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姑娘,事情考虑的怎么样?”
张瑶犹豫片刻,走到了站在东南角的栾良砚身边,“我怎么知道,这纸上的字,是不是你?们逼张伯写的。”
栾良砚看着?张瑶,淡淡说道:“张姑娘不妨换种想法?,若我真是郑友潜他们的人,我完全可以直接将你?灭口。在这江南,你?没有任何?可以信任的人,所以账本你?也不会托付给其他人。只要你?死?了,你?父亲偷出?来的那本账册,就会永不见天日,那我们也没什么好担忧的,你?说对不?”
闻言,张瑶忍不住后退两步,账本确实只有她一个人知道在哪儿,若栾良砚真的将她灭口,那她的父亲,以及张府上上下下几十口人,只能做那冤死?的孤魂。
见张瑶有所动摇,栾良砚继续说道:“账本放在张姑娘手里,就是一堆废纸,交给我的话,就是一把斩杀郑友潜等人的利刃。张姑娘,你?也没别的选择,要不要赌一把?”
张瑶怔怔地看着?船外的河水,好半晌后,才说道:“账本是不可能交给你?的,我要求你?带我进京,让我能面?见圣上,亲自将账本呈上去,能做到吗?”
“可以。”栾良砚郑重地应道。
张瑶仔细分辨着?栾良砚的脸色,见他目光坦荡,神?色不似作假,便问?道:“何?时启程?”
栾良砚脸上终于有了些笑意,“明?儿便走,只是我身边都是郑友潜的眼线,恐怕得委屈一下姑娘。”
“有什么话可直说。”此时的张瑶,身上完全没了前几日所见的娇柔。
“我如果直接带着?你?走,郑友潜他们肯定会怀疑,所以需要姑娘不惊动任何?人的前提下离开这所花船。”
张瑶想了想,说道:“这个好说,一般上午的时间,我都在睡觉,连红妈都不会在这个时间去找我,所以只要我今儿晚上离开了船,一直到明?儿中?午,都不会有人发现我不见了。”
听完,栾良砚走到窗旁,指着?远处的一艘不大不小的船说道:“不知姑娘水性如何??我需要你?夜深人静时,自己游到那艘船上去,张伯也在上面?。如果姑娘不会水的话,那只能由我的人带着?你?游过去。”
张瑶看着?那艘两层的雕花木船,估量了几次它与花船的距离,又将手伸出?窗外,感受了一下外面?的温度,很肯定地说道:“没问?题。”
“那好,我就先告辞了,姑娘早做准备,”栾良砚边往外走,便轻声说道,“船上已经准备了衣服,姑娘尽量少带东西。”
待栾良砚下船后,张瑶想了想,端起?桌上的酒壶,一把将里面?的酒,全部?倒在了自己身上,而后摇摇晃晃地朝后舱走去。
“哎哟,栾爷怎么灌了你?这么多酒,”红妈见张瑶一身酒气地走了回来,连忙扶住了她,“我让人给你?煮碗醒酒汤。”
“不用,不用,”张瑶含糊不清地摆了摆手,“我现在只想睡觉,红妈,你?明?儿中?午也别让人去喊我起?床了。”
“好好好,你?赶紧睡,”红妈见张瑶刚挨到床就睡着?了,一边往外走,顺手关上了房门,一边摇头嘀咕道:“这栾爷也真是的,怎么能这么灌人酒。”
张瑶躺在床上一动不动,待河面?上的喧闹声彻底消失后,才坐了起?来。她摸黑推开窗户一看,只见四周一片静寂,朦胧的月色下,只有两三艘船上还有零星的烛火。
换上一套深色的衣服,又用丝线将宽大的衣袖绑在了手臂上,张瑶才满意地点点头。
她蹑手蹑脚地走到了房间的角落处,捏着?鼻子将装有夜香的恭桶提到一旁,而后用剪刀将原本放恭桶的那块木板撬了起?来。只见那块木板,中?间已经全部?被挖空,一本薄薄的册子,正安静地躺在里面?。
张瑶将册子拿了出?来,又将木板和恭桶都放回原处,这才松了口气。
翻开册子一看,只见里面?写满了蝇头小字,随便扫一眼,都是哪年哪月哪日,什么人给京城的谁谁谁送了多少银子珠玉一类的,上面?还有经手人的签字画押,郑友潜等人的名字赫然在列。
虽然早已经看了一遍,但?瞧着?账册上面?记录的数额之大,张瑶还是忍不住有些心惊。
她抹了一把眼泪,找出?一张牛皮纸,将账册包了一层又一层,而后用丝线,紧紧地绑在了自己大腿上,又在屋里走了几圈,确定账册不会掉落,才轻轻的从?窗口滑进了水里。
临近三更,卫甲一身湿气的回了行馆,“大人,张姑娘已经安全的到了船上,属下也确认过,周围没有任何?异常。”
“好。”一夜没睡的栾良砚这才放下心来,“收拾东西,天一亮我们就走。”
“大人,栾大人来了。”刚起?床,都还未洗漱的郑友潜,便听到下人来报。
“快快快,赶紧去迎接。”郑友潜随便摸了把脸,就急匆匆地走了出?去。
“栾兄,今儿怎么起?这么早?”
栾良砚笑道:“家?里来信,出?了点事儿,所以我准备今儿就回京了。”
“现在就走?”郑友潜的脑袋瞬间就清醒了,嘴角的笑意怎么压都压不住,但?还是故作挽留地说道:“莫不是老弟照顾不周,才让栾兄这么早就要走?”
“哪里,哪里,江南这一趟,老兄我真觉得没白?走,”栾良砚拍了拍郑友潜的肩膀,“放心,老弟你?的功劳,我可都看在眼里,保证如实向陛下汇报。”
“哈哈哈,那就有劳栾兄多费费心了。”郑友潜忍不住大笑起?来,“我送送栾兄。”
“不用了,这儿到码头也没几步路,老弟你?事务繁忙,我自己过去就好。”说完,栾良砚便转身准备上马车。
“下官恭送栾大人。”这次郑友潜倒是真心实意地拜了拜,“栾兄,有机会再来江南玩啊。”
栾良砚挥了挥手,笑道:“郑大人就安心的在府衙里等待陛下的圣旨吧。”
“表妹,现在就回去?不多住几日吗?”纳兰笙看着?陶茱萸说道。
陶茱萸提起?裙角,踩着?脚蹬,坐进了马车里,“我们两家?隔着?又不远,日后有的是时间来玩。”
闻言,纳兰笙勉强地扯了扯嘴角,恐怕不会有这种日后了。
“纳兰哥哥,要不你?送我们回去吧?”齐晚月从?窗户里伸出?脑袋说道。
纳兰笙看了眼紧闭的车帘,轻笑道:“不了,我还有事儿,过几天我再去看老夫人。”
刚进国公府,陶茱萸便发现府里的气氛有些沉闷,而且下人都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着?齐晚月,“奶奶和爷爷呢?”
迎出?门的墨香说道:“陛下寿诞快到了,皇后娘娘请老祖宗和忠勇伯夫人进宫去了,国公爷和大公子去了城外的桃花林。”
陶茱萸想桃花林里那些特殊的刀痕,便说道:“等爷爷和哥哥回来了,告诉我一声儿。”
“是。”墨香点头应道。
“你?是谁?芍药呢?”刚下马车的齐晚月,看着?一个脸生的丫鬟在帮白?荷拿东西,便问?道。
那丫鬟怯生生地看了齐晚月一眼,“奴婢玲兰,芍药她……还是等姑娘回了院子,由刘妈跟您讲吧。”
齐晚月便满脸疑惑的回了挽月苑,半晌后,只听见房间里传出?一阵阵瓷器碎裂的声音,以及齐晚月的怒骂声。
“祖母将我院子里的人都赶了?”
“小祖宗,您小声点儿,奴婢不是还在吗。”奶娘刘妈的声音随后传了出?来。
“小什么声!自从?那村妇回来后,我就没一件顺心的事儿,现在连她的丫鬟都欺负到我头上了,我还要忍?”
“走,去找那村妇,她必须给我个说法?!”
“姑娘,姑娘,您可别!这事儿本来就是芍药的错,老祖宗还说了……”
“祖母真这样说了?”
房间里的声音慢慢小了下来,而后便一片寂静。
“你?是有什么话要跟我说吗?”回到熹和苑的陶茱萸,见墨香一直欲言又止的样子,便问?道。
“夫人,伺候晚月姑娘的人,除了她的奶娘刘妈外,其他人都被遣散了。”墨香小声说道。
“赶得好!”陶茱萸还未出?声,琴音便已经拍手称快起?来,“那院儿里的人,一个两个的,都一副鼻孔朝天的样子,我早就看她们不顺眼了。”
“怎么突然都被赶了?”陶茱萸好奇的问?道。
墨香有些犹豫地说:“其实这事儿跟我也有关。”
“嗯?详细说一遍。”
时间回到前一天上午。
“墨香姑娘,我有件事儿想拜托姑娘,不知你?现在可否有空?”
将陶茱萸和琴音送上马车后,墨香正想回后院,将平日里不穿的衣服都晒一晒,然后收起?来,却不料被人给拦了下来。
墨香抬头一看,见是齐文轩的贴身小厮明?棋,便笑道:“明?棋大哥,什么事儿?”
因着?两人主子的关系,墨香和明?棋也很是熟悉,再加上两人老家?又是一个地方的,比旁人更多了几分亲密,因此空闲时,两人便喜欢凑到一起?,聊聊家?乡的事儿。
待到了后院无人的地方,明?棋便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家?妹想让我给她画一些时新的描花,不过我哪懂那些,这不就想着?,拜托你?给我画几张。”
看着?明?棋紧张的样子,墨香忍不住笑道:“这又不是什么难事儿,晚一点我画好了,就给你?送过去。”
“有劳了。那个…我…”明?棋又看了墨香好几眼,红着?脸结结巴巴起?来。
“怎么了?可是还有什么事儿?”墨香不解地问?道。
明?棋深吸了一口气,视死?如归地问?道:“你?觉得我怎么样?我是说你?…你?愿不愿意和我过一辈子?”
墨香起?初还没反应过来,等她听明?白?明?棋说的是什么后,整个人如同煮熟的虾子一样,从?头红到脚。
瞧见墨香的神?色,明?棋的胆子也大了起?来,“你?可以先考虑考虑再回答我,多长时间我都可以等。如果你?愿意的话,等我攒够了钱,我们便一起?回老家?,过自己的小日子。当然,如果你?舍不得主子的话,我也可以攒钱在京城置办一套小宅子,我们一起?跟着?主子到老。”
看着?面?前眼神?明?亮的少年,墨香慢慢笑了起?来,她们这样的人,遇到一个好主子不容易,若想再遇到一个喜欢自己,自己也不讨厌的良人,那更是难上加难。
她一定是上辈子修来的福气,才让她将这两样都遇到了,“那可说好了,不管是回老家?过日子,还是在京城置办宅子,这钱都由你?来攒。”
明?棋瞪大了双眼,有些怀疑地摸了摸自己的耳朵,而后狂喜道:“我来赞,我来赞,放心,我一定让你?后半辈子无忧。”
墨香看着?明?棋那傻样,红着?脸笑道:“不过这事儿我要先跟我家?夫人说一声。”
墨香都离开了半天,明?棋还站在原地傻乐,好半晌后,才傻笑着?回了自己屋子。
而这时,从?院墙的另一边走出?一个人影来,一双红红的眼睛,死?死?地盯着?墨香离开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