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回到家,程轻卿总觉得孟冠城今日有些奇怪,又想不出为何,直到家里摆上晚饭,冯氏送她生辰礼。

程轻卿才猛然惊觉,今日是程轻卿的生辰。

登时如遭雷劈,孟冠城知道了,他知道了,她不是程轻卿。

整顿晚饭,程轻卿强颜笑对冯氏,聊了一会儿今日吃宴趣事,冯氏把程世文早备好的生辰礼给程轻卿。

见她面色疲累,想是今日去同窗府上吃宴没有午休而累,遂让她回房间休息了。

程轻卿抱着礼物,回到房中,怔怔坐在书桌上。

在她和孟冠城没有熟识时,他早就对她有过猜疑,如今可不是暴露于他的眼底了吗?

唉!跟聪明的人相处是不可能永远瞒住一件事的,就算他不知道她是穿书而来,也知道她不是原来的程轻卿。

一时心慌意乱,明日该怎么面对他,实话实话吗?

告诉他,他是一本书里面的渣男,这未免太可笑滑稽。

或者,他根本接受不了她一个侵占旁人躯体的灵魂。

思绪纷纷,不知所措。

“小姐,这个盒子也是放到仓库吗?”

程轻卿顺着枝雪所指看去,是孟冠城送她的锦盒,失神地盯着那锦盒左下角,上面嵌了一行金字:卿卿,十六岁生辰快乐。

“小姐?”

“不,不了。”

“好。”枝雪抱了别的物件到仓库。

程轻卿抬头放到锦盒上,食指一字一字抚过,心里乱成一团线,终于还是决定打开。

是五颗螺子黛。

她听同窗说,今年波斯国进贡螺子黛比往年少,她在宫里的娴妃姑姑都没分到。

孟冠城对她越好,她便越愧疚,虽然他没问过,但总觉得自己骗了孟冠城。

正要关起锦盒,忽从盒顶掉下一张信笺。

程轻卿拿起,手有些发抖,慢慢打开。

孤喜欢你,而非程轻卿。

次日,下学。

程轻卿看到那朴素马车,少了往日满心欢喜,多了些忐忑。

马车上还是熟悉的人,还是熟稔地把她揽到怀内,还是含笑轻轻啄了她一口,一切如常。

程轻卿却浑身不自在,身份被看破,不知如何开口,\\\\\\\"殿下……\\\\\\\"

“卿……不,你叫什么名字?”

程轻卿仰首,望进他深色眼眸,脉脉含情,一点没变,忐忑心中不由升起暖意,“就叫程轻卿。”

“好,卿卿。”孟冠城看着她脸上充满忧色,大掌不禁疼惜地将她按入怀内,轻抚秀发,“别怕,孤不会多想。”

程轻卿脸贴在他的胸膛上,心跳有力,心内忧惧霎时一扫而光,

\\\\\\\"可是……卿卿……\\\\\\\"

\\\\\\\"嗯?\\\\\\\"程轻卿抬头,此时才听出他语气里不比她少的忐忑,\\\\\\\"怎么了?殿下。\\\\\\\"

孟冠城垂眸,望进她波光流转的眼内,\\\\\\\"卿卿会离开孤吗?\\\\\\\"

\\\\\\\"啊?\\\\\\\"程轻卿哑然。

孟冠城见她不直接回答,不禁心头突突乱跳,生怕她的回答是会,一把抓住她的肩头,\\\\\\\"不许,不许离开孤。\\\\\\\"

程轻卿她不知道以后会不会,但现在……怎么舍得让眼前这个人伤心呢,笑道:\\\\\\\"不会,不会殿下。我会陪着殿下……\\\\\\\"

她本想说一辈子,可是他的一辈子好短,短到在最耀目的年华便消逝。

\\\\\\\"陪殿下生生世世。\\\\\\\"

这几日孟冠城朝中事务甚是繁忙,程轻卿便独来独往,这日从园子里出来要回家。

不想一出门便撞见沈芷遥。

玲珑身段转过身来,扬起意味不明的笑:“程姑娘。”

程轻卿顿住脚步,心里摸不准她为什么出现在这里,“沈姑娘有事吗?”

沈芷遥盯着她手上的镯子,笑道:“偶然看到程姑娘手上的白玉镯子甚是好看,冒昧来打听打听是在何处买?”

说着,勾唇紧凝着程轻卿的脸,仿若要把她洞察到底。

程轻卿低眸看着左手上的白玉手镯,她知道这白玉手镯近些看便能看见上面的字,她本意不想让别人知道他们的关系,但她一摘下手镯孟冠城总会生气,好似下一秒她便能逃走似的。

看来沈芷遥知道了她和孟冠城的关系。

当下也不和她绕弯,笑道:“这是殿下送与我的,沈姑娘想知道的话不妨去问殿下。”

话音未了,沈芷遥神色大变,狰狞可怖,“你知道他是个什么样的人吗?一个镯子、几件衣裳就能把你骗得团团转。”

程轻卿右手摩挲镯子上的雕花,“我自然比沈姑娘了解殿下。”

沈芷遥一步一步行进,程轻卿退到背靠院墙,只见沈芷遥眸中燃着恨意,冷冷笑道:“哼!了解?他若真爱你会把你一个官家小姐藏在园子中,没名没份见不得人吗?程姑娘,今日我好心来劝你,不要被他骗了。”

程轻卿看着她自以为是、恨极孟冠城的模样,程轻卿不想和她解释不是孟冠城为什么不给她名份。只牵强笑道:“多谢沈姑娘好意,殿下对我的感情,我有心分辨。沈姑娘若无它事,我便先告辞了。”

不料沈芷遥欺近几步,气势逼人,“是啊,你与他柔情蜜意,他待你深情款款是不是?”

程轻卿见她神情若痴若狂便觉不对,“沈姑娘无事我便先走了。”

转头要走。

沈芷遥一把扯回她,“程姑娘果然被他迷了心智,真傻真傻……”说着,面上现出回忆之色,“他是很吸引人……”

忽地又猛然变作癫狂,双手捏住程轻卿肩头,“他就是没有心的人,你又何必、何必再重蹈覆辙!”

程轻卿见她对孟冠城确实恨之入骨,多说也无益,“沈姑娘已经定亲了,为什么来管殿下的事。”

沈芷遥听到定亲,神色立时恢复成端庄气度,面容甜蜜,“是,定亲了。但是欠我的人……”

丽容又爬上恨意,“孟冠城,他别想好过,我定让他生不如死!我瞧着你是个好姑娘才来劝劝你,不想受牵连的,趁早离开他的身边。”

程轻卿按下沈芷遥捏在她肩上的手,“多谢沈姑娘好意,沈姑娘明明已经有值得相伴一生的人。何必再去执着曾经,曾经的东西眼见不一定为实,日日切齿的东西也不一定是真相。”

“你什么意思?”

程轻卿张张嘴,她是想劝沈芷遥放过孟冠城,但才稍一提及曾经,脑中一股巨大的撕裂感涌起,两眼昏黑,往旁倒下。

“卿卿!”

往下跌的身子落入熟悉的怀抱,程轻卿吃痛的睁开眼,眸中落入孟冠城焦急的俊脸,“殿下……”

孟冠城把她横抱而起,冷冷地刮了个沈芷遥一眼,“沈芷遥,你耍的那些花招孤不跟你计较,便以为孤的人能随便乱动吗!”

“呵!不计较,孟冠城,给你再多几分本事你又能奈我何!”

孟冠城压下几分怒意,心里担心程轻卿,不想和这疯女人费口舌,低眸看着程轻卿,柔声道:“还晕吗?”

试图透露剧情的疼痛来得太猛烈,程轻卿脑中此时仍嗡嗡发痛,趴在他怀里摇摇头,“不晕,殿下快走吧。”

孟冠城见她唇色发白,忙回道:“好。”

不瞧沈芷遥一眼,阔步离去。

沈芷遥恨恨看着那俊逸身影抱着程轻卿离去,闪过方才他对程轻卿的担忧的神色,忽然有些怔然,上一世他也说过担心她,但从不会露出这般发自内心忧虑。

她以为他是成大事者,不露喜忧于形,虽然不表露,但心里还是真心爱她的,原来……

不!

沈芷遥摇摇头,紧攥双手,孟冠城负她必须如数奉清!

“小姐并无大碍,也非是中暑迹象。”老大夫诊完脉禀道。

孟冠城紧蹙眉头,探上程轻卿的额头,冷汗涔涔,“不是中暑怎又会无缘无故晕倒。”

那老大夫在下承受着六殿下凌厉目光,心里七上八下,他反复诊脉几次,也奇怪地探不出病症所在,在六殿下的逼视下,只好道:“是因小姐身子常年虚弱,平日需慢慢调养,增补气血。”这类话云云。

孟冠城疲惫地长呼口气,挥手让他退下。

程轻卿伸指一点他堆蹙的眉心,“殿下别担心,我只是一时恍了神。”

孟冠城抬手把柔荑握在掌心,“卿卿不想说便不必说了,只是往后再不要做伤身子的事情。”

“嗯……”

孟冠城明明看出她的异常,但还是十分尊重她,她不愿说便不说。

“那殿下不要不开心了。”程轻卿看着他疲倦的面容,在榻上跪坐而起,“殿下这几天累吗?我给殿下捏捏肩。”

“不必了。”孟冠城把她揽入怀内,大掌把软绵绵的身子捏了几番,鬼使神差地伸手解开她的外衣。

程轻卿惊呼一声,推阻开来。

“卿卿,孤很担心你。”外衣解开,孟冠城手上抱紧纤腰,埋头在她洁白的玉颈上,贪婪地呼吸她身上的馨香。

程轻卿停了挣扎的动作,见他面容疲累,伸手摸上他的脸,有些小胡子扎手,\\\\\\\"我这不是没事了吗,殿下不要担心。\\\\\\\"

想到如今沈芷遥和尚怀庭已经定亲,孟冠城在朝中的日子很不好过,处处受打压。

只感他身心似疲惫至极,程轻卿心疼地回抱他,“殿下,很累吗?”

孟冠城不答,她软软的身子又贴近来几分,嗓音清甜:“殿下累了就睡一觉吧。”

“嗯。”孟冠城声音沙哑,这几日他掉进大丞相的一个局,忙得焦头烂额几夜未合眼,是该睡一觉了。

闻着她的体香,孟冠城紧绷的心弦渐渐放松,随之而来的是日夜的思念,他薄唇试探般印上那性感锁骨,立时惹得程轻卿一阵颤抖。

放在腰间的手忍不住游移,越发意动。

“殿下……”

声音战栗,孟冠城暗叹口气,压下心内邪火,抬起头轻轻吻了吻她的眉心,慢慢帮她把小衣理好,声音低沉:“孤什么时候才能娶卿卿。”

“啊……”程轻卿哑言。

孟冠城帮她穿好外衣,看着她脸上并无一丝期待,心下失落,“走吧,孤送你回去。”

“殿下休息一下吧。”程轻卿劝道。

孟冠城似没听到她的话,提了她的书袋子,牵起她的手,“这几日孤不在都做了什么?”

程轻卿和他一道走出园子,“没什么就是上学回家,偶尔想想殿下。”

孟冠城笑道:“只是偶尔吗?”

程轻卿踮起脚,凑到他耳边,私语般道:“时刻。”

说完,看到他嘴角扬起,风采奕奕。

程轻卿见他心情好了些,自己心里也高兴,忽想起一事要向他说一下才好,“殿下,明日阿文哥哥到京来我家,可能我要带他到街上玩玩。”

“阿文哥哥?”

程轻卿点点头,“对啊,是江南沁府的阿文哥哥,殿下忘记了吗?”

“孤记得,冯文瑞。明日孤一道。”

“不好。”程轻卿回道,“殿下有余暇便在府里好好休息,阿文哥哥写信来说会来拜访殿下的。”

孟冠城好笑地伸出长指一戳她的额角,“程轻卿,孤时而觉得你顶聪慧,时而又觉得你迟钝。”

程轻卿没好气地拍开他的手,“我一直很聪慧,本来殿下都很累了,我带着殿下那份心意陪阿文哥哥熟悉京都就是。”

“你再叫他阿文哥哥孤就不让你回家见他了。”孟冠城拿她真没办法,唯有自己气得额角青筋暴起。

程轻卿全然不觉,“我不叫他阿文哥哥叫什么,大家都这么叫的。”

孟冠城气笑,“孤说孤吃醋了。”

程轻卿喉头一梗,干咳了声,没话说了。

好小气的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