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老皇帝咳不能眠,美人端上药碗,老皇帝早已习惯般在美人的服侍中饮下。

次晨老皇帝病在榻上昏睡不醒。

大丞相殷勤进见,身后领着一个道士打扮的人,恭敬跪伏,“参见陛下!”

榻上老皇帝咳不能言,只睁着双浑浊眼目,抬手颤巍巍指了指那道人。

大丞相跪走向前几步,“恕臣鲁莽,这位仙长偶得一枚灵丹妙药,前来献给陛下。”

那仙风道骨的人朝着老皇帝行了礼,从袖中取出一颗黄色丹药,递给丞相。

丞相点点头接过,凑近老皇帝几分耳语,“陛下,吃了病就全能好。”

老皇帝张张嘴,盯着那黄色丹药,啊啊地点头,老皱的脸上,满是渴望。

大丞相站起,一个眼色丢给在旁婢女,婢女端上水,喂老皇帝吃下药。

果真灵丹妙药,不过一日功夫,老皇帝康见如常,皇后闻讯来探视,觑见他果是如常,如常酒色俱,怀搂美人全然忘了他病重时所受的苦痛。

皇后合上望进殿内的门缝,好笑自己居然还对他存着希望。

是夜,大丞相奉上奏折,“陛下,关西一带蝗灾甚急,至今无人增援,望陛下定夺。”

老皇帝皱了皱粗眉,随之无所谓地挥挥手,“你和小六商量就行。”

大丞相欲言又止,半晌道:“仙长说此中关节紧关陛下,还是陛下亲自下旨为妙。”

老皇帝一听是仙长所言,在美人榻上坐直,他吃了两粒丹药后体力如返壮年,对这位仙长信奉至极。

正说着,仙长求见,老皇帝道:“快快请进来!”

仙长一脸急色疾步而来,拜道:“陛下,贫道夜观天象,惊觉有星直逼帝星矣!”

老皇帝心中一凛,急问:“此话怎讲?”

大丞相早有准备般,请老皇帝到观星台。

仙长一指浩瀚星辰,连连叹道:“又是如此又是如此!陛下恐危矣!”

老皇帝方恢复康健,还欲享受百年欢愉,一听此话,忙问:“仙长快快明言与朕。”

仙长面色犹豫半晌,在老皇帝呢一连迭的催促下,才勉强道:“恐伤了陛下与殿下的父子情分。”

老皇帝立时抓住重点,“哪个皇子?”

仙长不答,背手仰望浩瀚天际,“陛下瞧最亮的星在何处?”

老皇帝眯了眯浑浊双眸,在一列五星中指向最亮的第一星。

仙长凝重摇摇头,“此为三垣内紫微五星,陛下所指的第一星主月,太子之象。”

“哦?仙长不必顾忌,请与朕详言。”老皇帝向来不喜欢他这个六儿子,若不是皇子中就他一个中用,若不是念在与皇后多年夫妻情分,他也不会把太子之位给他。

仙长抬指遥遥一点太子星旁边一颗暗淡光亮的星辰,“第二星主日,即帝星也。原该赤色独大,如今帝星摇动,晦暗不明,而太子星,赤光缕缕,团成五彩。六日前贫道便观测出太子星逼帝甚急,今日更是光芒大作,恐怕危及陛下。”

老皇帝闻言,沉吟半晌,六日前正是孟冠城入主东宫的日子,第二日他便得了急病倒下,原还想幸而已有人选接手江山,没想到这人反想逼死他。

越昏庸的皇帝越舍不得他绮丽江山,自己的快活为上,哪里还顾父子情谊,“仙长可有解决之法?”

“贫道不敢言。”

“朕恕你无罪。”

次日,太子方登朝堂,忽见久不上朝的父皇端坐在宝座,一见到他立时勃然大怒,“克死你母亲还要来害朕!晦气东西!”

一道明黄圣旨砸到孟冠城身上。

须臾,大孟人尽皆知圣上将太子逐出东宫,收回政权,幽禁府内。

前几日还风光无限的太子,忽然变为落魄六皇子。

程轻卿得到消息,急得团团转,带着令牌往六皇子府去,谁料围满禁军,一只苍蝇也飞不进去。

程轻卿站在柳树后凝望紧闭朱红大门,孟冠城此时不知在内情况如何。

她记得原书中写的是孟冠城神销.魂失,从此一蹶不振。

但她才不信,孟冠城会这样。

扶在树干后站在许久,始终没有机会入府,程轻卿只好失魂落魄回家。

程世文见程轻卿蔫着脑袋回来,知道她定是知晓六殿下的事,担心她小姑娘家的想不通,安慰了她许久。

程轻卿点点头,她早就对这个结果做好心理准备,但知道是一回事,自己身临其境,遭受其中忧苦时又是一回事。

每日下学后便跑到六皇子府前,禁卫军始终把府邸守得森严。

程轻卿每日便早早背着书袋子回家,程世文和冯氏自然看在眼里,却不能为她做什么。

不想前两日还为他人的苦境担忧,这日便轮到了自己身上。

当今圣上得了个高深道人,每日沉迷求仙问道,六皇子被幽禁在府,朝权尽数落大丞相手里,大丞相把朝中六皇子的爪牙清除后,下一步便伸向不是自己一方势力的官员,尤其是程世文这种耿直敢言的官员。

程世文被贬江南,即日全家南下,不得留京。

没了六殿下的牵制,大丞相只手遮天,排除异己,阴云覆满孟朝,程世文俯首长叹,孟朝危矣!

他一个小小官员在激言上旨两次之后终究被贬往江南。

程府全家都沉在阴霾中,各收拾个人的东西,愿意一道下江南的便一起,不愿意地便给些遣散费。

府中下人多是京都近旁人氏,怎会千里迢迢随下江南,只有几个忠心的愿意随同。

一时程府空空落落,程轻卿学也不去上了,花丝镶嵌堂的谢仁泰因是孟冠城一党,早被贬往北疆。

临见明日便要下江南,程轻卿悄悄从后门往东街钱庄去了一趟,把私存的银钱全部取出。

心想爹爹被贬下江南了也好,如今大丞相掌权,暗地与敌国勾结,不日铁骑便会踏平京都,

她全家还可免遭磨难。

收好银票,又去六皇子府门首躲在大柳树后凝立许久,从前到后把府邸转了一遍,一个人在无人看守的偏僻角门外,角门紧锁,她拍打了半晌也无人回应。

程轻卿心里难过,“殿下,我再也见不到你了吗?”

一个人在那怔然许久,每过一刻时辰便少一丝孟冠城会突然开门迎接她的希望。

直到巡视的禁军把她赶走,始终见不到孟冠城一眼。

程轻卿失眠了一夜,这一夜都在想与孟冠城相遇到相爱的点点滴滴,她原是置身事外的看着剧情发展,没想到他成了她心底最深处的牵绊。

天亮了,程轻卿起身洗了把脸,跟着程世文等人到码头下江南。

临上船前,程轻卿一步三回头,四处望视,他还是没有出现。

程世文如何不懂她的心思,无奈开口道:“囡囡走吧。”

程轻卿站在甲板上,任冷风刮面,看着不断上船的人,眼见伙计快要收起连接上船的木板。

程轻卿心下揪痛,终于还是要分别了。

她转过身,把袖子内的银票给程世文。

程世文顾不上她的钱从哪里来的,只觉情势不对。

程轻卿心内酸楚,双目含泪,“对不起,爹爹,我要去陪殿下。”

程世文一愣,张了张嘴,他应该斥责程轻卿胡闹才是,却开不了口,片刻才道:“你……你护好自己。”

此时冯氏半日不见父女入房内,抱着程安元出来,却见这番场景,了解何事后也无法狠下心拦她,此去不知何时才能相见,不觉抱着她扑簌簌泪下。

程世文站在一旁,心内沉重,他向来重礼,再舍不得爱女也不会大庭广众下上前拥抱。

程轻卿眼见船客就快上完,松开冯氏,转身结结实实抱住程世文,哽咽难言:“爹爹,再见。”

程世文僵着手,终是在她背上拍拍,“爹爹在家等囡囡回来。”老眼止不住泪目。

程轻卿知道此生父女之情只能到此,心中悲痛,跪下朝程世文和冯氏深深磕了三个头,站起身再也不敢看爹爹和阿娘还有弟弟。

径直奔下船。直跑到转角,在他们看不到她的地方,程轻卿露出一只泪流满面的灵眸,双手扶在石墙上,望着那艘船缓缓开动,船头程世文、冯氏抱着程安元一直凝望着她离去的方向。

载着她的家人那艘船终究还是消失在程轻卿的蓄满泪水的视线中。

她没有家了。

一名暗卫凭空出现在书房内。

孟冠城左手执书,右手翻动,实则他一个字都没看进去,余光瞥了眼分派在程轻卿身边保护的暗卫,“她走到哪里了?”

暗卫低首回道:“殿下,程姑娘没上船。”

孟冠城手顿住,“没上船?”

跟着程大人都能跑掉,一想到她往日的作风也不是不可能。

“媚嫣那边跟着她吗?”

暗卫闻言,滞言片刻,“回殿下,跟丢了。”

孟冠城心中一凛,登时把书砸出,“废物,一个小丫头都能跟丢。一柱香内我要看到人!”

暗卫连连俯首,“是,殿下。”

孟冠城听说她孤身在外,立时心烦意乱,不知是这丫头故意走丢的,还是旁人另有所图把她带走。

负手在屋中来回踱步,度秒如年,若是她出事了该怎么办,原想她远离京都下江南能免除祸患,没想到竟跑了。

心下又无奈又感动,从前总觉得她不够爱自己,如今又觉得她太爱自己。

想着,忽听门外足音,孟冠城心烦气躁道:“找到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