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豆蔻在小院的石头凳上喝甜汤,熬得绵绵稠稠的桂花糖粥。
傅小公子来了,入云赶紧入内多舀了一碗来给小公子。
豆蔻边喝着甜汤边饶有兴味地缠着蕴儿?,让她给她熏衣裳。
“公主,可以?是可以?,但是殿下不是最厌别人熏衣吗?殿下身边的宫人都不许熏衣的。”蕴儿?有些为难道,她上回熏衣被小公主看见?了,小公主眨巴着好奇的大?眼直嚷着也想被熏一熏。
“是这样吗?可我也从没听说哥哥讨厌什么的呀...”小家伙喝完手里的甜汤,继续不屈不挠缠着蕴儿?。
一旁的入云笑道:“你就帮她熏着玩玩吧,其实殿下也不是从不熏衣的,到?了皇室祭祀或者重要的场合,殿下还是会遵循三沐三熏的。”
“对,古来还有沐浴礼仪,其中?焚香熏衣一项必不少的,其实说来,熏衣还大?有讲究了。”傅珞灵也在一边微笑道。
小豆蔻一听就知?道傅小公子有故事要说,最近她从哥哥那里听的故事多了,每每夜里缠着哥哥要继续听,哥哥就以?天色不早为由,轰她回去睡,她老是没被满足。
蕴儿?听大?家都那么说了,便只好用自个研制的方法,让人去采了小公主喜欢的桂花,来给她作个桂花糖味儿?的熏香。
小豆蔻一边在树下荡着秋千,一边让蕴儿?扇着大?蒲扇帮她熏,一边还听着立在树下的傅珞灵给她讲熏香的典故,不亦乐乎。
谢元祐一踏入豆蔻的院子就看见?如此?情景,俊气的眉头立时纠葛了起来,怒急匆匆大?步走到?拐廊处,往绑着秋千那棵梓树走。
蕴儿?见?太子来了,手里往公主身上扇扑的手一顿,立马将熏笼里的火苗湮灭了。
小豆蔻脆甜的笑声还残留在秋千上,人已经?被一把捞起,坐到?了少年越渐宽阔的肩头。
“哇!”小家伙被眼前?冉冉升起越渐宽阔的视野给惊得叹叫起来,一边手忙脚乱地抱紧哥哥的头,稳住自己身体。
谢元祐已经?嗅到?小家伙身上绵甜绵甜的香气了。
“你身上什么味道?”
一旁低头立着的蕴儿?听了,心?脏猛地提起,她担心?太子因?而斥责小公主。
“殿下,是...”她刚要急着开口维护公主,一旁垂着头的入云却急急将她拉住,投来眼色示意她不要多话。
可是...可是入云怎么能这样?小公主要被殿下责怪了,即便她们?不在乎,难道就不知?道主子被责当奴婢的也不好过吗...
“豆蔻喝了桂花糖甜粥,整整一大?碗呢,衣服上的也是桂花熏的,好闻吗?”小家伙尤不知?道,还在甜甜地抱着哥哥笑,嘴角残留一点?未来得及擦拭的甜汤,结实地“砸”一声印在谢元祐的鬓角。
“哥哥,甜不甜?”
谢元祐的心?化了,把妹妹抱下来放在臂膀处抱着,那张万年僵化的脸上居然展露出让人抵抗不住的笑容,那张冷峻的容颜越发英俊得让人移不开目光,蕴儿?都看愣了。
“傻瓜,鼻子在这,额头上嗅不到?。”
“是吗?”小家伙又凑他鼻子轻轻一揩擦,“这样呢?”
“甜,这甜味太棒了。”谢元祐捧着手里边仿佛用糖砌成的人儿?,看傅珞灵不舒服的心?情顿时烟消云散。
现在太子提前?了与豆蔻一起用晚膳的时间,用膳过后陪小家伙到?庭院散步简单消食之?后,就回小家伙的屋里,给她讲故事。
以?前?谢元祐都是让魏舂过去把小公主抱来他寝殿处讲故事,讲完再叫魏舂抱过去的,如今他为了争取多点?时间给小家伙讲更多的故事,只好自己亲自过去,坐在榻前?一边讲故事,一边哄小家伙睡。
魏舂急急进屋来,望了一眼床榻处睡熟的小公主,这才压低声量道:“殿下,您说的机会来了。”
谢元祐一听,朝他作了手势示意下去再说,然后自己替小豆蔻好生盖严实被角,嘱宫人们?照顾好公主,这才随魏舂返回自己的寝殿处说话。
自打谢元祐被革除职务软禁东宫后,他就嘱外边暗线的人时刻盯紧朝堂的动静,等的就是一个能让他东山复出的机会。
现在机会来了。
“大?绥那边果然如殿下所料,再次进攻我方宝塔以?南的险要位置。郭朗将军受了重伤,几?位能担得起大?任的将军被派去也无一不是中?了大?绥的圈套。”
“如今朝中?无人,正?是危难之?时。”魏舂忧心?忡忡地禀告道。
谢元祐记得上辈子这场战役断断续续一直维持到?他死去那年,也还没有结束,起先朝中?所有人大?意,认为刚不久才被击退的大?绥不会有什么能耐,过于轻敌了。
后来朝中?能扛起大?旗的将军几?乎都用上了,一些驻守关键地方的不敢随意调动,那时候才十?来岁的他还没参与过几?场大?的战斗,乌丸那一场仗也实在赢得侥幸,朝廷没有派他出战,只得派驻守西南的成亲王,还把朝中?大?量兵拨了过去,以?致为后期内乱埋下隐患。
这辈子,谢元祐要自请亲自前?往这一场仗,只有这样做,他才能杜绝后期内乱隐患的同时,重新将兵权掌握回来。
“可是殿下,您凭什么认为,皇上会答应您的请求?”魏舂担心?道。
“他不会有更好的选择了。”谢元祐淡淡地抛下这句话,更是让魏舂云里雾里。
果不其然,太子自请戴罪出战的折子呈上后,没多久皇上就答应了。
因?为正?如太子所言的,皇帝其实更加顾忌西南的成亲王,如果不是没到?最后没得选择那一步,他也不会随便选择成亲王。
而太子在折子中?将大?梁和大?绥目下情况的见?解说得实在太精辟了,直接就把对方如今做的一些让人觉得毫无头绪的事情,加以?宏观的预料,把对方的每一步都解释透了。
在这种情况下,皇帝心?动了,觉得有必要让太子上前?线一试。
东宫的禁封解了,这几?天太子又能自如地进出东宫,到?朝堂商议事情去了。
小豆蔻不知?从谁口中?得知?,哥哥即将要披甲前?往西境打仗了。
一路上谢元祐还没下步辇,就见?草丛边有一个灰头土脸的小人儿?扑了出来,往步辇的方向跑,跑得狠了还磕绊摔倒在地。
“哥哥!哥哥!”小家伙摔得狠了也顾不上疼,捂着膝盖爬起来,跌跌撞撞又往这儿?跑。
谢元祐看见?小东西摔倒的那下身子一个趔趄,人就已经?从步辇上跳下,往那家伙处跑去。
“怎么回事?老是毛毛躁躁的...”哥哥再次板起“严父”一般的面容,一边抱起她帮她察看伤口,一边低声叱责道。
“哥哥!哥哥!你是不是要出宫了!你是不是要去西边打仗了!”小家伙双手紧紧地攥着兄长的冕袍,直把暗底绣金的位置揉皱了。
谢元祐皱紧眉头,他还在想着如何跟小家伙说呢,谁知?她已经?知?道了。
“哥哥,那我也要出宫,我也要跟着你打仗去!”小家伙憨直地嚷嚷道。
“胡闹!”谢元祐转身将小东西挂在了路旁一棵两人高月桂树的树杈上,“那种地方兵荒马乱的,有时候连吃的都供应不上,你哪能跟着去。”
“那哥哥呢...”小家伙晃动着短腿,坐树上泪睫盈盈,“那地方这么坏,哥哥怎么能去呢?”
“因?为哥哥是储君啊。”谢元祐几?乎脱口而出道:“是储君就有捍卫国家安稳,保护民众的义务。”
“那...什么是储君啊...”小家伙眼睛已经?微微泛红,含着鼻音用手背擦了擦眼睛道。
“储君就是太子,受得起万民俸禄者,身居高位,自然得替民众着想,这是自然的事,是哥哥应该去做的事。”谢元祐不知?道如何跟豆蔻解释,只得把小时候母后教自己的话对小家伙说了。
小家伙吸着鼻子:“那我也是公主...父皇也有给我俸禄,我也要去...去西边打仗...”
“那怎么能一样呢?”谢元祐头疼。
“那怎么不一样嘛。”小家伙抽抽泣泣道。
说实话的,谢元祐何尝舍得把小东□□自留在东宫?尤其是宫里还有那么多让他不放心?的人物,譬如皇后,譬如闵贵人,譬如傅珞灵...
但是他不得不去啊,他不去的话,只能一直被软禁东宫,这样的话,这回是给豆蔻塞玩伴他无力阻止,再往后等皇上随便给豆蔻指一个歪鼻子歪眼歪心?肠的夫婿时,他照样无力阻止。
只有努力将权揽了,才有保护她的可能。
“好的,我知?道了...”正?要为难的时候,小家伙又揉干眼泪坚强道:“其实早上魏公公就告诉过我了,哥哥是太子,不能像鸟儿?一样被关在这,那样哥哥也不会高兴的。我也不希望哥哥不开心?。迟早有一天,哥哥要像天边的雄鹰一样,挣破牢笼自由翱翔。”
谢元祐心?疼地抚上她红扑扑的脸,这家伙最近学?艺越发精益,说起话来颇像那么回事了。
太子率军二十?万,打算中?秋过后就立即启程援军,皇帝在他临走也没什么好赐给他的了,听宫人太监说上回送到?东宫给太子启蒙的秀女还没被临幸,便想着再从舞姬中?挑选一二绝色的送去。
蕴儿?探听到?这个消息后,急得不得。
偷偷接近公主当宫婢那么久了,还是没能博得太子的青睐,如若这回皇帝送来的美人俘虏了太子,当上他的第一个女人,她已经?失去先机,往后又谈何轻易。
于是,太子出战离别在即,她决定搏一搏。
中?秋夜,宫宴结束后,蕴儿?趁着太子寝殿值守的人交更时间,偷偷携了熏香溜进来。
在看见?太子平日睡觉的宽大?床榻,心?生向往,心?脏砰跳不已。
想了想,她还是脱掉衣物,把怡情的熏香洒在自己身上,给自己灌了一些酒后爬上榻缩在角落躺着,佯装酒醉闯进的样子。
可她从月儿?初升躺到?月上柳梢,始终没人回来,所以?...太子殿下是做什么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