纵马飞驰半晌,孟冠城见程轻卿瑟缩着小身子,心下不忍,勒马停下。

程轻卿见马停下,长松口气,白马复缓缓前行。

程轻卿不觉又坐着身躯,眼看孟冠城又不说话,气氛复陷入微妙,她忍不住问道:“殿下,你怎么不去和陛下狩猎?待会儿人家都抢你的功劳啦。”

孟冠城冷哼了声,道:“蠢人才会在那些狼熊身上逞威风。”

程轻卿听了,道:“殿下不去也好。殿下平安才是最重要的。”

她记得原书中孟冠城在春猎时摔折了条腿,被女主狠狠嘲讽了一番。

孟冠城道:“你是在关心孤?”

“是啊,殿下帮了我那么多次,我也关心殿下的安危。”

“仅此而已?”

程轻卿觉得又是个致命问题,弱弱道:“不是吗?”

孟冠城静了片刻,道:“你那矮马大约受伤了,待会孤差人送你回去。”

程轻卿点头道:“谢谢殿下。”

孟冠城道:“每一次都说谢孤,也未曾见你真谢过。”

程轻卿一时语塞,这话对得她无言回答,只好道:“我这不是人微力小,没甚么可值得报答殿下的东西。”

孟冠城道:“话本子上不是总有句话,写作:无以回报,唯有……唯有什么?程轻卿。”

程轻卿面色一红,支吾道:“我不爱看话本。”

孟冠城伸出两手挽着马缰,手臂正好放在程轻卿腰侧,道:“程轻卿你总当孤是傻子。”

程轻卿回道:“没有哇。”

孟冠城听着,目光落在程轻卿的耳尖上。今日看见她与另一个姑娘总在咬耳朵似的私语,不觉也想试试,侧首贴近程轻卿耳廓,温热呼吸拂过,孟冠城只见那白玉耳尖肉眼霎时染上桃红,与她发上戴的桃花簪子好不相衬,大感有趣,低沉的声音轻笑道:“那就是你在装傻子。”

程轻卿感到耳边热气,直想缩在脖子,但向后余光瞥到知道孟冠城的脸就在近处,稍一动作便会碰到,唯有全身僵得纹丝不动。

心里一团慌乱,道:“都没有,殿下你放过我吧。”

骄傲的人总有强烈的征服欲,而况是孟冠城这般骄傲而尊贵的人,他看着那道纤细玉颈,闻着软乎乎的的体馨,心神从未这么乱过,道:“放过?程轻卿你连荷包都送给了我,还想再送给谁?”

程轻卿大觉形势不妙,看不见后面的人,自己又被制辖住,忙道:“殿下,那是我送错的,你别误会。”

哪知这话愈发激发孟冠城的征服欲,登时双手环住程轻卿的腰身,道:“不是误会,孤教你,那叫以身相许。”

程轻卿只感那双结实的双臂环身,两人越贴越紧,程轻卿登时震惊怒意交迸,冷声道:“孟冠城!放开我!”极力挣动身子,奈何她身子娇弱,孟冠城气力又大,反被他越抱越紧。

孟冠城见她越挣扎他便越想让她属于自己,脸贴得越来越近,直到埋首在那玉颈间,吸口气愈加着迷,声音沙哑而性感道:“卿卿,做孤的皇妃。”

程轻卿这副性子是人对她好她就软,越逼她便越烈,哪里会容孟冠城这般强迫,非但对他的告白不感动,反是怒气大盛,既然挣脱不得,那便把头猛地往下低靠近右手,被箍住的双臂使力往上伸,拔出发间一根簪子,毫不犹豫地刺插入身下白马。

白马乍被刺伤,前蹄腾空,振鬣长嘶,猛然两人甩下,一阵疯跑。

那马又急又快,甩出的力道甚大,登时二人摔下马,跌落间,孟冠城非但不放手,反紧紧护住程轻卿,不巧地上方有块尖利大石,孟冠城的脚不避不让撞到刺拉拉石尖上。

二人齐齐摔落在地,程轻卿被护得紧,只是脚崴了一下,她听到一声闷哼,连忙爬起身,只见石尖刺入孟冠城左脚小腿,就在膝盖附近,衣破物碎,鲜血横流。

程轻卿见孟冠城疼得紧闭双目,额角冒汗,登时慌了神,连忙过去扶起他的身体,伸手抹去他额上冷汗,瞧见痛苦紧皱的眉头,急道:“孟冠城对不起,你没事吧。”

问完又觉是废话。看着那血肉模糊的左腿,想要帮他止住血,却知道骨头折了不能乱动。

正在心慌意乱之际,幸而孟冠城堂堂一朝皇子怎可能身边不跟着人,不过是他为和程轻卿相处,打发他们离得远些,此时众侍卫见势不对,蜂拥而来。

一个小厮打扮的青年急忙忙推开程轻卿接过手,急呼:“殿下!殿下!”一面慌而不乱的吩咐人寻木板相抬,一面又差人传太医。

片刻间,便有四人抬着宽厚木板,把疼得脸色惨白的孟冠城小心放上木板。

众人飞速抬起,临走前,孟冠城睁开汗湿双目,看了眼那小厮,哑声道:“送她回去。”

小厮应了声放心吧殿下,立时指挥众人把孟冠城送往天太医处。

须臾,只剩程轻卿留在原地,她怔怔望着从大石蔓延到草间的一大片血迹,那根扎上他的石刺,仿若程轻卿手上那根带血的簪子,不觉泪落玉颊。

春猎之后,程轻卿再也没有遇到过孟冠城,起初几天程轻卿做梦都是孟冠城满身血痕的样子,后来过了好久,孟冠城都没在她的生活里出现过。

程轻卿问了郭楚露,郭楚露说他的腿伤没有大碍了,程轻卿这才放下心来,她想她的狠心大约磨掉了孟冠城对她的兴趣吧。

这样也好,也好。

程轻卿又过上了每日家中、学堂往返的日子,

闲时陪陪身怀六甲的冯氏,冯氏春猎那日身子不爽利,回家请医问诊,已有孕月余。

只有轮到程轻卿去新希院教书时,会想起孟冠城,心中愧疚万分。

除此之外,程轻卿再无旁的烦恼,就连每日拎她训话的程世文都去了符岭,办差使月余。

转眼便是月余。

这日,程轻卿从学堂回来,如常进入后门到后院,不想今日枝雪不知往哪儿去玩耍,叫了几声也未见人。

程轻卿想这丫头也爱玩起来了,遂回到房内欲放下书袋子再往厨房寻吃的,不料刚进内院,只见房门紧闭,挂着一个大大的铜锁锁住,又斜贴着一长条白纸,上写斗大的“封”字。

程轻卿一见,好似一桶冷水当头淋下,浑身寒颤。不待她动作,只听鞋履跑动的声音,程轻卿望过去,只见穿靴带帽的人直奔过来,顷刻间便有人把她按倒在地,钗落发乱,银簪掉落瞬间,立时有人迅速捡起,收入袖内。

霎时几个壮汉架起程轻卿往前院走,一面高喊:“罪臣之女程氏已捉拿。”

程轻卿被连拖带拉,推至到前院,只见家中枝雪等在内的一众奴仆皆跪身在地,冯氏跪在前方,发乱神惊,双眼垂泪。

冯氏看到程轻卿时,连哭带喊道:“阿卿!老爷是被冤枉啊!被冤枉啊!”

话犹未了,守在旁的差役一脚直踹冯氏,咄斥道:“罪妇休得胡言!”

程轻卿见这时已经显怀的冯氏被踢,噗通扑在地上,不禁越加失惊。但不由她言语,身后差役径直把她按跪在地下。

程轻卿跪在石板上,望着一众唬得面如土色,满身发颤,抹着眼泪哭哭啼啼的人,她原本惊惶的内心反镇定下来,只是身子犹如吊在冰桶里,把不住的寒颤。

耳里听到院中翻箱倒笼,木器打得破烂,磁器摔得粉碎的声音,还有一阵阵的差役谩骂。

她家被抄了。

“妈的!头儿,怎么说也是个六品,家里穷酸成这样,怪不得要偷!晦气!老子这趟算白跑了!”

程轻卿跪身低头望着爹爹离开时走过的青石板,她不知道给她们安的什么罪名,但她深信她爹爹是被冤枉的。

想着,只见眼前停了一双祥云锦靴,头上传来一道男子的声音:“诶,老九把手放开,怎能这么对姑娘家。”

那按住程轻卿的差役嘿嘿笑道:“头儿,你又来了,这娘们儿没几天就要被送到妓院,头儿是想先留个好印象,到时再哄得小娘子以身相许是不是。”

那男子声音道:“得,你坏了我这桩好事,有你小子好果子吃。”

程轻卿抬头看,只见那男子三十上下年纪,穿着麒麟飞鱼服,想是查抄府邸的锦衣卫司官。

那男子低头对上程轻卿目光,朝着程轻卿微微一笑,满脸横肉扯动,:“顶可惜的小美人。”

程轻卿只感一阵恶寒,低下头。

那男子盯着程轻卿露出的嫌恶,冷笑了声,道:“好日子到头了。就别给老子装娇贵小姐了。”

接而只听他似抖出一块绸布,清了清嗓子,高声念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程氏称世文勾结贱商,偷渡木材,伤人燃林,辜负朕恩,有忝圣德,着革去官职,择日东市立斩。籍没程家府财,罪臣之妇冯氏发驻防兵丁为奴,罪臣之女程氏贬奴籍入妓坊,收押□□,择日发落!钦此。”

宣毕,程轻卿听了罪状,跪立不动,越加确信程世文乃被奸人所害。

不想在旁差役见她跪得挺直,抬起脚狠力往程轻卿背上一踹,喝道:“跪谢隆安啊!”

程轻卿只感被巨力直伤入心肺,一个踉跄俯伏在地,脸扎进那双锦靴。

那锦衣卫男子满意地看着拜伏在他脚下的纤弱少女,笑起满脸肉,道:“小美人,再会。”说毕,一声喝令:“带走!”

众人呼应一声,各抓拿人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