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皇帝凑合过日子

作者:当归陈皮

青阳城一连下了好几天雨,这两日总算放了晴,只是,广慈宫里几树盛开的桂花被风吹雨打落了不少。

太阳晒得人懒洋洋的,南霜姑姑往紫金镂空炉里添了香料,转头看了看太后。

她说:“您前脚把华姑娘送进养心殿,做了尚仪,秦太妃那边儿,后脚便接了秦小姐入宫,说是要住些日子,陪伴三公主。”

“这事儿哀家知道,她接秦暮烟之前,来同哀家说过。”太后嗤笑,“沈娆心绪不佳也不是一天两天了,落水那日,秦暮烟也不曾留下陪伴,这会子倒想起要入宫。秦家急不可耐地想要后位,谁看不出来?听说前两天,秦开泽还在朝堂上催皇帝,说立后之事宜早不宜迟。”

南霜低垂着眼皮,不动声色:“今日朝后,皇上去了拂衣馆,跟着拳脚师父练了近两个时辰才出来。”

皇帝自从四年前樟州归来,很重视强身健体,请了专门的拳脚师父,常常会去拂衣馆练习。只是,他那身子弱是从胎里带来的,练来练去也没见强多少。

“还是得跟李成禧叮嘱一声,皇帝该多休养,不可急于求成,若是累着了,反而不好。”太后皱眉问道,“梓倾丫头呢,她没跟着去?”

“您怕是白费了这片心,奴婢听说,她一去就惹了皇上龙心不悦,好几天没敢在御前露脸。”

太后淡笑:“君威难测,她怕也是正常的,可惜了她那张国色天香的脸,换了旁人必定拿它为自个儿挣个好前程。”

南霜没接这话,倒是说了别的。“皇上从拂衣馆出来,身体不适,恰逢秦小姐路过……”

因前几日阴雨,政务又繁忙,皇帝好几天没去拂衣馆了,今日一去便练得急了些。出来的时候,他就觉得头晕目眩、浑身酸痛,倒也没十分在意。

后来在长廊下,他巧遇秦暮烟,于是与她寒暄了几句。主子与人说话的时候,李成禧他们往往会自觉地隔开几步的距离,所以皇帝头晕发作起来,倒是秦暮烟及时地扶了他一把。

她扶着皇帝在廊下的美人靠坐下,还亲自为他捏了会儿额角,纤手灵巧,技法得当。

皇帝觉得好些了,向她道了谢,她也并不趁机邀宠,而是自觉地告辞离开。

宫中发生的事,尤其是和皇帝有关的事,广慈宫总会很快得到消息。

“哀家就说,这女子不简单。欲迎还拒,更让男人惦记,强过曹瑜,一门心思地贴上来。”

谢太后想了想:“哀家记得,皇帝每次去过拂衣馆,当晚都会去沁芳殿沐浴。”

前朝匠人引天然温泉水于沁芳殿修建了沁芳池,沐浴解乏是再好不过的去处。

南霜说:“是。难不成,您也想效仿她们,再给皇上安排一出巧遇?”

“没意思。哀家喜欢更直接些,牛不喝水强按头,”她笑起来,像个孩子突发奇想,“要上就干脆上一剂猛药。”

华梓倾当晚便接了指派,说皇帝在沁芳殿,传她过去。

她心下是有些奇怪的,尚仪不同于宫女,皇帝去沁芳池沐浴,要她去做什么?然而,毕竟这差事她从前没做过,也没人告诉她,皇帝沐浴期间到底有没有她的事。但有一条总归是没错的,听主子的话,指哪打哪。

她第一次进沁芳殿,前头有太监守着,后面渐渐地再看不到人影。入了内殿,能望见依稀的水气如霜,靠近沁芳池的地方落了重重纱幔,缥缈得宛如烟波云雾。

她刚走过去,就听见里面传来声音,性感沙哑,叫了声:“来人。”

皇帝今日身体不适,本是想解乏,谁知泡得久了,让热气一蒸,感觉有些缺氧,心慌气短。

他先前喊了一声,竟然没人回应,也不知道李成禧和小由子他们都溜到哪里去了。

过了一会儿,他再喊,却意外地听见怯生生的女子嗓音,从纱幔后传来。

“皇……皇上,您有什么吩咐吗?”

他是九五之尊,且自知生了副招人喜欢的好皮囊,起先以为又是哪个不知死活的小宫女混进来了,再听这语气,又像是华梓倾。

他冷若冰霜地说了句:“谁叫你上这儿来的?!”

华梓倾懵了:“是您让臣过来听差遣的啊,您不是叫南霜姑姑……对了,您为什么会差使南霜姑姑,不应该是李总管或者小由子吗?”

皇帝背靠着池壁,手轻轻地拨弄,荡开一圈圈涟漪。他半晌没说话,心中已经大概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好了,没有差遣了,你出去吧,”他揉一揉眉心,叹了口气,“去换小由子进来伺候。”

华梓倾清脆地应了个“是”,如释重负地退出去。

可是没过一会儿,她又回来了,站在云纱之后,她苦着脸:“皇上,换不了了,不知怎的,门被锁上了,您从前沐浴也都要从外头锁门的么?左右只有臣一个了,您有什么吩咐,若是臣办得了,您……您也不太吃亏,臣倒可以……进来试试。”

她是抱着忠心耿耿的态度,硬着头皮说的,皇帝听着,头皮发麻。这姑娘,她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皇帝无奈,只得全果着自己从池中起身,一站起来,又是头晕目眩。

他也懒得擦水,随意从架上扯了件雪白的长衫披在身上。

虽然难受,但他思路却清晰。这件事太后做得十分冒进,让南霜去传华梓倾到沁芳殿,就是没打算向他隐瞒什么。太后想干嘛?孤男寡女被反锁在浴池里,难不成打算让皇帝就在这里幸了她?

华梓倾被送到养心殿当差,他就看出这事背后有别的意图,但他一直没细想,只觉得太后往他身边送女人,希望他在某些事上“开窍”,希望他传宗接代,这些都正常。

可他现在觉得没那么正常了,华梓倾是华凌风的孙女,依先帝的意思,不仅要为她寻个好归宿,而且经皇帝赐婚,必定是正室。而太后在这个时候,把这样一个女子费心地送进了沁芳殿,若当真让彤史记了她的档,那绝不是随便给个位分那么简单。

他忽然通透了,太后的手段用在后宫,却剑指前朝。皇后之位旁落,是平衡秦曹两家最好的办法,华梓倾背后没有显赫的家势,却有当年华凌风的救驾之功,有先帝遗诏撑腰,让她当皇后说得过去。

他苦笑,在权臣们眼中,甚至在太后眼中,皇后之位不过是争权夺利的工具,可是对他而言,坐上那个位子的人,将会是他的妻。

华梓倾半晌没听见半点动静,试探着叫了两声“皇上”,没人答应。

皇帝离水源近,潺潺的流水声掩盖了外面的声音,而且他头晕脑胀地想事情,并没留意别的动静。

华梓倾不安起来,她想起南霜姑姑刻意交待过的,皇帝今日身体不适,叫她细心留意,万不可让皇帝有什么差池。

她想到这儿,不敢耽搁,也不再顾忌,手臂一扬将云幔撩开,径直冲了进去。

她一眼看见空荡荡的沁芳池,哪里有人?莫非,皇帝已经晕过去,溺水了?

这念头吓坏了她自己,皇帝若有闪失,那便是塌了天的大事,她抬步往池边奔去,口中大喊了一声:“皇上!”

她的注意力全在沁芳池,其实,皇帝就在旁边的木架后面,正往下取外袍。

他此时身上衣不蔽体,没想到华梓倾会进来,他被这陡然一声大叫惊得一哆嗦,想赶紧用袍子遮羞,却用力过猛,一下把木架带倒了。

架子摇晃几下,砸了下来,华梓倾余光一瞟,发现了这边的动静。

她蓦地掉转方向冲过来救驾,身形快得像一道闪电。皇帝都没看清,她已经到了跟前,抬腿就是一踹!

倒下的架子被踹得改变了方向,皇帝没被砸到,然而,她那么准,另一只脚正踩在皇帝刚刚取下的长袍上。他猝不及防地往前一栽,把面前救驾的人扑倒在地。

皇帝全身只裹了件轻薄的素衣,胸前没系上,原本只是用手掩着。他此时扑下来,衣襟全开,几本是肌肤相亲。

华梓倾当了垫子,出于本能地用双手接了一把,掌心落在他流畅的腰线上,单薄的一层绢布完全阻隔不了最真实的触感。

想用来遮羞的外袍没起到作用,落在了一旁。旖旎如烟的水气、骤然上升的体温,让心跳加速,似擂鼓声让人慌张,就连木架倒地的一响也被人忽略。

华梓倾怔怔地看着正上方这张俊美无俦的脸,仿佛是四年前那一幕的重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