答应完小人帕尔,天色也已经不早了。

我笑着与他道别,转身离开。

与校服配套的皮鞋踩在已经腐朽了的旧校舍地板上,在经过楼梯口时,我停下了脚步。

楼梯口的阴影处,站着一个人。

我早感觉到了他在这里,丝毫没有意外地向他投去目光。

“源学长你,很喜欢偷听吗?”我稍微带着一丝嘲讽的意味问他。

源学长双手环着手臂,略显悠闲地闭眼靠在墙壁上,听闻我的话,他睁开澈蓝的眸,与我对视道:“只是身为学长,有些不放心你罢了。”

我挑眉:“哦?”

他莞尔道:“头还疼吗?”

我回想起午休时不小心撞进他怀里的那件事,回忆起他身上好闻的味道,以及当时扶住我时掌心所传来的温度,顿时有些窘迫:“早就不疼了!”

“是吗?”源学长抬手轻触着唇,笑道:“夏目同学的性格真是多变啊。之前还那么有礼貌,现在独处却又不说敬语了。”

我:“…………抱歉。”一时紧张给忘了。

“没事。”源学长温柔注视着我:“比起这个,我更在意另外一件事。”

他意有所指。

我也没和他绕圈,目光落在他腰间佩戴的灵刀上,问:“是在指小人吗?”

“嗯,没错。”

源学长松开了环在胸前的手,走到我面前来,“我本来打算在今天驱除掉他和勿怪的,只是没想到,两件事都被人抢先了呢。”

果然。

他会出现在这里,果然是想要对帕尔动手。

我眯起了眼:“学长这个除妖人当得挺累的吧?连小人这种对人类没有威胁的妖怪也要驱除吗?”

我阴阳怪气地调侃:“怪不得每次周末偶遇你,你都带着黑眼圈。”

源学长并没有被我的语气激怒,他依旧平静地注视着我:“夏目同学刚转来,可能还不清楚。之前我是一直放任着他不管的,但这些年来,小人偷走的物品相加起来并不比勿怪少,我也是为了学生们才做出这样的选择。”

“被偷走的东西太多,学生便会起疑。”

源学长解释说:“怪异果然还是不存在比较好,之前是我过于疏忽了。不过,比起群居的勿怪,显然是小人比较方便驱除,所以我准备先除掉他。”

“但我没料到,夏目同学你竟然会与小人结下契约。”

源学长的话颇有些批评的意思:“你不该和妖怪这么亲近的。我说过,好的妖怪和怪异是不存在的。”

“但我也说过,我的友人们不一样。”我反驳他:“式神不会背叛主人,友人也不会。”

“……”

源学长凝视着我。他叹了口气:“你果然还是在偏袒妖怪。”

“不关你的事吧。”我没忍住,翻了个白眼。

源学长被我突然抛出的白眼搞懵了,他指了指自己:“诶,但我是除妖人来着……”

他说着,靠近了我,表情有些为难:“说什么不关我的事,保护大家可是我的工作啊……”

这实在是,过于靠近了。

我都能闻见他所用的沐浴露的味道了!

看着那张闪闪发光自带特效的帅脸,在失去思考能力前,我赶忙将他推开:“全世界那么多坏妖怪你不管,就知道盯着我的友人抓,学长真的不是在故意和我作对吗?”

“诶?不是的…………0_0”

“就是!”

“…………”源辉学长被我强硬的态度搞得一时说不出话来。

我顿时觉得自己赢了,有点小骄傲,干咳一声清了清嗓子对他道:“总而言之,我和源学长你的看法不同,对待妖怪的方式也不一样,这是没办法的事情。”

源学长抬起戴有佛珠的右手,揉了揉自己的短发:“……看来是呢。”

“所以,您就别再插手了。”

“嗯?”

“一只妖怪是好是坏,我自己能分辨清楚。”我抬起眸,认真地对他道:“请您,别再妨碍我了。”

***

那天,源辉学长没有与我过多争辩,他深深地看了我一眼后,略显无奈地离开了。

他没有对小人出手,已经恢复了正常的勿怪也依旧在学校里生活着。

他似乎是真的放弃了要驱除他们。

我不确定他会这样做是不是因为我的缘故,也不清楚他之所以会放弃,是否又是因为[不想惹我生气]这样的原因。

但我觉得,我好像已经有些了解他了。

在妖怪面前,他铁面无私,出手无情。

在人类面前,他温柔有礼,和蔼可亲。

他应该不算坏人吧。他只是在用他的方式,保护人类。

……

不知不觉中,一切都发生了变化。

宁宁最近特别忙碌,有好几次午休时间,她都跟我和小葵道了歉,然后抱着饭盒直接往旧校舍女厕所的方向冲去。

……一言难尽,欲言又止。

想找她谈谈关于花子君的问题,又一直找不到合适的时间。

我纠结得要死,只好把这件事又搁置了一段时间。

转眼迎来了周末,五条悟又出门了,似乎是因为高专那边发生了一些事情,他要去迎接他的新学生。

没错,伏黑惠终于不再是五条悟唯一的学生了,似乎又收了一个叫什么虎杖的男生,还有一个即将从乡下转来东京的,和我一样的土包子女孩。

反正闲着没事做,我干脆又来到了市中心逛街。

一来是想观察一下最近的女性审美,二来是想打发掉无聊的时间。

结果逛着逛着,我在一家饰品店停下了脚步。

透明的柜台内,摆放着许许多多各式各样的耳钉,虽然不是高端品牌,但每一款都被设计得非常精美。

柜台小姐看上去约莫三十来岁,她是个特别和善的人,也格外健谈,见我喜欢耳钉,便拿出一盒让我近距离观看。

她还和我聊起了天,聊着聊着发现我竟然是海鸥学院的学生,顿时惊讶道:“原来是学妹呀,好巧,我也是海鸥学院毕业的哦。”

我眨眨眼:“真的吗?”

她亲切地笑:“对呀,虽然已经过去很长时间了。啊对了!”

她似乎忽然想起了什么,道:“说起来,我曾经在学校里发生过一件很有趣的事,你有没有兴趣听听看?”

我看了眼手表,眼下不过下午三点,距离回家还有些时间,便点了点头。

柜台小姐特别高兴,她一边回忆一边跟我说:“你可能不信,但是我啊,曾经遇见过一个很小很小,小到只有拇指那么大的小人。”

…………

我瞳孔一缩,猛然意识到了什么。

柜台小姐接着回忆道:“那是一个特别可爱的小人呢,是个男孩子,头发是漂亮的浅栗色,眼睛又很绿,简直像是一个精美的手办……”

“我们的相遇也很有缘份哦,恰好还和耳钉有关。那天我不小心遗失了一枚耳钉,我到处找都找不到,原来是被小人捡到,放回家里了。”

“小人说他从来没见过这么漂亮的东西,我见他喜欢,想着反正也不是什么贵重的东西,就送给了他。”

“他真的是一个很活泼的孩子啊,我特别喜欢他,只是除了我,似乎没人能看见他,所以那孩子一直过得十分寂寞……”

“可惜我没法一直陪伴他。转眼我就毕业了,本来约好了要回去见他,可是……”

柜台小姐说到这里,眼中闪过一丝遗憾:“可是等我返校去看望他时,我已经找不到他了。”

柜台小姐垂眸思索:“究竟是他不见了,还是我看不到了呢?很长一段时间,我都会思考这么一个问题,可我总是找不到答案。”

“直到前阵子我才想明白,或许两者都不是吧。”她露出一个释然的表情:“那场相遇,大概只是年少时的我所做的一个绮丽的梦。”

她深呼吸一口气,再次弯起眉眼,亲切地看着我,问:“怎么样,是一个不错的故事吧?哪怕这只是一场梦,我也————”

“不是的。”我出声打断了她。

她意外地朝我投来目光:“嗯?”

“不是梦。”

我认真地对她说道:“良希子小姐没有做梦,不要怀疑自己,我相信你一定是真的遇见过小人。”

“诶,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的?”良希子小姐诧异道,她身上并没有佩戴名牌。

我没有回答,不过她没有追问,反而看向天花板,像是明白了什么一般,自言自语地说:“是吗?原来是这样啊,所以真的是我看不见了啊……”

她看上去有些寂寞,但也没有过于忧伤。

良希子小姐叫我稍等片刻,她打开柜台,从下方拿出一只私人的背包,拉开拉链后,拿出一对专门给儿童佩戴的耳钉。

“这对耳钉本来是买来送给我女儿的,不过……现在似乎有了更有意义的对象。”

她将那一对糖果造型的耳钉递给了我,冲我露出一个温柔的笑容:“如果,客人您能帮我这对耳钉转交给他,麻烦替我告诉他……”

“能够与你相遇,真的太好了。”

…………

被透明塑料小袋包装着的耳钉在商店内明亮的灯光下闪闪发光。

我将耳钉收下,说了声好。

***

“夏目大人!您来找我玩了吗?”

周一放学后,听见我呼唤他的名字,帕尔很快从墙角的小洞中跑出来,高兴地与我打招呼。

我蹲下身子,指尖揉了揉他的头发,然后将良希子特意嘱咐我转交给他的糖果耳钉递了过去。

帕尔收到礼物十分惊喜,他还以为耳钉是我特意买来送他的,激动地和我道谢。

我对他笑了笑,把周末发生的事情,一字不落地告诉了他。

看着抱着耳钉泪流满面的帕尔,蹲在墙角单手撑着下巴的我,忽然想起了一句曾经不知在哪里看见过的话。

【那些你以为只曾在梦中经历过的奇遇,绝对不仅仅是梦境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