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说才艺,秦暮烟和曹瑜可说是各有千秋,难分高下;若论家势,一个德高望重,一个手握兵权。原是个势均力敌,让人难以取舍的局面,而此时,皇帝的态度似乎是倾向明显。
这让趋附于秦家的势力不服,其中也不乏习武之人,能看得出门道。有人满面堆笑,却是笑里藏刀:“这剑舞得美,十分花哨好看,与寻常歌舞有异曲同工之妙。”
曹瑜顿时变色,曹涵脸上更是挂不住。这明摆着就是在嘲笑曹瑜舞剑,是个花架子,和跳舞差不多。
其实今日在场的武将不少,更不乏武功高手,像沈臻和华尘云都看出来了,只不过,看破不说破。只是表演才艺罢了,又非选拔将军,何苦较真?
曹涵恼道:“小女舞剑,只为皇上太后赏花助兴,小女自幼习武,若论剑术,可不是老夫夸口,绝非花拳绣腿!”
“皇上……”曹瑜心高气傲,别人说什么,她可以不听,却独独在意一人的看法。“皇上若不信,大可以派人上场,试试便知。”
她说这话原是三分赌气,赏花宴变成比武场,着实有些不妥。然而,皇帝倒不觉得有何不妥,他毫不犹豫地转身入座,唤了统领金恒,命他挑人上场。
金恒安排了一名羽林军和曹瑜比剑,双方点到即止。曹瑜招招凌厉,那羽林军却并不敢对她下狠手,对战一会儿,曹瑜顺利地赢下一局。
满场赞誉之声更甚,曹派的拥护者们有的夸她“深藏不露,武功盖世”,有的夸她“巾帼不让须眉,有大将之风”……
华梓倾本是静静坐着,看秦曹两派斗法,不想,太后听着众人七嘴八舌,想起她也是个自幼习武之人。于是,太后看向她问道:“梓倾丫头,以为如何?”
华梓倾无意评论曹瑜的剑术,只是才艺表演罢了,高低并不与她相干。只不过,她看着曹瑜这身装束不大舒服,若非刻意模仿,天下哪有这样巧合的事?
可这身装束,曹瑜怎么会知道?皇上对四年前的事,很在乎吗,若不然,曹瑜何以想到要出此奇招,脱颖而出?
想想也对,既然她会因为认错了当年风华山的救命恩人,而对裕亲王心生好感,那么皇帝对四年前的事在乎,倒也正常。这至少说明,他是个知道感恩的人。
曹瑜想利用皇帝这样的心理,来博取好感,这做法让华梓倾不耻。四年前,樟州之战的主帅正是曹涵,皇上或许会因此顺理成章地推测,出现在边境,救下他的女子正是曹涵之女。
曹瑜什么都没说,却会顺利地误导皇上。人都还没进宫呢,这一个个心机深沉,为了争宠真是够拼的。
华梓倾又一转念,秦曹两家注定了会出一个皇后,当不上皇后的那位,或许也是宠妃。她没有说三道四的资格,只能独善其身,隔岸观火。
不过,要她把曹瑜夸得天花乱坠,她做不到,面对太后,她只能咬牙勉强答了句:“还行吧。”
这样的措辞过于敷衍,席间有女子低声冷笑。
“民女虽孤陋寡闻,却也听说过华家剑的威名。当年,华老将军一剑在手,让敌军闻风丧胆,只是不知道,华家后人继承了几分?方才见华小姐竟然对曹姐姐的剑法十分吝啬赞美之言,似是瞧不上眼,想必,华小姐剑法了得。那不如,让大家见识见识,就请华小姐下场,与曹姐姐比试。”
她身边几个女子纷纷附和,华梓倾抬眼看去,对她们有些印象。之前赏花时,她们一直围在曹瑜的身旁,显然都是抱曹家大腿的一党。
她说完,便有人发笑。
华梓倾宴前一战成名,这会儿又叫她下场比剑,其实就是笑话她不是窈窕淑女。
华梓倾是不在乎的,真要她下场,她就敢打。可是,太后不乐意了,皇帝还委托她给华梓倾说媒呢,再这么下去,哪家公子敢娶她?而且,赏花宴真要变成比武场了。
“如此不妥,梓倾丫头虽然功夫不错,乃是名门之后。然而,她贤良淑德、温柔体贴……”太后余光瞟到,皇帝一个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微笑,顿时收住。“……要不然,梓倾丫头,你可有什么才艺?”
“……没有。”
太后挤眉弄眼:“这个可以有!”
即便媒人地位再高、面子再大、再会说话,当事人不给力,要如何才能把她推销出去?
“这个真没有。”华梓倾语气诚恳,她如果表演才艺,只会贻笑大方。
这会儿工夫,曹瑜已经更衣回来了。她换掉之前那身装束,取下了面巾,此时金钗华服,长裙曳地,有大家闺秀的气度,艳若桃李的姿容。
“曹姐姐回来了!”
不知是谁说了一句,刻意地引起了所有人的关注。曹瑜还有意识地将正面对着主位,露了露脸,这才款款坐回原位。
“想这京城里,有多少名门千金,却不是个个都能文能武,懂音律书画;也不是凭谁都能像曹姐姐这样,摘下面巾,便如惊鸿艳影,绝代的风华。”
华梓倾挑眼看了看,又是那位曹家的“抱腿党”。她这是人在席间坐,锅从天上来,她并没惹过这位小姐,这位小姐却总针对她。说到“摘下面巾”,这指向也太明显了,就算要捧曹瑜,也没必要拿别人来垫脚。
许多人看向华梓倾,还有女子低声窃笑。
她就不明白了,她确实曾经伤过脸,可那就证明她一定是个丑八怪?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难道这些人都只会幸灾乐祸?退一步说,就算她是丑八怪,人丑犯法吗?
“啪”地一声,华尘云捏碎了一只杯子。
所有人循声看去,他本就冷若冰霜的脸上寒意凛冽,清冷、孤傲,卓而不群。
迎着所有人的目光,他只看向华梓倾,华梓倾摇摇头,顽皮地冲他眨眼。华尘云懂她的意思,在这样的场合下,她不希望他冲动。可华尘云,又不愿她受委屈。
皇帝突然轻笑两声,让所有人的目光重新聚了回来。
他说了一句不着边的话:“诸位大概都知道,太后信佛。”
谢太后是个有趣的人,她信佛,常让人抄录佛经,而且,她每个月都要去法檀寺烧香理佛。然而,她又和一般信佛的女子不同,平时妆容明艳,用度奢华,该吃就吃,并无忌口。
“母后曾说过,人生在世,若不能尽情地活着,就算成仙成佛,长命百岁,亦是无用。心中脱俗了,就算穿金戴银,吃肉喝酒,照样不染尘埃。”
“母后这话,说的极好。而朕觉着……”皇帝头一偏,阴鹜的目光盯住方才说话的女子,“若是内里没好好修身养性,就算涂脂抹粉、人模狗样,看着照样不是个东西。”
皇帝疾言厉色,话也说得重,那女子连带着她当官的爹都一并慌忙地跪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