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窗前,还没回过神儿的陶茱萸,听到外面传来一阵吵闹声。
“您现在不能进去,我家夫人歇息了。”
“让开!我那好姐姐怎么可能睡得着。”
“哟,姐姐,在这儿独自抹眼泪呢?”齐晚月满面春风地闯进了房,“姐夫的尸体都还没运回来,你现在就哭,是不是太早了点儿?”
而后,她又恍然大悟地说道:“哦对了,妹妹我差点儿忘了,姐夫船都被炸毁了,怕是没尸体让你哭丧了。”
闻言,陶茱萸反而笑了起来,问道:“你在高兴什么?”
“哎哟,不会是伤心疯了吧,这个时候还笑得出来?”齐晚月又往陶茱萸跟前走了几步,“我在高兴老天有眼呐,有些人吧,以?为找回了家门,就能一辈子?荣华富贵,啧,没想到却要守寡了,所以?就说,没那个命就别瞎争取。”
“啪!”
陶茱萸一巴掌甩在了齐晚月脸上,而后拿出帕子?,仔细地擦拭手掌,淡笑道:“脸真脏!”
“你!你居然敢打我!”齐晚月捂着红肿的半边脸,难以?置信地盯着陶茱萸。
陶茱萸走上前去,一脚踹在了齐晚月的膝盖上,居高临下地盯着翻滚在地的齐晚月,说道:“我若真没了相?公,守了寡,你觉得你的纳兰哥哥,是会娶你还是娶我?所以?你最好回去日日烧高香,祈祷我相?公能活着回来。”
听到这话,齐晚月的脸色比陶茱萸还要白上那么几分,她连忙爬了起来,跌跌撞撞地冲出了熹和苑。
刘妈见齐晚月心神大乱的回到了挽月苑,连忙问道:“怎么了?您不是去看大姑娘……”
“她必须死!”齐晚月怒吼道,神情里隐含一丝疯狂,“我必须让她死!”
刘妈连忙示意白荷将院子?里的人都赶出去,而后将房门紧紧地关上,犹豫道:“姑娘这是说的气话?”
“狗屁气话!我就是要齐和安那个贱人死,她不死,我便不能安心的嫁给?纳兰哥哥。”
刘妈见齐晚月神色不似作?假,便小?声道:“除掉她也好,刚好可以?断了纳兰世?子?的妄念,只是这事?儿我们要从长计议。”
“怎么从长计议?祖母已经?派了人去给?我娘送信,让她来接我回苍岩城,离了这府,我们就没机会下手了。”齐晚月恨恨地说道。
而此时,刘妈的眼神却亮了起来,她俯在齐晚月耳边,小?声说道:“刚好趁夫人来时,让她带些……”
又过了两天,再次出门的齐文轩那边没传来任何音信,反倒是栾良砚葬身运河的消息开始在京城流散,让不少人都叹息陶茱萸真是命不好。
“丫头,你这两天都没好好吃饭,别木箪还没回来,你自个儿身子?反倒先垮了,”齐老夫人心疼地给?陶茱萸盛了一碗汤,“现在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你也别听京城里那些不着调儿的流言,定是有心人故意散出去的。”
陶茱萸拿着个勺子?在碗里搅动?了半天,也不见吃进去一口,只轻声回了一句:“奶奶,我晓得。”
敬国公也说道:“丫头,你奶奶说得对,越是这个时候,我们越要稳住。”
这时,千央走了进来,小?声说道:“纳兰世?子?来了。”
闻言,陶茱萸放下勺子?,边起身边说道:“爷爷奶奶,我吃饱了,我先回屋子?去歇着。”
瞧着碗里丝毫未动?的饭菜,齐老夫人叹息道:“请他进来。”
纳兰笙瞧着神色也不大好,他朝敬国公老夫妇行过礼后,说道:“我听到了一些不好的消息,和安她怎么样了?”
“唉,这丫头虽然没哭没闹的,但一眼就看得出是在强撑着,”齐老夫人用?下巴指了一下桌子?,“这两天基本?没怎么吃。”
闻言,纳兰笙只觉心底一阵刺痛,“我去看看她。”
“夫人,您又没吃饭,要不我去给?您做点开胃的酸辣汤?”墨香担忧地问道。
“不用?了,没啥胃口。”
“没胃口也要吃,你这样身子?怎么受得住?”纳兰笙的声音从门口传了进来。
见皱着眉头走进来的纳兰笙,陶茱萸淡淡道:“我现在不想见你。”
结合栾良砚的信,以?及敬国公透露出来的消息,若说栾良砚遭遇的追杀与靖南王府没有干系,陶茱萸是不信的。
她倒不是恨纳兰笙,反倒有些惋惜他这个被父亲蒙蔽在鼓里的可怜人。
只是,她现在不想见到除了栾良砚以?外的任何人。
纳兰笙像是没听到似的,轻声说道:“外面都是一些不确定的消息,你先照顾好自己,可好?再说了,就算栾大人……”
见陶茱萸瞪过来的眼神,纳兰笙将后面的话咽了回去,只郑重说道:“我会一直在。”
“出去。”陶茱萸指着门口说道。
纳兰笙在原地站了良久,见陶茱萸没再看他一眼,便轻轻退了出去,对站在门口的墨香说道:“看好你们家夫人,多劝劝她,有什么事?儿可以?去靖南王府找我。”
墨香也没接话,只行了个福礼,便回了房间。
“丫头,这已经?是第?五天了,你每天只吃那么几口饭,顶啥用??你看你脸,都瘦了一圈儿。”
陶茱萸瞧见齐老夫人担忧的眼神,便狠狠扒了几口饭,强笑道:“让奶奶担心了,我这就吃。”
岂不知,她这样子?落在齐老夫人眼里,只觉更加心疼,老夫人正想再说点什么,手却被敬国公轻轻握住了。侧首看过去,只见敬国公慢慢地摇了摇头,老夫人在心底暗叹一声,便没再说话。
已经?接连着来了六天的纳兰笙,瞧着房间里越发消瘦的身影,揉了揉胸口,好让自己好受一点,“听说你今日又没怎么吃饭?”
望着窗外的陶茱萸头也没回,淡淡道:“不想吃。”
“你这样……”纳兰笙只觉心中钝痛,深吸一口气,乞求地说道:“就算栾良砚他真的死了,也还有我在。我说这话,既不是同情你,也不是可怜你,更不是为了那道面目全非的婚约,我只是单纯的想要你每天快快乐乐的。和安,你别这样好不好?”
“纳兰表哥这话不应该对着我说,”陶茱萸脸上一片灰白,一双灵动?的大眼睛里,此刻也不见往日的任何光彩,“不管相?公是生是死,我这辈子?都是他娘子?。”
纳兰笙一步上前,紧紧握着陶茱萸的肩膀,急声道:“若栾良砚真的不在了,我不介意你心里是否会一直装着他,我只想照顾……”
“我介意!”陶茱萸一把?推开纳兰笙,大声说道:“我介意,只要身边那人不是相?公,我都介意!”
纳兰笙闭了闭眼,还想再说些什么,墨香却冲了进来,她边哭边笑道:“夫人,老爷回了,老爷他回了。”
陶茱萸瞪大眼睛,急切道:“你说什么?相?公他,他……”
“是老爷,老爷他真的……”
陶茱萸也不待墨香说完,提起裙角便朝前院跑去。
待见到魂牵梦绕那人,她又怔怔地定在原地,眼泪如同断了线的珠子?般,大颗大颗往下落。
“茱茱!”栾良砚冲了上来,一把?将人搂在了怀里,喃呢道:“茱茱,别哭,别哭。我回来了,我在,我在。”
陶茱萸将头埋在栾良砚胸口,紧紧攥着他的衣襟,生怕一放手,这人就消失不见了。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齐老夫人一边抹着眼泪,一边说道。
国公爷也欣慰道:“你先去歇会儿,有什么事?晚些再说。”
纳兰笙瞧着紧紧相?拥的两人,既难过又高兴,悄悄地退出了敬国公府。
栾良砚拉着陶茱萸朝后院走去,一进房间,便将人紧紧地抵在门上,低头就对着思念已久的香唇吻了上去。
陶茱萸也放下了往日的矜持,热烈地回应着。
天青色与水蓝色的衣服散落纠缠着,一直到了床旁边。
而多日未见的两人,此刻只想将彼此揉进自己的骨血。
莫约过了一个多时辰,房内的春光才渐敛,栾良砚拉了拉被子?,将怀中人整个裹住。
看着陶茱萸本?就巴掌大的脸,如今更加瘦小?,他心疼地说道:“怎的几日不见,你就瘦成如此模样,是想心疼死我?”
陶茱萸紧紧地靠在栾良砚胸口,感?受着熟悉的体温和心跳,这才觉得自己活了过来,“我以?为相?公……”
栾良砚亲了亲陶茱萸泛着水光的双眼,略显霸道的说:“放心,相?公说过,你这辈子?都别想离开我,就算是死,我也拉着你一起。”
“好,相?公不许骗我。”
瞧着陶茱萸一双大眼睛里只倒映着自己的身影,神色认真又虔诚,栾良砚忍不住又将人压了下去。
一直到晚饭时分,两人才从房间里出来,而笼罩在敬国公府多日的沉闷气氛,也一扫而空。
“再吃一碗,你看你都瘦成什么样儿了?”栾良砚既心疼又略带责备的说道,而后又给?陶茱萸盛了满满一碗饭。
见陶茱萸乖巧地吃着饭,齐老夫人笑道:“我总算放心了,只有木箪你能治得住这个倔强的丫头。”
这几日一直板着脸的敬国公,也有了些笑意,“你也是走小?路回来的,怎么没跟轩儿碰上?”
“我怕有人从小?路追了上来,便没有一直走那条小?道,而是每走几个时辰,就会偏离小?路,从荒山里往前走,而后再又回到小?路上。没准儿是这样跟兄长错开了,也用?了更多的时间,才回到京城。”栾良砚解释道。
去江南后遇到的一些事?,栾良砚已经?大致讲了一遍,陶茱萸便问道:“那张瑶姑娘呢?她日后怎么办?”
“路上张姑娘说过,等一切事?情都了结后,她便跟张伯一起去找个小?山村生活,再也不想看到任何跟官场有关的人和事?。”
见陶茱萸确实吃不下,栾良砚便将她碗里的菜夹到了自己碗里,接着说道:“只是他们现在,由龙影卫护送着进了宫,等案件全部查清楚,估计还得等一段时日。”
“证据已经?全部到手,江南那一带以?及户部不少官员,估计项上人头都保不住了,只是不知道后面还会不会牵扯出更多的人。”敬国公甚是欣慰,陛下终于能将这大辰朝的钱袋子?,握在自己手里了。
而后,他又看着栾良砚问道:“这次的案件是由你来主审,还是交给?大理寺?”
“交给?大理寺,而且陛下体恤我这次舟车劳顿,给?我放了好几天的假。”栾良砚温柔的看着陶茱萸,笑道:“刚好我可以?乘机好好陪陪茱茱。”
敬国公点了点头:“这后面的审讯,可涉及不少京城的势力?,陛下这是在保护你。”
“那你现在就别管这事?儿了,在家陪陪茱茱,也别急着回栾府,就在奶奶这儿好好住段日子?。”齐老夫人笑着说道。
栾良砚想到,京城这段时间恐怕不会太平,便笑着点点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