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燕语眼见程轻卿盯着手上信封呆呆出神,心想:平时都是守在门口等哥哥的信,今日怎么了?

又想到她昨日跟变了个人似的,继而想道:不会真是昨日撞上邪物了吧?

心下思衬着,嘴上催道:“表姐,快看看我哥哥写了什么。”

程轻卿正心烦意乱,转过身走到书桌后道:“女儿家的东西,总不好给你看。”

许燕语撇撇嘴,想要出声辩驳,转念一想,还是把话咽了下去。

程轻卿深吸了口气,轻轻把信笺打开,迅速扫了一眼,转而长舒口气。只见信上写道:阿卿爱妹,昨日缘何未见,兄甚是挂念,明日未时老地方见。

许燕语没眼色的凑过来瞧道:“写的什么?”

程轻卿因不知老地方是何处,遂将信递给她,故作忧愁道:“只是我该如何向爹娘说要出去呢?”

许燕语看了那信道:“哎哟!表姐你不会真傻了吧,不是每次跟夫人说去圣安寺上香不就行了,反正你又不是她亲生的,她也管不着你,赶在姑父回家之前回来就好。”

程轻卿扶着额角道:“唉!大病了一场是有些晕晕沉沉的,这圣安寺又与表哥有什么关系?”

许燕语稀奇地看了她几眼,道:“表姐你果真糊涂了,我哥哥就住在圣安寺啊。”

程轻卿哦了声,不便再细问。

怀着颗惴惴不安的心,等待明日的相见。

夜里,她在床上辗转反侧,想着明日如何面对这位表哥,又觉他兄妹二人说昨日未曾相见不似在骗人,那么昨日见到的人是谁呢?

唉!不管是谁了,想多也没有,反添烦恼。总之明日再见那表哥可不能再失态。程轻卿暗暗警诫自己,想得实在心烦气躁,不由呼喊道:“为什么人家穿越是呼风唤雨,我穿越是战战兢兢!”

话毕,无人应答,静室中只余她一人声音回荡,程轻卿心里喃喃:许燕语看起来也不算聪明,但我一表现出反常,她都能隐隐察觉我的异样,遑论问一连串的弱智问题呢。

程轻卿东想一头,西想一串,最后带着一个结论朦胧睡去:小说里都是骗人的!

次日,吃过午饭,程轻卿向冯氏说想上圣安寺进香,冯氏果然欣然准许。

程轻卿本来略感紧张,一路上许燕语那张嘴喋喋不休,恼得她变为独对许燕语心烦。

干脆揭开车帘,春风拂入,耳不听为净。

“表姐,到时候我哥哥考上状元,你嫁到我们家来那可是白捡了个便宜!”

程轻卿一听而过,许燕语为人行事浮夸,她是一个字都不信的。

正想着,忽见马车转入一个荒无人烟山林,程轻卿急问:“这是去圣安寺的道?”

听闻圣安寺乃国寺,建筑恢弘,香火鼎盛。孟国当今圣上好修道炼丹,按说以道为盛,然孟国□□开国后便下令建起偌大的圣安寺以为国寺,以至上至贵族高官,下至平头百姓多为信奉佛教,往后各代皇帝无论好佛与否,都未曾改变佛教乃孟国国教的地位。

许燕语对程轻卿的反应很是惊诧,道:“这是啊!”

当下程轻卿见马车行进处,尘泥小道,荒无人影,她断然不信这是上圣安寺的道路。冷喝道:“你老实说吧!”

心下闪过数个念头,或许燕语记着前日的仇,在此给她教训,或兄妹二人早识破她,趁早在林子里逼问原主下落。

许燕语没来由地被斥责,叫喊道:“无缘无故的发什么疯啊,我哥哥就住在圣安寺后院,从这小道去后门近,还没有人发现。”

程轻卿一愣,心累地揉了揉额角,说道:“是么,病了一场后有些东西都不记得了。”

许燕语噗嗤一笑,把这几日心中所想道出:“表姐你开玩笑吧,身体不好也就罢了,脑子还能出问题,你不会真的撞邪了吧?”

程轻卿暗叹口气,不再回应她。可不是撞邪了么,这邪就是她自己啊。

程轻卿心中思量,或许是她紧张过度应付不周,又或许真正的穿越生活才该如此,没有金手指,没有蠢得上天的对头,没有忠心耿耿一无怀疑的丫鬟,以至总担心自己的小命。但她从未见过原主,别说滴水不漏的假扮她的身份,就是她原先的性格都只能大概猜出,走一步算一步吧。

说话间,马车已停在一处后门,许燕语率先跳下了车,径直奔进后门。

程轻卿慢慢下得车来,只见高耸院墙,爬满青青藤蔓,下开一扇朱色小门,显是通往寺内门径。

程轻卿早瞧不见许燕语踪影,只得自己探步进入,行不多时,入目所见一排排房屋,尽处一棵大槐树下站着一男一女,背对着她,只见那女子挽着男子蹦蹦跳跳,动作亲昵。

走近些一看,那女子正是许燕语。那男子一袭束腰长衫,打扮文雅,程轻卿只看一眼,便确信不是前日所见之人,悬着的心暗松下来。

两人听得脚步声近,齐转过头,那男子瞧见程轻卿,轻推开许燕语的手,行到程轻卿跟前,长作一揖,道:“卿妹有礼,身子可大好?”

程轻卿朝他轻轻福身道:“已大好,谢表哥关心。”

说着,打量这位许良表哥,倒也满面秀气,不过比之那日误认之人,终是云泥之别,无怪她看一眼便能辨出。

许良闻言,微感惊诧,道:“数日不见,卿妹如何与小生分了?”

程轻卿面对他,倒不感紧张,故作疑惑道:“何曾有?”

许良面上一红,道:“往日卿妹都是称小生为……良哥。”

程轻卿喉头一梗,这种情人间的称呼原先自然也没人告诉她,张张嘴,正要出言。

只听许燕语过来,熟稔地挽着他哥的臂膊,昂头道:“哥别理她!她上次不知见到的是哪个野男人,回来脑子就坏了!”

程轻卿大感不悦,这许燕语方收敛几天,一见他哥就又开始目中无人。

不待程轻卿考虑毕发作与否,许良已朝许燕语低喝道:“胡闹!这是姑娘家该说出口的话吗!”又转向程轻卿歉然道:“舍妹无礼,望卿妹勿见怪。”

程轻卿点点头,哪知许燕语一张凸嘴撅得老高,撒娇作痴道:“哥哥你怎么可以骂人家。”

程轻卿无眼相看,她不知从前两人的约会是否都是这样,若是,那她真为原主感到不值。

与许良半日相处下来,他倒是斯文有礼,谈吐儒雅。只是许燕语整日拉着他叽叽咕咕说个不停,程轻卿倒乐得开心,不用与这位传说中的青梅竹马表哥单独相处。

实则以程轻卿半日观察下来,哪是什么青梅竹马,全是许燕语平日在她耳边夸大其词。

原主对许良情深倒是不假,连令她玉魂香消的高热也是为大雨天中见她表哥而引起。

而许良对原主,不过是小时玩伴,后来便分开了。近两年上京赶考,由许燕语牵桥搭线才偶尔相见,说些花言巧语就把原主个大家闺秀迷得神魂颠倒,对她的了解程度还不如许燕语。

程轻卿明白这点,原先对霸占人所爱,遭人识破的忧虑全吞进肚子里了,连那日误人之人是谁一并不再想,反正她大约不会再遇到的。

表哥她是不嫁的,下定了这一决心,身份也也不会被揭穿,想通了这一关节,程轻卿身心都轻松起来,连看着许燕语贴着她哥亲昵都顺眼起来,反正又不是我男人。

只不过如今还有些麻烦没解决,便是她的许多贴身之物都在许良处,传出去名声未免不好听,且她爹娘有意给二人定下婚姻,这些她都得想法子解决才是。

倏尔红日西坠,许燕语与她哥依依惜别后,坐上了回家的马车。

车上。

程轻卿忍不住问那喜得满面生辉的许燕语,道:“你和你哥哥感情一直都这么好么?”

许燕语一听,得意的把头一扬,滔滔不绝道:“当然!哥哥从来都是最疼我的。表姐不是我说你,怎么每次一见我哥就变成闷葫芦似的,要不是我给你们牵线,我哥哥这么好的男子,怎么会看得上你?上次你送的那块翡翠玉佩,他倒是高兴了几天,这都隔半个月了,说绣的荷包不见踪影。表姐你能不能像我一样机灵点,多讨我哥哥喜欢!”

程轻卿冷笑一声,道:“要不你跟你哥哥过去呗!”

许燕语一听,蓦地满脸涨红,横眉瞪了程轻卿几眼,终是脸红脖子粗地低下头。

程轻卿纳罕她既然不反驳,倒不知这话触动了她哪根神经,红着脸坐在那半天不说话。

回到家门口。

刘嬷嬷疾跑出来道:“小姐可回来啦!大人可等你半天了!”

程轻卿心头一跳,道:“爹爹怎的回来这般早?”

刘嬷嬷扶下程轻卿,满面欢容道:“大人升官啦!”

程轻卿听了,颇感欢喜,回到前厅,正见父亲身穿六品文官鹭鸶纹袍服补子,头戴乌丝帽,显得身长而瘦,背手立在桌前。

程轻卿上前盈盈下拜,道:“恭贺爹爹!”

程世文转过身,一如既往地板着张脸,嗯了声,道:“又去哪儿疯跑了?”

程轻卿道:“上圣安寺给爹娘求福去了,没料到菩萨显灵得这般快,立马就把福运带给爹爹了!”说着,上前抓住父亲的臂弯,摸摸金边绣袍,道:“这衣服身好看哩!穿在爹爹身上更添万分好看!”

程世文升至正六品,任诸司使。以他的才干,本不至于常年屈居于从六品官位。只因当朝官场昏暗,奸佞当道。程世文为官清介,不奉谄媚,故居从六品多年,今日才得一升,心中欢喜。当下听了爱女这一顿夸,更是喜于言表,古板的一张脸漾出欢颜,笑喝道:“越发像个小孩子!”

冯氏得信夫君升官,早早便下厨亲自掌勺,此时菜肴整治已毕,回到厅中正见父女两欢言笑语。

冯氏进来道:“阿卿回来啦。”

程轻卿忙对冯氏行礼道:“娘。”

大约是因为继母的原因,程轻卿总觉冯氏对她有些疏离感。程轻卿也不在意,反正无论生母还是继母都是她刚认识半个月的人。

一时,众仆调开桌椅,摆放菜肴停当。

一家三口,和乐融融又是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