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他娘的狗屁!我家木箪怎么会落榜,当谁都跟他们家捧起书本就眼晕的蠢蛋似的。有些黑心肝儿的,就是见不得我家木箪好,再有谁背后诅咒我家木箪,看老娘不扇死她!”
栾母被气得够呛,在院子里一蹦三尺高,唾沫星子喷得方圆十里都能见着。能捏造出这等谣言的人,不外乎陶家那几个孬种,她恨不能撕了那几张讨人嫌的嘴脸。
这些时日,栾家三子落榜的消息传得是沸沸扬扬,满村皆知,短短几日,似乎大部分人都已经认定,栾良砚肯定是没考上。
不然为何久久没消息传来,乡试都考完了,甚至有不少学子都已经返回城中,只有栾良砚那边还没音信。
定然是他心气儿高,脸皮薄,不好意思告诉家里他落榜了,现下指不定在哪个角里偷偷抹眼泪。
虽然栾良砚天纵奇才,就算一时落榜,也不会影响他这少年英才的名头,但总有些跟栾家不对付的,诸如陶家,对这件事就拍手称快,大肆在村里宣传栾良砚落榜的消息。
栾大等人脸色也很难看,唯有二媳,探头瞧了瞧院子里犹如一只愤怒的老母鸡似的婆婆,最终将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栾母没注意到栾刘氏的小动作,只兀自重复道:“甭听这些狗屁倒灶的话,木箪才不会落榜,更不会钻牛角尖儿。”
就算是这样坚信不疑的栾母,陶茱萸半夜起身时却也发现,她一个人跪在院子里焚香祷告,边磕头边嘀咕什么,神情分外虔诚。
陶茱萸没敢惊扰栾母,悄悄躺回床上,将被单拉过小巧的鼻梁,只露出一双清澈的大眼睛,定定地望着房顶,也不知在想些什么,半晌才闭上双眼。
翌日,吃完早饭,将家里收拾妥当,陶茱萸背上竹篓出门去捡柴火。
刚走到山脚下,与一人迎面而遇。那是个穿细麻布衫的少女,少女跟她差不多大,容貌还算清秀,脑后编着两条粗辫子,辫尾各绑着一朵粉色头花。
少女看到她,缓慢扬起眉,嘴角的笑意更是压抑不住,“哟,都要成官太太了还亲自出来捡柴呢?哦对了,我忘了,栾良砚没考上,你的官太太没指望了。”
她捂着嘴,一双圆溜溜的眼睛死死地盯着陶茱萸,里面尽是嘲弄与得意。
少女叫陶秀儿,是陶茱萸名义上的姐姐,不过陶茱萸打小就长得娇嫩有气度,像个官宦之家走出来的大小姐,还深得祖母的喜爱。大概是小姑娘的嫉妒心作祟又或是什么其他原因,陶秀儿自小就看陶茱萸不顺眼。
本以为当初被送去冲喜的陶茱萸这辈子就只能当个寡妇,谁能想到,栾良砚居然活了过来!还能动身去省城参加乡试!
天知道这些时日她是怎么煎熬过来的,只要想到陶茱萸这个不知道哪儿冒出来的贱皮子以后过得比她好,地位比她高,陶秀儿心里就窝着一股子火,整个人都快要炸了。
后来突然听说栾良砚落榜了,陶茱萸当不成官太太了,她头一个蹦起来,兴奋得当场就在院子里转了好几个圈,村里纷纷扬扬流传的消息自然少不了她的倾力贡献。
陶茱萸眉梢微蹙,不欲搭理陶秀儿,抬脚便走。
陶秀儿一个错身,拦在陶茱萸跟前,自上而下地打量她,却发现她面容愈发柔美,身量也比在陶家时要高上那么两三分,整个人娇娇嫩嫩的,就是不远处开得正艳的美人蕉都不及她半分。
嫉妒之色在眼内一闪而过,陶秀儿讽刺道:“你不是一向最会在人前装乖吗,这次还是准备继续在栾家婶子面前装可怜?倒也是,你不过一无父无母的野丫头,不做作样子谁会把你放在眼里?”
陶茱萸不想跟她浪费时间,她知道陶秀儿这人心眼儿小还恶毒,阿奶不在身边时,她没少被欺负。像什么在她衣服里藏针,往她的米糠粥里撒草灰,又或者大冬天往她的被窝里泼凉水,这种事情陶秀儿做起来可谓得心应手。不过那时她寄人篱下,吃穿用度都得看人脸色,能活下来已属不易,根本就无力反抗。
但现在她已经是栾家的儿媳妇,而且阿奶过世后,陶家抢了阿奶留给她的所有东西,还想着把她随便送人,在她心里陶家与她已经没有任何情分。更不用说,陶家婶子在她成亲当日亲口说过,以后她是死是活与陶家无半分干系。
陶茱萸拉下脸,冷淡道:“让开,别以为我怕你,只是没闲工夫跟你嚼舌根。”
她容貌出众,虽然稍显稚嫩,但此刻绷着张小脸,乍一看,很有点唬人的样子。
陶秀儿见先前任她拿捏的贱皮子现在居然敢跟她叫板,当下咬牙切齿道:“你神气个屁!不过一个没人要的野丫头罢了,忽悠我阿奶把你领回来,刻意在她跟前装可怜,哄骗她只把你一人带在身边,你很得意是吧?”
说着,想起过往被抢走的注意力,陶秀儿神色蓦然阴沉,她死死盯着陶茱萸,眼里闪过阴毒之色:“我告诉你,贱皮子就该认命,你别说这辈子,下辈子都没有当官太太的命。你以为栾良砚为什么落榜,还不是被你这条贱命给克的,原先克我家阿奶,现在又克栾家。”
“闭嘴!”陶茱萸猛然抬头,紧紧绷着唇,冷冷地盯着她,“阿奶不是我克死的,我是什么命也轮不到你来指手画脚,别忘了这里不是陶家,你再拦着我,我告诉婆母你背后诅咒木箪,看婆母怎么收拾你。”
陶秀儿闻言脸色一变,谁人不知近日因着栾良砚的事,栾母整个人就是个刺猬,见人就扎,陶家近些日子没少被她教训。
陶茱萸懒得看她青白交错的脸色,绕过她,朝山脚走去。
背后,陶秀儿心里不甘,大声叫嚣道:“我等着你被栾家休弃的一天!”
陶茱萸没有回头,只是提了提背篓,加快了脚步。
栾母近日心情不好,尤其是村里越来越多的人参与讨论她家三子落榜的事。
她之前狠狠教训了一顿背后嚼舌根的人,虽然大部分都是陶家人。但其他人,就算没说,心里也逐渐偏信“木箪落榜”了,毕竟如果真考中了,好消息早就传过来了。
在大部分人都相信这个流言的前提下,栾母就算再强势,也没法子把每个人的嘴都堵上。而且渐渐的,就连她自己心底也生出“木箪落榜了”这个念头。
又过几日,听闻远近学子都逐渐返回家中,省城那边却仍就杳无音讯。就算她再难以接受,也不得不承认一件事,木箪很大可能,是真的落榜了。
因此,最近几日,栾家氛围一落千丈。
偏偏屋漏又逢连夜雨,村中的谣言又出现了一个新的版本——木箪落榜是被陶茱萸克的。
陶茱萸头一次听到这个流言时,很有些诧异,她并没有将先前陶秀儿恶毒的言论放在心里,毕竟这种事不是谁都会信。但现在说她克栾良砚的流言却在飞速扩散,她实在是不明白木箪落榜这件事为啥跟她扯上了关系。
一日,她偶然听人议论,原先她和阿奶住在县城时,上滦河村平安无事。但后来她和阿奶回到村里,没过多久阿奶就去世了,接着着木箪也出事,这段时间只有她一个外来人,不是她克的还能是谁?
陶茱萸当然不认为自己有这么大本事能克到别人,但每当她背着竹篓去山脚下捡柴火时,总能感觉到不少村民投在她身上的异样目光,甚至以前喜欢挨着她的小姐妹也开始疏远她。
而有不少次,她路过村头大槐树下时,看到陶家婶子正唾沫横飞肆无忌惮地,一遍又一遍宣扬她来到陶家后带来的倒霉事,而围坐在周围的村民一边半信半疑,一边却听得津津有味。
一日下午,陶茱萸打了一篓猪草回到家,恰好碰到外面游玩回来的平子,平子一见她,立马大叫起来:“扫把星,快滚出我家!”
陶茱萸怔在原地,垂着眼,静静凝视着平子。
过了会儿,平子好似被什么吓到似的,哇地一声大哭着跑开。
见此,陶茱萸翘了翘唇角,眼中一丝狡黠一闪而过。
平子抹着眼泪一头扎进栾刘氏怀里,指控道:“娘,那个灾星瞪我!”
“什么?她敢瞪你?”
“瞪他咋了,那是他活该!”栾母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院子里,指着栾刘氏破口大骂:“这话是不是你教给平子的,孩子小不懂事,你也不懂事?外头那些混不吝的屁话你也信,你到底是被哪个门挤着长大的?要是不会教孩子,就把平子给我带。”
栾刘氏脸色难看,将平子往怀里紧了紧,低声嘟囔道:“平子又没说错,她没回村之前,小叔子好好的,她回来没多久,小叔子就得了风寒大病不起,现在又落榜,不是她克……”
“你嘀咕什么呢,大点声儿,老娘没听到!”栾母怒视着栾刘氏。
栾刘氏刚被栾母削过,到底不敢触她的霉头,只狠狠瞪陶茱萸一眼,抱起平子扭头回了屋。
这股传言,在有心人的推动下,越吹越猛。最后,竟然还有人直接找到栾家,私底下跟栾母叽叽咕咕不知道说什么,陶茱萸偶然经过听到一耳朵,“……怪不得……你家木箪……赶出去……”
虽然那人最后被栾母赶了出去,陶茱萸回到屋子后,思索片刻,还是偷偷拿出自己的私房钱数了一遍又一遍。最后,捧着不到一两银子的铜板,苦恼地皱着眉头。
头一次,她无比迫切地盼望,栾良砚快回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