面躺在了榻上。

萧玉在心底冷哼一声?,还挺能装的。

她心里突然使起?坏来,抬腿便朝靖王踹了一脚。

好痛。

萧玉明明是踢他的腰,却仿佛踢到了一块铁板,差点将她的脚指头踢折了。

她的兄长萧霆因为自幼习武,手臂稍一使劲儿握着,便如铁一般坚硬。

想到这里,萧玉忽然明白?了,靖王一直都是装醉,知道自己要踢他,憋了劲儿在腰间蓄力,好叫自己吃亏。

这坏家伙!

萧玉恨得牙痒痒,一时又拿不出什么法子应对。

这里不比英国公府,王府里都是靖王的人,更何况今日还是洞房花烛夜,尚有?不少宫中的尚宫在府中操持婚宴,若是闹将起?来,明儿一早就会?传遍整个京城。

萧玉上回在御花园已?经闹出了动静,今日同靖王成亲,可不想再扯出什么官司,最好风平浪静的度过?。

只是不知靖王打的什么主意,他这装醉是要装到天亮还是半夜就偷偷醒来?

靖王可是夜猫子,整夜不睡的主儿,萧玉不敢掉以?轻心。

好在她今日下午睡了那么久,这会?儿一点也不困。

她坐在榻边,虎视眈眈地?盯着靖王。

靖王一动不动,仿佛真是醉倒了,偶尔翻动一两下。

萧玉不敢放松警惕,一直死死盯着,待到外头稍稍露出些明亮的天光时,萧玉方?稍稍松了口?气,眼?睛闭了闭,没多时就往榻上一倒,靠着墙睡着了。

墙壁冰冷坚硬,萧玉睡得很不舒坦,可是想到靖王睡在那边,她宁可离墙近些,也不想靠近靖王。

萧玉眯着眼?睛,睡意渐浓,还保持着万分之?一的清明和警觉,可硬撑了一夜不睡,到底是累坏了,夜深后终于阖眼?。

她睡得很熟,只是不知怎么地?,背后的那堵墙有?些奇怪,一开始睡的时候明明是冰冷的,过?了一会?儿居然热起?来了,而且越来越滚烫。

萧玉往前挣了挣,想离滚烫的墙远一些。

谁知道那墙像是活物一般,居然贴着她往前动了动,反而贴得更紧。

更可怕的事,这墙甚至还伸出了藤蔓,将她紧紧地?缠住。

这是什么怪梦?

萧玉蹙眉,缓缓睁开眼?睛。

热,身后真的好热。

不是梦吗?

萧玉迷迷糊糊地?想回头去看个究竟,艰难地?翻过?身,额头突然抵住了什么东西。

她抬手一摸,却抓到了一张脸。

这下萧玉睡意全无,猛然抬头,便看见靖王那种笑意吟吟的俊脸。

萧玉浑然一惊,下意识地?想去推开他,手刚抬起?便被他捏住。

“王妃,你终于醒了。”靖王语声?轻挑,落在萧玉耳中只觉得刺耳。

她挣扎了两下便放弃了。

男人和女人的力量悬殊太大,她落在靖王手上,便如兔子落入虎口?。

越挣扎,两人贴得越近。

在靖王身上,萧玉生平第二次感到绝望。

“你想怎么样?”萧玉咬唇道。

“洞房花烛夜,当然是要洞房。”

萧玉的身子抖了一下。

洞房……不会?真的想洞房吧?

她想过?无数次,每一次都觉得不能就这样跟靖王洞房。

但眼?下,似乎他为刀俎她为鱼肉,根本没有?她选择的余地?。

见萧玉低头不语,靖王凑到她耳边:“都嫁给本王了,还不想从了本王么?”

说?着,他大手一揽,将萧玉紧紧搂在怀里。

他不知什么时候换上了寝衣,两个人还算是衣衫完整,只是抱得这样紧,萧玉浑身难受得要命,只恨不得去死了,也不能叫人这样抱着。

“贺玄,贺玄。”

她艰难地?喊着他的名字。

“嗯?”他环着她的腰,抬起?她的下巴。

两个人离的太近,呼吸俱是咫尺之?间。

“你……你放开我。”

“为何放开?”他反问。

为何?萧玉扪心自问,并?不厌恶他,甚至也不抵触嫁给他。只是要成亲的这些日子以?来,他压根就不关心婚事的筹办,每晚照常读书,照常寻欢,从没有?因为要成亲而有?什么不一样。

他跟秦子明闲聊的时候,提到英国公的次数都比萧玉多。

以?她的骄傲,不能接受靖王对她的无视。

也就是昨晚,在屋顶上,他对着自己吐露了些心声?,令萧玉稍稍宽慰些。

“我有?话问你。”萧玉道。

她想问清楚,靖王为什么说?不想利用她,她忘了靖王记得的是什么事。

“春宵一刻值千金,有?什么话明儿个再问。”他一面说?着,一面用食指的指腹在萧玉的脸颊上刮了一下,另一只手则乱动起?来。

不要,她还没准备好!

萧玉花容失色,想逃开,却被他禁锢得紧,情急之?下,她猛然扭过?头,张嘴咬住了他的手指。

这一口?,她使出了吃奶的劲儿,一口?下去,她甚至感觉自己咬到了靖王的骨头。

“啊——”靖王没想到萧玉来这一手,一下疼得大叫起?来。

他的惨叫声?太大,震得萧玉都有?点懵。

“主子。”守在外头的梁平似乎是从声?音中听出些不对劲,推门冲了进来,问春、念夏生怕萧玉吃亏,见状亦是跟着他闯进来。

其他人不是近侍,不敢擅入。

三人绕过?屏风,便见榻上的两个人衣衫松垮,靖王捂着手跪坐在榻上,脸色惨白?,表情更是龇牙咧嘴的。

“王爷。”梁平一个健步冲上去。

“王妃。”问春和念夏一起?冲过?去。

萧玉领口?敞着,着实有?些不雅,问春见萧玉没事,忙从旁边拿了衫子给她搭上。

“王爷受伤了?”

靖王许是缓过?点劲儿来了,忍着痛道:“被狗咬了。”

萧玉听到他骂自己,下意识地?回道:“你说?谁是狗?”

“谁咬的谁就是狗!”

萧玉被骂,原是气的,只低头瞥眼?,瞧见榻上白?色的元帕上落满了靖王的血,也不气了。

嘴上吃亏了,但真正吃亏的还是靖王。

于是扬眉笑道:“是呀,王爷被狗咬了,梁平,快给王爷叫大夫吧,再晚些,怕落下残疾,人就废了。”

靖王和萧玉一人一句,旁边的三个下人自是一句话都不敢接。

梁平拿出帕子将靖王的手包上,扶着他下了榻,出门不知往哪里去了。

待他们?主仆二人离开,萧玉方?长长松了口?气。

念夏忍不住道:“王妃,这是出什么事了?”

问春见状,狠狠瞪了念夏一眼?,主子房里的事哪里是她们?能问的。

念夏低下了头,眼?睛却偷偷瞟着萧玉,盼望着萧玉能像从前一样回答她这些没规矩的问题,可惜这一回,萧玉别过?脸,恍若未闻。

萧玉明白?念夏的好奇心,可是刚才那种事怎么能说?出来。

她被靖王那样搂在怀里,身上的寝衣薄如蝉翼,她能感受到靖王的肌理和起?伏。

“啊——”萧玉后知后觉地?尖叫了一声?。

问春和念夏都吓了一跳,忙关切道:“王妃,你是不是有?哪里受伤了?”

“没有?,你们?先下去,我再睡会?儿。”萧玉拿被子捂着脑袋,不敢叫她们?二人看到自己的红脸。

“好。”问春见状,示意念夏离开,走了两步,又回过?头道,“王妃,这会?儿已?经不早了,再有?半个时辰就该进宫拜见二圣了。”

“知道了。”萧玉说?完,忽然又想起?了什么,“你叫人去看看靖王……看看王爷,别是出不了门。”

“是。”问春和念夏离开,一炷香后问春重新进来,伺候萧玉梳妆打扮,说?靖王去了书房,没打听出什么事,只说?一会?儿王爷不同王妃一道进宫。

萧玉在心底嗤了一声?,知道躲着本姑娘了吧。

正得意着,崔尚宫从外头进来,朝萧玉福了一福。

“王妃。”

“问春,给崔尚宫搬个绣墩。”

“王妃不必客气,奴婢只是过?来给王妃问安。”

问安二字说?得轻巧,萧玉却知道她意有?所指。

只是这崔尚宫不会?像念夏那样开门见山的问,她只会?这样旁敲侧击。

“多谢尚宫关心,这回能这么顺当,全赖着尚宫帮忙。”

崔尚宫见萧玉面色如常,微笑着颔首,眼?睛朝榻边瞄了一眼?,望见元帕上醒目的血迹,方?垂眸走了出去。

萧玉长长地?舒了口?气。

昨儿还想着平平稳稳地?度过?洞房花烛夜,熬了一宿没睡,到早上还是弄出动静了。

刚才还因为看到靖王被自己咬得狠了而得意,这会?儿又盼着他别伤太重。

若是在御前露出什么行迹那就不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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