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家后我上网查询了海鸥学院的资料,不过,传闻并没有像五条悟所述那般恐怖。

网络上只流传了很少一部分的怪谈而已,目前为止也没出现任何学生见鬼或受伤的资讯,如果五条悟没有骗我,那就一定是被校方压下来了。

闹鬼……吗。

活了十六年,鬼我没有见过,妖怪却是见了不少。

也或者在普通人眼里,鬼就是妖怪,妖怪就是鬼吧?

不过八原那一片的妖怪都是祖父的朋友,我从小到大都有它们相伴,各种各样的妖怪都见过,所以并不是很害怕。

不如说,那些妖怪更害怕我。

有一部分原因是因为我一旦凶起来,连斑都打得过。

当然,这很有可能是斑在偷偷放水。

还有一部分原因是因为,妖怪们觉得我长得像玲子,而他们害怕玲子。

玲子是我祖父的外祖母,从辈分算起来,我应该称她为曾曾外祖母吧?

但那样太拗口了,所以我通常称呼她为玲子。

儿时的我还曾经因为这件事情问过祖父,我问他:“琉璃真的和玲子很像吗?”

祖父当时面上带着浅浅的笑容,牵着我的手,温柔道:“啊,的确很像。你们都是很漂亮的人呢。”

他说话时,双眸眺望着远方,似乎在怀念玲子。

我记得我当时因为年纪小,还为此吃了醋,鼓着腮帮道:“琉璃才不像玲子。琉璃像爸爸妈妈,但是,更像祖父!”

我爱我的祖父,他是这个世界上最温柔的人。

所以为了他,我才逐渐从阴影中走出来,努力尝试着去敞开心扉,接近、接纳、并且……去用心了解那些妖怪。

但我毕竟不是祖父那样温柔的人。

我和妖怪们相处得其实不算糟糕。

但我想,我对它们……应该,算不上喜欢。

***

五条悟帮我办理了海鸥学院的入学手续,并且还帮我联系到了一家房租超级便宜的公寓。

我收拾好家里的东西,打扫整齐后,背上背包关上房门,说了一句:我出门了。

山上曾照顾过我和祖父的妖怪们,我已经通通道别过了。除了两只中级哭红了眼外,其他的妖怪并没有太多不舍。

我的家还在熊本,这是拥有我和祖父回忆的地方,我自然有空就会回来。

不过对妖怪而言,就算我一直不回来了,应该也没多大关系吧。

它们陪伴了我的一生,可我的一生在它们眼中,也不过是眨眼而过的云烟罢了。

前往镇上车站的路今天格外漫长,也或许是因为我脚步有刻意放慢的缘故。

曾经见过无数次的、千篇一律的风景,在离别时也有了别样的美感。

我其实不舍得这里,但这里的一切,都会让我回想起曾经和祖父牵手漫步、谈笑嬉戏的时光。

我知道我需要去别的地方缓解情绪。

祖父已经不在了。我需要长大,不能总是生活在他的庇护之下。

…………

但是。

我没想到,失去祖父的庇护后,灾祸会来得这么快。

才刚下电车,甚至还没见到五条悟,还没有跟着他发给我的坐标找到我的公寓,我便在街道上遇见一只长相狰狞、身高快两米的妖怪。

街道上人山人海,无数的路人看不见眼前的妖怪,直直从它的身体穿过。

妖怪紧紧盯着我,露出一个血红的笑。

和妖怪们一起长大的我眼力极好,随意打量他一眼便能确认:这是一个修为不错的妖怪,至少有丙的实力。

情况紧急,我没有说话,直接开跑。

妖怪大笑着在我身后追赶,我左拐右拐,用出运动会上百米冲刺的速度狂奔,终于在二十分钟后,找到一个还算偏僻的地方。

我环望一周,嗯,周围没有人。

妖怪在我身后停下,它的声音兴奋到颤抖:“抓住你了,夏目的孙女。”

我缓缓回过头,抬起眸看向它:“你从熊本就一直跟我到东京,也是难为你了。”

“哼,八原那边有那群叛徒妖怪在,不好动手。不过,在这里你就没有帮手了。”

妖怪说着,露出它的血盆大口。

它一边阴森森地笑着,一边发出幽怨的抱怨声:“好痛啊,你祖父曾经打我的那一拳好痛啊。夏目的孙女啊,就由你来替你祖父还债吧。”

猩红色眼瞳中的杀意越来越浓,声音也随着情绪逐渐拔高:“我是知道的!你祖父已经死了,友人帐也空了,连斑那个碍事的家伙也离开了!现在不管我对你做什么,你都没办法反抗了!”

“是这样吗?”我挑了挑眉:“所以你到底想对我做什么?不说清楚一点的话,可是很容易让人误会的啊。”

“做什么?当然是吃掉你!从你的脑子开始!”妖怪说完便朝我袭来。

很可惜,它苍白的面孔在距离半米的地方停下了。

是我,单手抓住了它的脸。

“你果然是个笨蛋。难道不知道,我的灵力比祖父、甚至比玲子还强吗?”

我手上用力,妖怪的脸被我捏到扭曲,它丑陋的大嘴张开想要说话,却无法发出声音,只能漏出痛苦的呻//吟声。

我冷冷地看着它,继续说:“你刚才说,祖父曾经打了你?打得好。被祖父那样善良的人打,那你应该是坏到极致了。”

妖怪被我震慑住,满脸的恐惧,求生的本能令它挣扎着从喉咙里勉强挤出一句话:“放过我!我、我错了!”

“是吗。”我的手指在他已经凹陷的脸上继续用力:“依我看,祖父还是太善良了,他居然放走了你。斑也是,居然任你逍遥了这么长的时间。”

“你说你本来好好的,一个人偷偷摸摸活着也就罢了,居然还特意跟踪我来东京。”

“我要是放了你,都对不起你特意过来这一趟。”

妖怪听完我的话,已经绝望了。但就在这时,我却忽然松开了手。

它一愣,随后赶忙后退几步,坐在地上大口大口喘气。

“你……”

“你想问我为什么放过你?”我打断它。

它被我的灵力所伤,虚弱至极,眼下无法逃脱,只好点头。

我走到他面前,微笑道:“因为杀你,会脏了我的手。我还有事要做,满手的血可不方便。”

“……”

妖怪看上去劫后余生,甚至有些喜出望外,不过,我很快便打断了它美好的妄想:“别瞎想了,我不杀你,有人杀。”

“有一点需要在你死之前告诉你。”我从背包里取出一个东西拿在手中晃了晃,睥睨着它道:“友人帐没空哦,你看,还有一张呢。”

我翻开封面已经有些破损的友人帐。

妖怪的视线一直跟随着我的动作。在看见友人帐内,那唯一残留着名字的那张纸后,它的瞳孔猛然缩紧,表情满是不可置信。

我很满意他的反应,笑着将友人帐合上后,念出了那个名字。

…………

听祖父说,他一直想要归还这个名字,无奈每次想要归还时都会被突发事件打断,总赶不上好的时机。

好在对方也不是很在意,所以这么一耽搁,就耽搁了几十年。

等祖父再一次想起,想趁离世前归还名字时,他的身体已经虚弱到无法将名字还给那只强大的妖怪了。

斑那个家伙在拒绝友人帐时醉了酒,也或是在和离世的祖父赌气,否则就算它不是真的稀罕友人帐,说不定也会为了那个名字,拿过去玩一玩。

但它当时既然选择把东西给了我,那这友人帐,便是我的东西了。

哪怕,只剩下一张。

“三筱。”

我念出名字。

忽然之间,天气骤变,东京上空的某处突然布满乌云、狂风呼啸,只有拥有灵力的人才能看见黑云下,出现了一只体型庞大的妖怪。

皮肤漆黑的木马妖怪犹如好几座大楼连成一排。它在我念出名字的瞬间,从不知多少里外的地方飞来,不过几秒的时间便出现在我面前。

“夏目阁下。”三筱这么称呼我:“叫在下来,是有什么事?”

我看向之前那只想要吃掉我妖怪,与之前狂妄的模样相比,现在的它已经被吓到说不出话来了。

真是,丑陋啊。

“吃了它。”

我眯起眼,对三筱命令道:“从脑子开始吃。”

三筱听完我的话,眼珠子一转看向那只妖怪,马嘴张开,露出一个可怕的笑容:“遵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