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说的,陆时卿脑袋里都有画面了。
但他今日已向她妥协数次,总想讨点什么回来,便准备吊她一会儿,拒绝道:“有这时辰教你,不?如?是我自己抄来得快。”说完便继续低头描文了。
元赐娴一时没料到他在玩欲擒故纵的把戏,不?高兴地想,理是这个理不?错,可所谓男女相处之道,哪是讲理的?。两个人一道花三两倍的?时辰,去做原本一个人便能很快完成的?事?,这叫情趣。
她重重哀叹一声,说了句“好吧”,然后挨着车壁,将下巴磕在他桌案前,一副萎靡不振的模样,眼巴巴地看他运笔。
陆时卿忍耐着冷言旁观了一晌,觉得差不多了,便搁下笔道:“怎么,真想学?”
元赐娴磕了磕下巴。
“可我一般不收学生,除非对方的束脩礼足够诚意。”
这束脩礼便是入学敬师的?礼物酬金。元赐娴若是这下还?瞧不出他的?计谋,可就枉读了多年兵法了。
哟,原是跟她耍心机,想她亲他一口呀。
她偏不上当,摸摸袖子,掏出个钱袋子来,委屈道:“这是我眼下全部的家当了,你点点,不?够的?话,等我与阿兄和解了,再问他讨来补给你……”
陆时卿一噎。他还?道她昨夜主动搂他脖子,扯他腰带,已是开了窍,找准了投他所好的法子,不?想竟是白搭一场。
他恨铁不?成钢,奈何?说多了便得暴露心中所想,只好叹口气接过了钱袋:“是有点少,先将就吧。”然后把笔塞到她手心,招呼道,“过来。”
果然不亲也能成事?。元赐娴靠过来挨着他端正坐好,听见他说:“握笔。”
她又不是三岁小儿,握笔自然没有问题,且姿势很是准确到位,但陆时卿却非说她不?对:“谁教你这样写字的??”
鸡蛋里挑骨头。没被她亲着就这样报复她啊。
她觑他一眼:“我阿爹教的?,干什么,你想跟他打一架试试?”
哦,打不?过,不?打。
他咳了一声,继续挑刺道:“擫,押,钩,格,抵,你这哪个指头是对的??”
元赐娴心里啧了一声,好了好了,不?就是想手把手教她嘛,给他这个机会了。
她摊开手示意他教。
陆时卿就顺理成章地绕臂过来,圈住了她大半个肩,将她的手指一根根拨好摆正,才道:“悬腕。”
元赐娴的耳朵被麻了一瞬,若非定力好,差点就要软倒在他身上了。
她的苍天哟,这男人怎么突然用如此低沉诱惑的?声音跟她讲话,还?把气都喷在她耳垂上。
元赐娴还没回神,就听陆时卿再度催促道:“落笔。”
她“哦”了一声,压腕下去。
这马车里的?手把手写?字着实?不?便,因?一方没法全然退到另一方身后去,只能别扭相贴,俩人便是越靠越近,越靠越近,到得后来,元赐娴几乎倚在了陆时卿身上,而陆时卿也将下颌搁到了她肩头。
这种情状,自旁观者的?眼光看?,已然很难分辨到底是谁在勾引谁。
外边车轱辘一圈一圈滚着,马车里却静悄悄的?,蘸个墨都似能听见响动。元赐娴心如?鼓擂,险些被这亲密的?姿势惹得吃不?消,感觉到身后陆时卿心跳得不?如?她快,一个不服,挪挪屁股,坐到了他腿上。
陆时卿一颗心一下便猛撞了起来,差点蹦出嗓子眼,见她如此怡然自得,咬咬牙把脸一侧,贴住了她的脸。
这下换成元赐娴快要无法呼吸了。
撩拨复撩拨,撩拨何其多!
人与人之间为何?互相伤害?心跳得这么快,是不要命了呀!
然而谁先躲闪便意味着谁先认真了,谁先认真便意味着谁先输了,俩人谁也不?肯被撩倒,都想着拿最后一根稻草压死对方,最后眼一闭心一横,一个回头,一个低头,嘴对嘴碰上了。
“……”
“……”
四唇相接,四目相对。
好家伙,想到一块去了。
陆时卿和元赐娴保持着嘴贴嘴的姿势,眼观鼻鼻观心,都在等对方先移开,结果竟是谁也不?肯动,直到一阵冷风忽然灌入马车。
“郎……”掀开车帘,想说到家了的?曹暗霎时呆若木鸡,迅速手一松,把帘子放了下来。
他傻杵了一晌,立马转身逃奔。不?得了不?得了,等郎君反应过来,他会被杀掉。
曹暗转身奔向府门的一刹,陆时卿和元赐娴也回过神来,齐齐妥协,各自往后大跳了一步,对视一眼后,双双一个抢步挤着对方冲出车门。
元赐娴临走还不?忘扯了那张写?满梵文的?鬼画符遮脸。
陆府里,正坐在庭院当中吃冬枣的陆霜妤眼看着素来沉稳的曹暗一路鼠窜,一名拿纸遮脸的不?明女子紧随其后,最后,是她那连迈个疾步都很少有的?,一向气定神闲的阿兄飞奔而过。
她把嘴张成冬枣大,问身边的丫鬟:“他们都被鬼追了吗?”
问完才觉还?有个更要紧的问题值得探讨:“刚过去那个小娘子又是谁?”
*
元赐娴本该回元府了,毕竟她昨夜只说叨扰一晚,但由于刚才情形特殊,陆时卿连赶她的?念头都没来得及生,她也是不管不顾一头冲了进去,故而就这样不明不白留了下来。
宣氏见状,道是他俩人商量好了的?,自然也不?会下逐客令,吩咐下人做了一桌子好菜,到了午膳时辰却没见陆时卿,差人问了才知,他身体微有不?适,不?来吃了。
已然恢复了平静,坐在桌案旁的?元赐娴露出了胜利的笑容。陆时卿还是输了。
对头陆霜妤见状皱起眉头,质问道:“我阿兄身体不?适,县主怎如此高兴?”她看起来仍是不太欢迎元赐娴,方才得知她欲在此借住几宿的时候就撅起了嘴。
元赐娴怕未来婆婆听了这话误解,忙道:“霜妤妹妹,我没有高兴,我是在担心你阿兄呢。”说完怕她不信,指指自己的?脸蛋肯定道,“我担心起人来就是这个表情。”
宣氏却似乎看出了什么苗头,联想起下人说的?,方才俩人一前一后奔进来的场景,更是诸事?了然于心,招呼道:“不?必管他,我们吃就是。”
*
用过午膳,陆霜妤拎着个食盒打算去探望一病刚好,一病又起的阿兄,却被宣氏给截胡到了元赐娴手中。
元赐娴见状一噎。她其实还?没完全缓过劲来,一点也不?想去见陆时卿,可眼见宣氏这般殷切注视着她,又怎好说个“不?”字。毕竟她如今可是个吃白食的?。
她只好腆着脸笑笑,说她一定送到,亲眼看着他吃下去,一到陆时卿的书房却见里头空无一人,问了下人才知,他已经在净房沐浴半个时辰了。
这洁癖该不是擦了半个时辰的?嘴唇罢!
元赐娴不太高兴,把食盒往桌案上重重一搁,憋着口气等他出来,百无聊赖之下瞧见一旁搁了本梵文注书,便随手拿来翻阅。
她突然记起,方才陆时卿握着她的手,写?下的?那篇梵文好像跟佛经里的?那些鬼画符长得不?太一样。
他该不会其实写?了首情诗给她吧?
元赐娴突然有点兴奋,从袖中抽出那张纸,对照着注书一个字一个字翻译起来,待眼花缭乱一顿找,头晕目眩地注解完一看?,脸却是黑了。
什么玩意儿?
“邹忌修八尺有余,而形貌昳丽。朝服衣冠,窥镜,谓其妻曰:‘我孰与城北徐公美?’其妻曰:‘君美甚,徐公何能及君也?’”
这不?是《战国策》里头的《邹忌讽齐王纳谏》一文吗?开头讲的?是身长八尺,容貌光艳绝美的邹忌对着镜子问自己的?妻子,他和城北那个美男子徐公谁更好看?,然后他的?妻子答:“您美极了,徐公怎么比得上您呢!”
陆时卿写这么一篇东西是在暗示什么?倘使这文中的邹忌是他的?自喻,而这妻子是指她的话,那城北徐公是谁?
徐善?没道理啊。陆时卿怎么会知道她和徐善的?交集。
郑濯?可他不?姓徐啊。
她正一头雾水,忽听净房的门“咔嗒”一声被移开,抬头就见陆时卿身着单衣站在那处,看?见她如同见了鬼一般,一个转身,夺门而回了。
再出来时,他衣着齐整,仪态端庄,朝她微微一笑:“不?知县主大驾光临,有失远迎。”
“……”她是不是回到五个月前了。
元赐娴把牙咬得咯咯响,偏不给他装傻,直接问:“为什么亲我一下就要去沐浴?你给我解释清楚了。”
装傻失败的陆时卿一噎。
他有什么办法?从马车里下来后,他的?帐篷一直急吼吼地不肯消停,他沐浴是在自救。
但他怎么开得了口跟她说,是因为她太好抱,太好亲了。
他这难以启齿的?模样看在元赐娴的眼里,便道他是在嫌她脏了,她气得拍案而起,冲到他面前,仰头咬了一下他的?下唇,然后恶狠狠道:“你有本事再去洗啊!”
作者有话要说:应上一章评论区要求,贴一下有关韶和的章节号,感兴趣的可以回头翻翻,线索比较多的主要是第10、11、17、26、41这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