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珞灵这小孩被一个眼神可怕的少年郎用尘拂指着咽喉的时候,表现得出乎意料的淡定。
他周围的人都快吓死了。
“殿下,”傅珞灵表情乖顺地笑着,因为脖子被指着弯不下腰,只能用双手作辑当作给他行礼,“草民傅珞灵,乃丘陵傅氏的六公子,奉皇上?与皇后之命进东宫陪伴十一公主。”
“哥哥!你?不要这样!傅哥哥他不是坏人!”小豆蔻迈着短腿跑到哥哥跟前,踮起脚试图用小手臂去抢尘拂。
“你?,叫他什么?”谢元祐脸色更加难看了。
小家伙大眼睛滚动两下,怔怔地眨动长睫:“我叫他傅...”
豆蔻话还没落,谢元祐手里那支尘拂直接往前一刺,所有人的心都紧了起来。
就连刚才淡定无惧的傅珞灵,此时也微微错愕了一下。
太子殿下手里那支尘拂堪堪擦着傅小公子的脖颈而过?,捅进他后方的衣领子,把人直接挑着挂了起来,双腿悬空。
“......”所有人一时无话?。
谢元祐微眯着狭长的凤眸,眉宇紧皱,臂膀一收,就将挂在尘拂上?那小子挑着往面前来。
傅小公子讷讷地低头看着自己悬空的腿下,不一会儿太子殿下阴沉的脸就来到了自己眼前,他被这突然而至的压迫感吓了一跳。
“小子,孤告诉你?,”谢元祐压沉音量,每一字都像咬着后槽牙说,“不许觊觎公主!不许打公主的主意!要不然,孤绝对会让你付出沉重代价的!”
太子殿下此话一出,所有人又是一怔。
魏舂挠了挠首,他怎么感觉殿下像个老父亲,在警告那些不知好歹想拐跑他闺女的臭小子?
“殿...殿下,傅六公子还只是个九岁的小童...”魏舂提醒道。
“哥哥,鸡鱼是什么?”小豆蔻舔了舔舌头问。
谢元祐手臂一紧,手上?的尘拂断裂,“啪”一声,傅珞灵随掰折的棍子一同摔落在地,小孩疼得眉心皱起,伸手摸了摸后臀。
傅珞灵掉地上后,他身后原石桌上?的摆着的东西现了出来,谢元祐觉得眼熟,皱了皱眉走过去:“这是...”
豆蔻吓得赶紧扑过?去,用小身板罩住画像,届时画像仍未干透。
“豆蔻,让开。”少年不悦地蹙紧眉头,示意小家伙将东西给他看。
小家伙自知逃不掉了,只得缓缓地从画像中起来,脸上晕乎了红红绿绿一团的颜色,连画像都弄成一团色团,彻底瞧不出来美人原来的样子了。
她觉得有些惋惜,明明刚才只差一点,这画像就能完成还给哥哥了,现在弄糟了。
“哥哥,对...对不起...是我不好...把你?母亲的画给...给...”小东西双手紧紧地绞合着,头差点垂到地底里。
豆蔻以为哥哥会很?生气,她怕哥哥会不高兴一把甩开她就走,她怕他再也不理他了。
所以当她听见有衣服窸窣声的时候,她以为哥哥拂袖恼怒离去,只得赶紧跨出短腿去,双臂紧紧地拽住哥哥衣摆。
“对不起!!哥哥不要生气不理我!”她拽住他衣袖的同时,上?方一只厚实?的大手也落到她的发顶。
上?方传来一声叹息:“所以...这些天你躲着哥哥,就是因为这个?”
语气出乎意料地,没有愠怒。
豆蔻眨了眨眼仰起小脸。
然后,她感觉身子一轻,就被少年抱在了手臂。
她像花猫一样的脸被少年用太子的暗金云纹袖轻轻擦着,力度轻柔而带力,不会感觉到疼,反而多了几分心安的力度。
“躲起来之前怎地不先来问问哥哥。是不是笨?母后的样子,刻在脑子里,想要多少画像我画不出来?”
豆蔻懵懵地看着哥哥的脸,心道,若你怨了我来问了才躲,难道不是更笨吗?
“以后不许躲我,记住了吗?”谢元祐最后举着沾上花花绿绿色彩的袖子,皱眉告诫她道。
傅珞灵被派来东宫陪伴的事?,谢元祐本想回拒了的,可是第二天,傅小公子连同皇上?的圣旨一同出现在东宫。
傅小公子露出一排晃眼的白牙,晃得上?前接旨的谢元祐有些冲动想上前挖个坑将傅小公子当场埋了。
上?回送人来时还没有下圣旨,这回下圣旨言明了,因为豆蔻身份特殊,不适合离开东宫和别的公主一块学习,只能挑了伴读和先生往里送。
其实皇上?言下之意是觉得,豆蔻潜在大巫的能力,为了不引起朝政动荡,日后最好也不要步出东宫,最好是能一辈子软禁起来,当一只皇室圈养的金丝雀。皇帝给好吃好喝供着圈养,不过?是求自个的那一份心安,和弥补自己的愧疚而已。
谢元祐拿到圣旨的时候,拳头抓握得咯吱响,其实原本他也没有想过让豆蔻和外头的人一起,他知道他的豆蔻一定会受委屈的,他早已决定自己亲自教导的,却不承想来了份如此恶心人的圣旨。
来禀读圣旨的太监见太子眼神可怕,未等魏舂拿来赏银,就忙不迭走了,只留下一脸淡定勇气可嘉的傅小公子。
“魏舂,”太子殿下没给好脸道:“去外头给傅公子张罗住的地方,东宫里头地儿小,没位置。”
魏舂愣了愣,东宫揽括了五进二十多个院子,这样还算小?
傅小公子则规规矩矩地一礼,道:“不用了,殿下。草民待会跟皇后娘娘说说,住宫外,以后草民还是每日进宫来就好。”
太子一听,甩袖理也没理人就走了。
魏舂实?在不明白,殿下平日可成熟的人了,即便如?今职务全部被革除被软禁,还得被动地任由人安排,但又何必给一个屁大的无辜小孩置气?
谢元祐在书案前看籍,今儿个看了好半天,手上?那一页纸还没被翻过去。
今日份殿内的低气压被心细的魏舂察觉到了,他机警地从殿外给太子泡来一碗花茶,继而道:
“殿下,刚才奴去给您沏茶的时候,小公主爬树上?摘了些月桂,说让奴给您泡花茶。”
太子殿下接过花茶,看着大殿外那一双举着月桂花枝在练习舞步的人儿,脸色才好了那么一些。
刚才教习舞步的女先生来了,看着大殿外的月桂花缀满枝头,便打算教小公主跳一段枝下花影的舞步。
要求小公主攥着花枝在树下舞动,然后让傅珞灵举着树枝当剑,饰演一个为佳人拂去鬓发、守护性质的剑侠。
花影下两个小人儿一文一武,一动一静配合得恰好。
刚开始的时候,小豆蔻还摔了好几次,谢元祐在旁看着,恨不得命人将那地砖给拆了,可每每他前来想为小家伙拂去尘沙,劝慰几句时,小家伙却趴在原地,犟着小脸阻止了他:“哥哥!先生说了,每一次摔倒必须要自己站起,哥哥,你?别过来,我可以的,一定不会让你失望的!”
看着那家伙摔得红扑扑的脸庞,谢元祐除了心疼外,就啥也做不得。
而傅珞灵那小子却适时地朝她递来手边的树枝,笑道:“公主,我是守护公主的剑侠,抓着我的剑站起,逻辑上?说得过?去哦。”
傅珞灵不知什么时候和公主那么熟了,竟然能自称我了。
“真的吗?”小豆蔻眼睛闪扑了一下,朝他笑笑,小手毅然攥紧他的树枝,还活学活用地站起时原地旋了几个圈,将沾满裙摆的月桂花旋起,美得在场众人称赞。
可谢元祐却看不下去了,气闷地返回殿内看籍。
随着殿外又传来阵阵赞叹,宫人们细细碎碎的谈话?声像是放大了似的,全钻进殿堂内太子殿下的耳朵里。
“公主和傅公子看起来金童玉女的,长大后一定是璧人一双啊!”
“太般配了!简直太般配了!舞步配合的也是一绝啊!”
“听说傅公子年纪小小的,已经过?了小考是童生身份了,明年能考秀才了。”
“真的假的?这么小考上?童生了?我老家那会有个老大爷,考到六十岁才当上?童生,也也算是幸事?了,许多人终其一生考不上?都是常态。”
“欸,你?拿你老家的同人家傅公子比,人家傅家是书香门第,皇亲国戚,家中出过好几代老爷,人家傅公子他爹是户部的老爷,不过?听人说啊,傅小公子自幼天资过?人,似乎是傅家如今来说最好的苗子,傅家的老爷们都对他期望挺高的。”
“啊,那样的人来给咱们公主当玩伴啊...”
“当然啊,能给咱们公主当玩伴,是往他们傅家脸上贴金,你?没听说咱们公主册封大典多隆重,可见皇上?是看中咱们公主的,说不定啊,这傅公子便是皇上?找来给公主养着,日后当驸马爷的呢。”
魏舂一看太子脸色不对,捧着新的尘拂慌慌张张走出殿门,去呵斥那些放松警戒的宫人了。
傅珞灵这时用手里的树枝给小豆蔻打落了枝头一个甜果,递给坐在树下歇息的豆蔻。
“谢谢傅哥哥。”小家伙声音又奶又甜。
殿内一直僵着脸看书的谢元祐手边突地一攥,他一向爱惜的书卷被攥皱成团。忍了好久终于忍不住,“啪”一声摔了书案就往外走了。
“你?刚才,怎么叫?”等?两个小屁孩视线中出现谢元祐那张阴沉不明朗的脸时,俱都是吃了一惊。
“呃...”小豆蔻手边的果子悬着,正想着如?何回答,就听谢元祐沙沉着声音说了:
“哥哥可不是说过?,不许叫别人哥哥吗...”
小家伙愣了愣,手里递向哥哥的果子顿了顿。
“不...不能叫你哥哥吗?”小家伙挠着头道。
“不对,不能叫别的人。”谢元祐深吸一口气,尝试着将满腹的烦躁和郁闷压抑回去。
小家伙“哦”了“哦”,眼光转向傅小哥哥,“那,我以后叫你...小灵?”
结果哥哥的脸更臭了,“你?跟他有熟到这个地步吗?”
“那...傅珞灵?”豆蔻挠挠头。
“还是熟。”哥哥板着脸。
“喂?”直接名字也不用叫了?
“你?们如此心有灵犀了?”
豆蔻悟了,哥哥这是拐着个大弯儿让她别跟人说话?了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