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楚露面现惊奇,见程轻卿今日喜动颜色,以为是因赴宴之事,殊不知程轻卿全因终于可以出门而欢欣非常。

郭楚露转念一想,说道:“也是,你有了那许良表哥,不关心也实属正常。”

往日程轻卿该是面露羞涩,此时却轻轻推了推她道:“你快说吧,别绕弯子了。”

郭楚露道:“这事京中贵女们尽知,今日名为皇后娘娘为贵女而设才艺宴实是六殿下选妃。”

才艺宴程轻卿明白,宫中的请帖写明,每位赴宴者展现自己的才艺,或舞或歌,皆可以。

这六殿下谁她却不清楚,遂问道:“六殿下?”

郭楚露嗔怪的看了她一眼,京中居然还有贵女问六殿下是谁,那真是大大的稀奇事。

程轻卿看她见鬼似的眼神,连忙道:“听说是听说过,就是不太了解。楚露你给我讲讲。”说着,扯起个大大的笑容。

郭楚露心道:阿卿十岁才来京,性子又静,除了我这一好友,京中的贵女圈子她惯来融不进去,不知道六殿下也不足为奇。

遂耐心解释道:“六殿下乃先贵妃所出,皇后娘娘抚养长大,年未弱冠。殿下自小便博古通今,高才绝学,十五岁时与翰林院学士大比文章,一众翰林学士皆拜服在殿下才学下。”

程轻卿听了,心下佩服:十五岁我还在背高考古诗词呢。

又听郭楚露道:“不仅精通翰墨,武艺更是不凡。如今陛下不问国事,全由六殿下和大丞相监国。”

程轻卿道:“那真是厉害。”

郭楚露道:“这些都是其次。”

程轻卿心想:能文能武,执政为国这还叫其次。

想着,耳内听道:“最主要的是殿下继承了先贵妃的天下第一美人容貌,那身姿气度当真是天人一般。”

程轻卿听到“天人”二字,脑中蓦地闪过桃林误认之人,不知这六殿下比之那人谁胜一筹。

郭楚露道:”这样一个位尊貌绝的男子,哪个女子不喜欢呢。”

程轻卿见她说得神情陶醉,脱口问道:“你也是吗?”

郭楚露脸上不免一红,煞是不好意思道:“哪里敢肖想,不过是仰慕罢了。”

程轻卿了然的啊了声,点点头道:“我明白,美好的事物谁人都喜欢。”

郭楚露顿了顿,又道:“不过听我爹爹说,六殿下的性子有些傲。”

程轻卿闻言点点头表示在听,她又没见过、不了解这位六殿下,总不好跟着去评价。

说话间,马车忽停,只听车外侍卫向车夫的盘查声,郭楚露的丫鬟把帖子递向车窗外,车帘掀动间,程轻卿瞧见城墙高耸,护卫森严。

遂问郭楚露道:“到了吗?”

郭楚露笑道:“方进入皇城,待会到宫中神武门后,我们需下车步行进入。”

程轻卿点头。

二人车上又聊了许久,郭楚露为人真诚和善,程轻卿有时不明之处,她都温言相答,故程轻卿一路上甚是轻松。

约莫半个时辰后,马车复停,这回要了郭楚露与程轻卿两人的帖子,盘查清楚后,二人各自带着丫鬟下车。

程轻卿站立巍峨宫墙前,抬头上望,只见峻宇雕墙上悬着斗大的“神武门”三字,龙飞凤舞,气势宏敞,想来便是在此行入宫中。

程轻卿与郭楚露携手入内,方穿过宫门,便见数十宫衫美婢整齐排列,当头的两个看见二人,忙快步迎上,面带笑颜道:“皇后娘娘特派奴婢在此相迎,二位小姐是哪家的姑娘?”

程轻卿与郭楚露各报了门户,随着迎接婢女往宫中走。

程轻卿从前倒是游过北京故宫,与如今的感觉全然不一样。此时的皇宫,有着一股庄严威慑气象,踏入便令人起肃。

一路行进,只见重楼叠阁,画栋雕栏,碧瓦琉璃,恰值日落,余晖之下,映日耀天,夺目惊眸。

回廊曲榭,逶迤曲折,约莫行有一柱香的工夫,经由一座花园,只见绛桃碧柳,叠石成山,沿着甬道穿花度柳,穿过月亮门进入绵长的宫道,两面望不见顶的朱墙。

再行一刻钟的时辰,到得一宫院前,宫中规矩森严,程轻卿不敢随意张望,只跟着引路婢子,跨过高槛入宫院内,余光瞥见瑶草琪花,庭院清幽。

再入十来丈,步上瑶阶,到达殿门,引路婢子停住脚步,向二人福身道:“烦二位姑娘稍后,容奴婢入内禀报。”

程轻卿与郭楚露齐应了声好。

须臾,两个婢子出来,一位婢子引两人进入正殿,一名婢子领两人带的丫鬟偏房休息。

一时进入殿内,只见宫室华美,富丽堂皇,银烛辉煌,亮如白昼。婢子请程轻卿坐在靠门处的座子,显是座次早有安排。

郭楚露本该再坐往前些,但她提出想要与程轻卿相近,那婢子去寻了管事嬷嬷,管事嬷嬷点头,郭楚露便坐在程轻卿身旁。

两人坐下,程轻卿四顾殿堂,只见不少贵女已到宫落坐,个个皆华妆艳服,竭心打扮。一时满堂环佩叮当,莺声燕语盈耳。

因着郭楚露父亲官位也不算甚高,程轻卿更是个无人认得的小门小户,故二人进来众人皆抬起眼皮扫了眼便罢。

程轻卿为郭楚露就近陪她,拉着她道谢。

郭楚露道:“再说这些可就见外了。”

程轻卿抿嘴笑道:“这皇宫真大,走得我脚都发酸。”

郭楚露心有同感地朝她笑得眉眼弯弯道:“我也是。”说毕,转而敛起笑容道:“阿卿有一事我不知该不该多嘴。”

程轻卿道:“什么事?”

郭楚露道:“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你新带的那个丫鬟是不是不大合适。”

程轻卿会意,笑道:“你是说她太好看,把我比下去是吗?”

郭楚露道:“自然不全是这个意思,之前许燕语不是与你挺对你胃口么,不过你不用她也好,但如今这个若是往后带去夫家……”说到这里,不好意思再说下去。

程轻卿一听提起许燕语就生烦,又听起她说夫家,心下思量着她断绝与表哥的来往后也不想嫁人,毕竟没有哪个自小接受一夫一妻教育的姑娘能轻易接受自己的丈夫三妻四妾。当下回道:“我心里有数,夫不夫家的还早呢。”

郭楚露听言,不便再多言,正要与她闲聊旁的。

忽地阵阵喧哗,众人齐齐往门首处望去,程轻卿还以为皇后来得这样早,转头望去,却不是皇后。

只见门首处走进两个美人,一人遍体锦绣,浓妆艳饰,气派高傲;一人素色绣裙,容光天成,清若芙蕖。两人缓步走入,对数道目光恍若未见,显是习惯了成为人群的焦点。

程轻卿目视二人直走到客席首位与次位落坐,心下好奇,低声问郭楚露道:“楚露,他们俩是哪家的小姐啊?”

郭楚露附耳回道:“神色高傲的叫沈芷柔,素色长裙的叫沈芷遥,她们是国舅崇平候的两个千金,皇后娘娘的侄女。”声低如蚊蚋,生怕旁人听见。

程轻卿一听沈芷柔与沈芷遥二人的名字,似曾听过,正欲回想。

殿内又一阵闹动,程轻卿复望向门首,又见一个大美人,只见她一身红衣,长发高束,身材挺拔,昂步走入。

程轻卿见她好不飒爽英姿,连连拉着郭楚露问道:“这位又是哪家的千金?”

郭楚露这回倒没遮掩,回道:“这是镇国公府穆老将军的三姑娘穆义薇。”

程轻卿闻言点点头,又颇觉这名耳熟,似在那听过。

不待她回想起来,众人已落坐完毕,众丫鬟鱼贯而入,有序捧上精致果点,摆齐金樽玉液至每位来客的红漆金龙戏珠宴桌上。

诸事备毕,满堂寂静。个个翘首以盼,待主位之人到来。

程轻卿呆坐着无聊,便低头看宴桌上的物什,只见金碗象箸,玉液琼浆,甚是奢靡。

正呆间,忽听一道尖音高声唱喏:“皇后娘娘驾到!六殿下驾到!”

登时满座站起,面朝主位,交叠双手。

程轻卿跟着立起,只见殿首高台左侧,一众美貌婢女从后簇拥出两人,一人仪态高贵行在前首,约莫四十来岁年纪,气度端庄,雍容华贵。料得定是当今皇后娘娘沈氏了。

在侧落后皇后半步的是一位少年公子,年不及弱冠,身着暗龙缎袍,发束一顶赤金莲花冠,姿容清华尊贵。

众人齐见礼道:“参见皇后娘娘,参见六殿下。”

程轻卿在看到六殿下的那刹那,耳中登时嗡的一震,瞧清他的面容,不禁大惊失色,只呆呆跟着众人行礼。

程轻卿心内兀自乱跳,非是被六殿下容貌震撼,也是被他容貌震撼,只因程轻卿今日一见,方才惊觉那日在桃林误认作表哥的人竟是当朝六殿下,如何叫人不惊张。

程轻卿片刻间闪过与他相见的场景,细细想过后,心中沉吟:虽然把他误认为别人是很不礼貌的事,但也算不上大不敬吧,他应该不会找我治罪的。嗯!就是如此。

程轻卿想毕,发觉穿越后总是在担心自己的小命,继而有点想念法治社会了。

此时,皇后、六殿下分别落座殿首高台两方铜金宝座。

皇后声音温和且带威严道:“众位免礼。”

程轻卿随着众人步调坐回位子上。

皇后在上对众人说些场面话,堂中众女无不挺直腰背,目视正前方,面带微笑听言,其内不免把目光觑往在旁六殿下。

程轻卿亦是如此,她倒不是因为仰慕,而是因为心虚,余光扫过六殿下,只见他左手斜倚着宝座扶手,低首玩弄手上甚么物什,程轻卿因离得远看不清。形容随意,全不把满堂娇艳女子纳入内。

程轻卿见此,兀地松口气,只觉他这样的人,当是不会记得她这种小家女的,遂把一颗心放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