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笙运河,碧波映着两岸灯火,水势荡漾银汉疏星灿烂,一派夜景,热闹繁华。

程轻卿在灯贩处,选了一盏九瓣莲花花灯,孟冠城亦是要了一盏,付过钱,小贩给二人递上笔。

程轻卿拿着笔,背过身离开孟冠城几步,在小贩摆的桌案上,俯身在花灯上写愿望,以期事事如意。

方一搁笔,就闻耳边一声轻笑。

孟冠城看着程轻卿花灯上写道:愿家人一世安康,愿殿下长命百岁。

“卿卿的愿望真特别。”哪有祝一个不过弱冠之年的少年长命百岁的。

程轻卿一脸郑重:“特不特别不打紧,重要的是要实现,殿下一定会长命百岁。”

说着,看孟冠城提着他的花灯,她抢过来,“你看了我的,我也要看你的。”

提起一看,花灯上写道:天下平定,卿卿平安喜乐,万事胜意。

程轻卿笑嘻嘻道:“呀,我有十个字比天下平定还重要呢。”

“是。”

二人携手到河岸边,孟冠城扶着程轻卿的手,走下通向河脉的阶梯,到一平地,许多人蹲身在放花灯。

河中花灯簇簇,灯河交映,璀璨惊眸。

牵手漫步至河桥上,望着盏盏承载美好愿望的花灯从桥下流过。

河风微凉,孟冠城脱下身上披风盖到程轻卿肩头。

一股清冽而温暖的气息包围程轻卿,孟冠城从身后拥住她,大掌覆到程轻卿放在白玉桥栏上的手,他知道那手下面雕刻着两个字。

“这是孤母妃的名字。”

程轻卿下意识地想移开手,以离开雕在桥头上的红笙二字。

孟冠城俊颜蹭到她耳边,灼气轻吐:“卿卿说的话都是真的吗?”

程轻卿有些痒地缩首,“什么?”

“在铁涛派中为孤说的话。”

程轻卿这才恍然是说他妖子她辩解的事,干脆回道:“自然。”

“但孤的话是假的。”

程轻卿回身,与他面对面,微微仰起蓁首,“殿下念着生母也实属常情。”

“不是。孤是说孤非但对从未见过面的母妃毫无感情,对母后亦无半分亲情。”

孟冠城说毕,看到程轻卿脸上微微诧异。他不禁问:“卿卿觉得孤绝情吗?”

问完,不待她回答,自语道:“母后为孤选妃,卿卿可去了?”

程轻卿嗔道:“去了,殿下没瞧我一眼。”

孟冠城俯首亲亲她浅笑起的梨涡,“骗孤,你上去表演了孤怎么会没看到。”

温热的唇让程轻卿心中颤动不已,嘴上道:“这么说殿下面上不在意,实则都在注意表演的美人咯?”

孟冠城那是因着她误塞香囊早查清她的身份,若是见到自然会多瞧一眼,到她小嘴里却大大不同的意味,心中意动,欲要封住粉唇,不料程轻卿迅速偏开头。

孟冠城瞧见那白玉般耳廓染上粉色,轻笑了声,“羞什么?”

“问你话呢,又动手动脚的。”

孟冠城安分下来,笑道:“不动不动,休恼了。”

两人相拥想抱静默片刻,孟冠城道:“卿卿知道为何母后止膝下只孤一人,孤还未登太子之位吗?”

“不知。”

“因为孤的母后,还痴心妄想从她肚子里钻出一个龙嗣。可惜父皇半年三个月的也未踏入她寝宫半步。

就算偶有宠幸,从前怀不上,如今年老更怀不上,母后的美梦这一辈子或许只能落空了。前些日子终于从她的痴梦中醒来,欲扶孤登上太子位。”孟冠城语气轻蔑至极。

“是吗?”程轻卿疑道,她记得孟冠城登太子之位后不久便身死,但好似还没那么快才是。

“深宫为后数十年,她自然不会傻到以为与孤十几年的母子情能让她稳坐未来的太后之位,前些日子为孤选妃的宴会便是她对孤的试探。沈芷遥与沈芷柔皆是她沈家嫡女,只要孤娶其中一人为妃,利总比情更可靠,可惜沈芷遥一如既往的蠢。”

程轻卿不禁诧异十分,“殿下原是想答应?”

孟冠城见她脸上不虞,以为她心中介意,但还是如实道:“是,朝中不过是孤与大丞相及母后的沈家三方牵扯,有沈家借助孤的路确实好走一些。”

程轻卿震惊十分,前世沈芷遥一直以为她对六殿下情深似海,六殿下亦对她情深义重,他出身卑贱,她用她母族的力量助他登上皇位。原来沈芷遥从始至终都是双方势力默认博弈的棋子,成则恩宠,败则废弃。后来沈家用她不顺手便换上了沈芷柔,从头至尾都是她自我感动。

孟冠城明显感到怀中的身发抖,忙搂紧些,“很冷吗?”

程轻卿摇摇头,“那殿下为何又不娶了?”想来沈芷遥答应与否在他们的博弈根本不重要。

孟冠城道:“这时用沈家,以后总有些麻烦。”

是了,上一世孟冠城登基后除了干政的外戚沈家。

“那殿下总是一个人,一定很辛苦吧。”

孟冠城望进程轻卿澄澈眼眸中真切的关心,唇角微漾,低头印上微微嘟起的莹莹粉唇。

软软的唇瓣相接,陌生而甜蜜,程轻卿睁大迷茫的双眸,映入孟冠城紧闭的双眸,长睫如扇,醉人心魄。

“很甜。”

程轻卿羞得满面桃色,扭开头,那唇瓣又缠着她轻轻蹭上她发热的耳廓,灼热男子气息轻吐:“如今是两个人了。”

程轻卿埋头揪着他胸前的衣服,不答言。

“卿卿。”

“嗯?”

“明日孤便要回京都了。”

“啊,这么快?”程轻卿抬头面向他。

孟冠城低头把鼻尖碰在她的琼鼻上,“回去,孤向岳父提亲。”

程轻卿唬了一跳,登时道:“不,太快了。”

她干脆的拒绝不禁让孟冠城心下闪过一丝落寞,问道:“为何?卿卿不想早日嫁给孤吗?还是觉得孤是那等不负责之人。”

“没有。”程轻卿道,“实是太快了,我们才认识,要慢慢了解,万一以后殿下对我不满,这样也不会后悔。”

孟冠城长眉皱了皱,显然在认真思考程轻卿所说的问题,道:“孤知道你不是温柔贤淑的女子,并不介意偶然耍小性子。”

程轻卿的确想慢慢了解对方,还有一点是她虽下决心往后陪着他一起死,但她还抱着点私心,到时候她的家人能逃过一劫,若是嫁于他,那程家定然逃不过身死结局,当然这些话不能对孟冠城说。

听了他的话,不禁窘然,需要说这么直接吗?

“殿下不喜欢温柔贤淑的女子吗?”

“喜欢。”孟冠城有时候的诚实是真的很欠扁。

程轻卿气嘟嘟。

孟冠城从未觉得逗一个姑娘这般有趣,笑道:“若是卿卿的话,甚么样孤都爱。”

程轻卿嫌弃地咦了声,问:“孟冠城你这些话都用了几遍?”

孟冠城似被说中心事,面上一红,不言语。

程轻卿不满地哼了声。

孟冠城见她误会,也不顾心中不好意思,如实道:“这些……是孤看话本子学的。”

他没追求过姑娘,春猎受伤后始终放不下她,偶然听到丫鬟说姑娘都喜欢儒雅翩翩的男子,他回房想了半晌,自觉太鲁莽,听闻话本子里的书生多得小姐芳心,遂令林泉去买了几本,钻读了几番,初时对程轻卿用了用,她果没有那么反感,谁知他一时得意多说了几句她便识破了。

程轻卿料不到是这个答案,噗地笑出声,“啊,殿下日日美人环绕还需看话本子。”

孟冠城看着她娇靥浅笑,温香扑鼻,不禁环住她的腰,俊脸埋首她的颈窝,贪婪吸取,“一群庸脂俗粉,孤闻着向来生恶,奈何母后盯得甚紧。”

程轻卿被他蹭的发痒,见他不断闻她的脖颈,不禁问道:“孟冠城你乱闻什么呢?”

孟冠城亲了亲她的下巴,道:“卿卿很香。”

“我没熏香啊。”

“就是很香。”

程轻卿撇撇嘴,不知他这是什么毛病。

原来孟冠城在深宫中长大,皇帝子嗣薄,嫔妃众多,宫里就几个孩子,嫔妃们在深宫中寂寞,皇后贤德,妃嫔们就喜欢聚在皇后处,他小时长得粉雕玉琢,颇惹人喜爱,一天下来不是张美人抱着他顽,就是李嫔搂着他逗,皇后不在时,还亲他几口,童年便被一众艳装粉脂环绕。及至大些,宫里年年换新人,总有数不尽的娇容丽貌围着他逗笑。

按说这种环境长大的该是喜花粘草的风流性子,但他却怪得很,因着早慧,看尽宫里女人之间龌龊事体,再加他父皇沉迷女色,十天半个月不见人,他母后日日愁眉度长夜,渐渐厌烦起女子。

再到出宫分王府时,好容易离了艳脂俗粉环绕,他年长后又掌权,免不了应酬事体,但凡在外男人相聚,总归要招妓携乐,他势高貌美更是无数庸脂俗粉往他身上贴,面上应付,一闻到脂粉便厌烦至极。

程轻卿鼻子灵敏,受不得有香一整日的熏着她,除了施粉免不了带一点,却想不出自己哪里香了,殊不知少女的体馨无意间令本就对她有九分爱意孟冠城又加了一分。

两人缠绵间,冯瑞文恰到桥旁游乐,忽瞧见二人,天色昏黑只模模糊糊认出,欲叫程轻卿回家,走上桥来才看清两人动作,不觉面红耳赤地背过身,道:“阿卿妹妹到回家的时辰了。”

程轻卿忙推开孟冠城,解下披风还与他,“我该回去了殿下。”

孟冠城接过披风,拉着她的手道:“何时回京都?”

程轻卿答了句不知,说会给他写信,见冯文瑞在旁尴尬,便依依惜别了。

孟冠城立身看着她到桥下和冯家兄弟姐妹们会见,上了马车,这才转头自回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