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嘉扬笑道:“不谢,你先吃饭吧,下午我们教完课业后送几个孩子回家。”

程轻卿复低头吃饭,应道:“嗯。”有时院中一些孩童家中的父母没有余暇来接,便拜托教书先生送回去。

周嘉扬又和程轻卿说了几句话后方走。

这时苗苗吃完饭,兴奋扑到程轻卿大腿上,道:“阿卿姐姐我吃完了。”说着,伸出双手,掌心向上并在胸前,等待奖励。

程轻卿道:“好。”说着,把刚吃了半碗的饭放下,到屋角提出食盒,打开第一层,拿出三个小老虎形状的饼干,放到期待的小手心上。

众孩童眼见有人得了馋人的饼干,一个个三两口塞得满嘴都是,急来程轻卿处领奖励。

孟冠城瞧见这盒子里放的原是老虎、兔子形状的东西,心道:原来是哄小孩的玩意。

程轻卿一一分给女童两个小兔子饼干,男童两个小老虎饼干。一顿忙活下来,再回去吃那半碗饭已有些凉。

众孩童得了奖励,一个两个都欢快地跑出去玩耍。

唯有苗苗都下来,一时厅堂中只剩三人。

苗苗坐在程轻卿身旁啃着饼干,小短腿在椅上晃悠,继续他踢球时的话题,问程轻卿道:“阿卿姐姐你认识六哥哥吗?”

程轻卿知道他说的是孟冠城,正塞入米饭的嘴中,支吾道:“认……认识啊。”

苗苗了然地“啊”了一声,道:“我知道,你们是好朋友!”

程轻卿登时被这童言童语噎了一口,忙道:“苗苗,这话可不能乱说。”

苗苗疑惑道:“为什么?我和六哥哥认识,六哥哥也是我的好朋友。”

程轻卿无言,她并不想告诉小孩说这人很尊贵,攀附不得。

苗苗未觉异常,接而道:“我哥哥也和六哥哥是一辈子的好朋友。咦?阿卿姐姐你怎么不理苗苗?”

程轻卿因着有尊大佛在旁边不敢乱说话,苗苗是小孩她可不是小孩,只好接口道:“你还有哥哥?我上次送你回家怎么没见到呢?”

苗苗摇摇头道:“我哥哥不在家,他去抱……抱……”抱了半天也不见他说个所以然,凝思的小脸皱成一团。

程轻卿此时已吃毕,摸摸他的小脑袋道:“不记得就以后再告诉姐姐。”

话音刚落,便听孟冠城的声音道:“保家卫国。”

苗苗拍手道:“对啦!就是保家卫国。”

程轻卿心道:原来是个大将军,怪道和六殿下认识。

苗苗看向孟冠城道:“六哥哥你真聪明。”说话间,觑见孟冠城的碗中吃了个精光,连连拉着程轻卿道:“阿卿姐姐,快来奖励六哥哥。”

这话落在二人耳里,都不禁神色一僵。

苗苗全然未觉,搬起食盒,只见盒内只剩两块小兔子饼干,立时抓出来塞到孟冠城手中。小脸为难道:“六哥哥,你就先做一个女娃娃吧!”

程轻卿猛地“扑哧”笑出声,眼神不禁扫过孟冠城,见他脸色铁青,赶忙忍住,但嘴角仍压不住的上扬。

孟冠城神色很快恢复淡然,低头看着那两只有鼻子有眼的兔子,合掌轻轻握住。

下午程轻卿教几个孩子识字教了约莫一个时辰,便和师兄商议着先送哪个孩子回去。

谁知今日有三个孩子要送,虽然他们的家都在附近,但程轻卿和师兄一道送的话至多能送两个,今日程世文休沐在家,她不能误了回去的时辰。便和师兄提出两人单独送。

周嘉扬自然不同意,怎可能让她一个千金小姐单独穿街进巷。他知道几分程轻卿家里的情况,见她大感犹豫,但那些孩子又都期盼阿卿姐姐能送他们。一时周嘉扬也感为难。

此时苗苗已背好书袋子出来,径直拉着程轻卿处院门道:“快走吧阿卿姐姐。”他要赶在另外两个孩子出来前拉程轻卿走。

程轻卿还未与周嘉扬商定下来,忙止住苗苗道:“等一下,我和你周哥哥还没说完话呢。”

说着,忽见院门外停了辆朴素的马车,苗苗喜悦地跳起来道:“是六哥哥来接我和姐姐了。”

程轻卿忽觉事态不对,问道:“什么?”

苗苗道:“六哥哥是苗苗的好朋友,六哥哥也是阿卿姐姐的好朋友,六哥哥先送苗苗回家,再送阿卿姐姐回家。”

程轻卿心中一凛,又好气又好笑地看着苗苗道:“你真是我的好朋友啊!”

这话几乎是咬着牙齿说的。

苗苗全然不知这件事对程轻卿的严重性,他哥哥常说义字当头,只觉自己能让三个好朋友在一起,那真是天大的功劳,晃着小脑袋兀自洋洋得意。

周嘉扬见程轻卿面色不霁,问道:“师妹这六哥哥是谁?你认识吗?”

程轻卿看着一直停在门外的马车,他也不催促,但车上之人可是仅次于女主沈芷遥的尊驾,难道她能让人家打道回府吗?

事已至此,只好回周嘉扬道:“是我认识的,他家在我家附近,我送苗苗回去后便先回家,其他两个孩子就麻烦师哥了。”

话毕,还不待周嘉扬答话,私塾中冲出两个两个孩童,他们也想让程轻卿送回家,苗苗见此赶忙连拉带拖地把程轻卿送上马车。

程轻卿和苗苗上得马车来,一方小小车室内,那丰姿韶秀的人就坐在车角榻上低头看奏折,程轻卿只觉真是人生未有之尴尬。

咽了咽口水道:“真、真是麻烦殿下。”

孟冠城抬眼看了两人一眼,道:“坐吧。”

程轻卿小心翼翼坐下,那苗苗大大咧咧坐下,一张伶牙俐齿的小嘴说个不停,倒缓解了程轻卿的无措。

没多久,马车停在一个小巷子前,巷道狭窄,容不下马车。

程轻卿带着苗苗下车,欲入巷把他送至家门口。

不料孟冠城也跟着下车,程轻卿忙道:“殿下,我识得他家在何处,不劳烦您。”

话犹未了,苗苗一手牵着着程轻卿左手,一手拉着孟冠城右手。稚声稚气道:“牵牵手,好朋友!”

程轻卿如遭雷击,这手握得似握捆荆棘,扎心得很。

孟冠城面色淡然,两大一小,三人一同牵手入巷。

红日西坠,晚霞把三人执手的影子打在巷道上,温馨非常。

只不过,左侧的那道影子似乎走得有点僵硬。

送走了苗苗,程轻卿才是真正的迎来了人生尴尬巅峰。

车室内,程轻卿坐在角落,大气不敢出,感觉空气凝滞。

程轻卿自认又菜又怂,实在不愿接触主线的主角们,就拿早上穆义薇落水那件事来说,主角们世界动辄就是事关生死。

她现在想想若是自己救不上来穆义薇,都觉会内疚一辈子,何况几句话几个行为间就要人的性命。

现在程轻卿又不得不与孟冠城搭话,斟酌了片刻道:“殿下,这是去哪儿?”

孟冠城低头批阅几案上高叠的奏折,回道:“程府。”

程轻卿静了一瞬,犹豫问道:“可不可以不回程府。”

孟冠城停笔,抬头看向程轻卿,问道:“嗯?”

程轻卿更感压力,道:“殿下可以把我送到书院吗?最好是西院那边的西大门。”

她还要回去换上今日穿出门的衣裳,坐程家的马车回家呢。

孟冠城继而低头,一面翻开本明黄奏本,问道:“你在学堂学的什么?”

程轻卿如实回答道:“花丝镶嵌。”

孟冠城嗯了声,怪道她会去新希堂,原是谢大人的弟子,想着,问道:“程大人不知道吧。”

程轻卿一听,心里呐喊:怎么全天下都知道她是背着他爹爹偷摸学习的!

虽然孟冠城看不到,程轻卿面上还是讨好笑道:“殿下不说,那爹爹就不知道。”

孟冠城笑了声,手上的奏折往案上一扔,目光放在程轻卿脸上,看着她脸上挂着僵硬笑容,道:“听闻程大人家教甚是严,果是如此。”

程轻卿心里扁扁嘴,这话听着怎么一点都不像好话呢。

孟冠城往外叫道:“到鼎鸣西大门。”

车夫浑厚的声音应了一声。

程轻卿放下心来,陪笑道:“谢谢殿下,殿下真是个大好人。”

孟冠城低头批阅,不置可否。

程轻卿回到西院,飞奔到花丝镶嵌堂换衣服,和谢仁泰告别了几句,又飞奔到主院大门,上了等候已久的自家马车。

在车上让枝雪为她绾成今日出门前的发髻,到得家门口,程世文已背手候在门口。

程轻卿整理衣鬓齐整,扶着枝雪的手袅袅下车,仿若个刚乖巧学习一天,下学而来的大家闺秀。

程世文见程轻卿早该到下学的时辰,却还不回来,遂出门口来看看,等了一刻钟,才远远见马车归来。

程世文板着脸道:“下学不回来,又往哪疯跑了?”

程轻卿迈着优雅的小步子,步上门前石阶,甜甜地叫了几声爹爹,笑道:“哪里是疯跑,今日上刺绣课,女儿把一幅绣画绣完抬头一看天都黑啦。”

程轻卿和冯氏告诉程世文她在学堂选修的是刺绣,故有此言。她哪里知道一般来说一个人在一天内是绣不完一幅绣画的,幸而程世文也不知道,这才没露馅。

程世文背手回身入院,道:“回去吃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