彩霞去求了魏公公,魏公公勉强给她们开了书库的门,让她们进去看书。
小豆蔻搬了凳子踮脚,指了指上方一本,只有个“医”字她认识的书,跟彩霞说:“彩霞姐姐,我要看那本。”
彩霞应了下来,开始动手帮她取书。
取下书后,因为豆蔻有许多字不认识,所以她让彩霞念给她听。
彩霞一下子懵了,“这...奴婢出生贫寒,也不认识字啊。”
话刚落,彩霞连忙又请求道:“公主...奴婢不认识字的事,您别戳了去啊,东宫里办差的人中,向来就没有不识字的。”
然后,她们就去找了入云,入云给她俩读了医书里头的内容,在讲到治疗头疾的方子中,一道叫“跃龙九天”的药名,问了许多宫医皆不知晓。
彩霞一直很积极地替主子到东宫外请教别人,闵贵人恰巧经过听了,便差使一个宫婢过去跟彩霞说:
“姐姐,我知道这跃龙九天是什么,就在我们娘娘的娘家,多得是啊。”
闵贵人后来和善地跟彩霞说,很乐意将这一味药送给太子殿下,请她们十一公主几天后来她的宫里陪小妹妹玩,顺便把药给她。
豆蔻知道之后,犯了难,因为哥哥可告诫过她,不要随便走出东宫的。
“公主,那要不奴婢替您去跑一趟?”彩霞积极地道。
小公主点了点头。
可彩霞却空手而回,回来苦恼地道:“贵人说药珍贵,需公主亲自取。”
小豆蔻心想了想,想起在永巷用饼食诱她的老宫女,一拍大腿道:“那就算了,我不要了。”
闵贵人见豆蔻多日不来,差人探问之下得知了,气得不行,没多久,竟趁着太子不在时,亲自抱上十二公主登门了。
“公主,贵人带同十二公主来找您玩了。”彩霞禀告道。
小豆蔻当时在蹬着短腿坐在高椅上吃案上的糕饼,她擦了擦满手的饼屑道:“快去拦她!就说我不在东宫,到外头去了!”
“那...她若问起,该说您到哪去了呢?”彩霞为难道,也有些不解公主为何不让人进。
“随便掰一个,东宫外头还什么宫?”豆蔻她除了寒月宫和东宫,对外头的一切都不大熟悉,虽好奇过,但藏在骨子里的危机感使她不肯轻易去接触外界。
“那奴婢就说您到兰亭苑赏花去了可好?”彩霞道。
“好!好!”小家伙忙不迭道。
但是迟了,闵贵人已经抱着她五月大的小公主,进来了。
“十一公主为何要骗我出去了呢?”闵贵人进来的时候笑意盈盈,她手里的小公主已经会展开眉眼笑了。
豆蔻看见了小公主身上佩戴的金锁片、长命锁金环圈等物,这些都是哥哥交由她手里,说是父皇“补偿”给她的,还有更多小孩子的贵重首饰她连看都没有看过,直觉眼前被那珠光宝气吸去了注意,这么个金砖粉饰的小婴儿,一看就知道被人捧在手心珍爱着。
所以她那点相比之下少得可怜的“补偿”,真的就只是一点小小的补偿而已。
可豆蔻并没注意这些,她甚至觉得,被一堆黄灿灿的死物包裹着的小娃娃好生可怜,明明就长得比她的狗狗可爱,硬是被大人们俗气的眼光给荼毒了。
眼睛盯着闵贵人手里抱着的,被一堆黄金死物困住的婴孩,小豆蔻咧了咧嘴笑:“因为我害怕娘娘要来害我啊。”
小姑娘话说得如此直接,闵贵人愣了一愣,脸上的笑容再也装不下去,脸色变得很难看。
“公主这样腹诽我,真是一点脸面都不给啊...亏我一番好意,给东宫带了药...”闵贵人故作委屈,其实内心百转千回,早就想好到时候要怎么在陛下面前委屈巴巴地告状了。
“这药...”
闵贵人刚想放下药就走,敏感的豆蔻脑海中想到的满满都是在永巷那夜撒利诱勒她脖子的情景。
“药我找到了,娘娘请拿回去。”豆蔻立马反应道。
闵贵人气得指尖掐得泛白,原计想好要栽陷一个小姑娘的事情也无以下手。
这姑娘这么小,踩上杌子也不及她胸前高,和冷宫那些畜生关笼养了这么久,怎么就没把她养呆,反而有那么大的警戒和心思呢?
没法子了,闵贵人想了想这些天她受的委屈,还有女儿被人硬生夺去名字和赐封的事,经由豆蔻身旁过的时候,脚下突然像被什么羁到,怀里的婴孩往空中一抛,吓得在场所有人,包括她自己在内都脸色煞白。
小豆蔻哪里经历过那样的事情。
后来十二公主被入云接住了,额门却不小心磕了台脚,又肿起了一块。
皇帝被紧急叫了过去。
皇帝到了之后,没多久太子殿下也到了。
闵贵人抱着小公主哭哭啼啼地坐在地上,小豆蔻则握紧小拳头,小脸儿倔强地别往一边。
“含芷,你绊了贵人,把你妹妹弄伤,你可知道错了?”皇帝嘱人将地上的哭得带雨梨花的闵贵人扶到了隔壁间,朝豆蔻质问道。
“我没有。”小豆蔻稚声稚气地道,“我没有绊她,是她自己路过我身边时,突然把妹妹甩了。”
“这样的话你也说得出!!”皇帝暴怒“砰”一声,一掌砸落掉茶案上的茶盏,有几滴滚烫的茶液溅到了豆蔻脸上。
“我真没有!”小豆蔻继续扛道,小脸满是怒容,红扑扑的。
“豆蔻!”一旁后来赶到的谢元祐喝了她一声,小家伙终于垂眸下来,不再反驳和说话了。
“怪朕纵容着,没有好好教导你!你这样犟的性子,怎么当得起大梁的公主?妹妹那么小,你就忍心把她弄伤?还不去给贵人和你妹妹道歉!”皇帝被她的反驳激恼,说下了狠话。
这一刻豆蔻小小的内心突然想起来,之前哥哥跟她说过的,在这世道,只要你身份或者行为低了,总有那些比你高的人来将你任意践踩的话。
“父皇,”就在小豆蔻垂着眸,倔强地站在原地就是不肯移步去隔壁道歉之际,太子突然说话了。
他抱拳屈膝在皇帝跟前道:“此事父皇还不曾细细调查清楚,一来就怪罪十一妹妹,是不是过于武断,有所欠缺了?”
“难道贵人还至于冤枉一个小孩子,把自己女儿也摔了??”因为小公主这次是第二次磕到额头,皇帝有些控不住情绪,震怒道。
“圣人常说处事不该代入情绪,父皇如今已经代入了自己的情绪,要不此事还是交由儿臣来查吧。”太子一脸平静道。
皇帝安静了片刻,挥了挥手示意他查,而太子此时适时地插了句道:“儿臣有句话不当讲,但是不讲又对妹妹们不公平。两个都是儿臣的妹妹,儿臣总不能偏帮哪一个,而让另外一个受了委屈。”
“那实在是,父皇的话说对了,十一妹妹当年不足月出生,生下来母亲就不在了,父皇也因为外界一些难言的理由,只得忍痛将十一妹妹独自抛在冷宫。因为时事,十一妹妹自幼不得不没有接受教导,甚至没有学会说话,连人类的吃食也不知晓是怎样吃的,但她出生既为大梁公主,怎么能毫不体恤父皇的难处呢?养出如此的劣性还公然顶撞,这肯定是她的不对。儿臣定当彻查,给十二妹妹一个交代。”
听完太子的话,皇帝感觉自己的脸肿了,是啊,是他自己把女儿无情地抛弃在阴暗的角落里,别提子女的教导了,就连最基本父母对子女生存的庇佑,生活都不能保证和提供,像根杂草一样幸运地长大,竟然还妄想她能懂礼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