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冠城转头望向门首,一个黑黝黝、脏兮兮的人奔进来,直直扑向他。

孟冠城一愣,向来爱洁净的他竟然忘记了躲避,任由那脏人扎进怀里。

定睛一看,哭笑不得,“你这是演哪一出?”

脏污的面皮笑嘻嘻,露出洁白的银齿,清甜的嗓音道:“苦娘子寻夫记。”

“为夫甚是高兴啊!”孟冠城也不管她浑身灰煤一把将她抱起,打着圈圈转了转,看到她便一扫沉重心情,愉快欢畅。

有力的双臂抱着程轻卿转圈,忧心数日的她咯咯娇笑,没有什么比两个人在一起更值得欢庆的事情。

孟冠城吩咐人端水进来,亲自湿了帕子细细擦拭那被灰煤炭摸黑的小脸。

“明明知道孤派人跟在你身边,怎么自己跑去当煤炭工跑进来?”

他的动作温柔,双眸含情,程轻卿颇是不好意思道:“怕殿下知道了不给我留在京都。”

孟冠城手上动作,白帕子染黑,露出白嫩肌肤。无奈又宠溺地笑了笑,“确实不给。”

程轻卿得意地扬扬头,“那我这煤炭工没有白当嘛!”

孟冠城拭净,大掌指腹慢慢摩挲着她的下巴,眸中情绪复杂,理智告诉他应该把她送走,他也的确这么做了。

但此时她出现在他面前,说什么也舍不得再让她离开他身边了。

“卿卿,希望你不要后悔。”

程轻卿上前靠在他怀里,粗布灰衣蹭上孟冠城绸衣,“说好了要娶我,你要赖账?”

灰煤刺鼻的气味扑来,可以说程轻卿这次假扮送煤工入府实在成功。

孟冠城眉头未曾皱一下,紧紧揽住娇躯,浅浅啄了那粉唇,“不赖账。”

程轻卿离了家人混进六皇子府半月有余,孟冠城不再像从前般繁忙,每日陪在程轻卿身边教她各式各样的东西,他十分享受每每展示一样新技能时,程轻卿双眼冒星星的样子,还会夸他,“殿下真厉害。”

孟冠城面上说道:“不过是偶尔鼓捣的小玩意。”

实则心中暗喜,把从前学过的温习一遭,没学过的用心去学,他天资聪颖学什么都极快,每天都教程轻卿新玩意,也不求她学会,全当给她找乐子玩儿。

就连每日给她做菜都练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

程轻卿在孟冠城满心满眼的宠爱下,过得好不快活。

就是与他提起亲事,他却一反常态避而不答,程轻卿心里明白,也就作罢。

这日,程轻卿坐在孟冠城腿上,两人一道看书,是记述本朝□□事迹的书。

程轻卿看得格外认真,纤指一点发黄书页上凝魂玉三字,正是□□所赐现下圣安寺的镇寺至宝。“殿下,这个凝魂玉□□是从哪里得来的?”

孟冠城凝眉细想半晌摇摇头,“来历从无记载,只说是□□随身佩戴之物。”

“是吗?”程轻卿自言自语,她老早便认定这位□□也是穿越人士,只是斯人已逝,想着些也没用了。

伸手翻过下一面,忽听小厮来报,“大丞相与沈姑娘来见。”

孟冠城听了,也不问他们来做什么,把程轻卿放到椅上,自起身道:“卿卿,孤去去就回。”

程轻卿点点头,等他出了院子,悄然跟上。如今这两人来拜访定没有好事。

躲在会客的偏厅内,听到是大丞相与孟冠城说着客套话。

没一时沈芷遥便与孟冠城起了争执。

孟冠城如今无权无势,爹不疼娘救不了,不出意外地被他们狠狠羞辱了一顿,孟冠城受辱仍然只能含笑把他们送出门。

孟冠城从大门转首回身,看见程轻卿站在不远处等他,目光复杂。

不由一怔,“卿卿都看到了吗?”

“看到了。”

孟冠城上前几步,忽然心中有些忐忑,他虽然很清楚自己如今的处境,但不想让程轻卿看到,看到他的落魄。

程轻卿奔近来,双手环住他的腰身晃了晃,望着脸盯着他有些僵硬的面容,“冠城哥哥今日真好看。”

不同于方才牵强的笑容,孟冠城看着她娇痴无邪模样,由心而笑,“今天吃蜜了吗?”

“对啊,林大哥昨日带回来的蜂蜜可真甜。今晚我要吃蜂蜜鸡翅!”

孟冠城俯首亲了亲软乎乎的唇角,“好。”

程轻卿觉得她一吃孟冠城做的鸡翅就有不好的事情发生。

比如上次吃完后他被幽禁在府,比如这次吃完之后他得了场急病,倒在床上一日都不曾开眼几次。

程轻卿守在床边,到了吃饭喝药的时辰便会叫他起来,虽然知道他还不会死,但心中止不住的担心。

这日孟冠城喝了药,提起了些精神经,说要到院子中走一走。

程轻卿忙帮他穿好衣服,扶着他的手出门。

日光下,程轻卿看着他面色苍白得几近透明,身子清瘦不少。

两人携手转过一个小池塘,程轻卿拉着他坐到亭子中的长石凳上,“殿下,休息一会儿。”

俯过身子把他宽松的腰带系好,孟冠城握住她的手,一如既往的冰凉。

长睫垂下,凝着她的脸色,不比他这个生病的人好到哪里去。心中感动她日夜守在他的身边,又心疼她不知在他背后抹了多少眼泪。

“卿卿,孤送你回江南可好?”

程轻卿抽开手,转身扶在亭栏上,淡然的眸望着池塘水面上片片落花,“不好。”

孟冠城伸出干瘦的手转动程轻卿倔强的脑袋,四目相视,毫无血色的唇轻启,“数月后孤再接你回来,卿卿难道不想回家见见弟弟吗?弟弟或许长很大了,会想姐姐了。”

程轻卿听他提及家人,心中酸楚,把转在眼眶中的泪水一股脑地擦在他胸前衣襟,“孟冠城你休想赶我走。”

她若是怕他失势,怕他境况凄凉,当初便不会抛下家人留在京都。

“明明说好了死都要在一起,你不过生个病就要赶我走,你把我当什么了?”

数日来压抑在心中,对孟冠城的担心,对家人的思念,眼泪一并迸发而出。

孟冠城缓缓抚着她秀发,耳内听着她的哭声,心里柔软得一塌糊涂,也再忍不下心把她送走了。

“孤不说了,卿卿不要再伤心了。”捧起泪湿的娇靥,温柔亲啄泪痕。

程轻卿面色不自然地偏开头,“待会把病染给我了。”

孟冠城低低笑了几声。一阵凉风吹过,转而咳嗽不止。

程轻卿连忙收起情绪,“殿下回屋吧。”

“嗯。”

孟冠城的病情渐渐趋好,但多数时候还是躺在床上,不时有人来拜访他,他也称病不出。

程轻卿见孟冠城好了些,便不再每日缩在房间里守着他,自己一个人到府中乱晃,偌大的皇子府内的一草一木都被她看了个遍。

府中的人也跟她混个熟。

孟冠城一身素白衣袍倚坐在书案前,对侍立在旁的林泉道:“去找五六个多才多艺的美貌姑娘进来。”

皇后得知他生场大病后,便去求皇帝让人进皇子府探视他。皇帝沉吟半晌,这个六皇子毕竟也是先贵妃的遗子,不念父子情谊,也念与贵妃曾经的恩爱。遂下令除了孟冠城不可出皇子府在,其余人可依情况进出皇子府。

“这……”向来言听计从的林泉这回犹豫了,“程姑娘那边……”

殿下如今境况程姑娘还痴心相守,此时找新人进来怕是不妥吧!

孟冠城嗯了声,补充道:“寻些机灵些的,先给孤相看相看。”

林泉虽不愿,但殿下的命令他从不违拗,偷摸般出了府门寻了些身子清白的女子进府。

方踏进门首,忽碰见程轻卿从树后钻出来,“林大哥,你出去了怎么也不告诉我一声,上回我说要托你带东西回来你忘了吗?”

林泉唬了一跳,赶忙在背后悄悄挥手让跟在后面的女子退后。

懊悔地一拍脑袋,“哎哟,瞧奴才这记性,正巧下午奴才还要出去一趟,姑娘您说,这回定记得。”

程轻卿目光四转,扫过他身后的四五个女子,林泉心里打鼓,不动声色挪动脚步遮住她的视线。

程轻卿眉头一皱,更让林泉觉得事情不妙。

唉!殿下怎么能这般对程姑娘。

程轻卿跑远几步,挥手让林泉过来,做贼似的悄语给林泉说要买几样零嘴。

这些都是从街头巷尾的小贩手里买来,孟冠城说不干不净的,往日不给她吃,她嘴馋得紧又不好出门,只好托林泉买,末了不忘叮嘱,“千万不能够让殿下知道。”

林泉惊喜于她没在意那些女子,一连迭点头,“奴才省得姑娘放心。”

“谢谢林大哥。”程轻卿比林泉更加做贼心虚,说完就跑了。

林泉把人带到书房,众美人一列排开。

孟冠城把书放下,抬眼各个细看,或艳丽或清纯各有所美,“说说都会些什么?”

美人垂眸待他观看,心内砰砰而跳,听了他的话,一个清纯美人抢先前进半步朝着他福福身,“回殿下,奴会吹拉弹唱舞,略知笔墨。”

孟冠城定睛看向那清纯美人,她忽闪的莹莹双目眼波频频相送,他意味不明地笑了笑,“甚好。”

侧头对林泉道:“这个不要。”

清纯美人失惊,眼见林泉请她出门,她不甘心,“殿下,是奴失言了,望殿下再给奴一次机会。”

孟冠城似是心烦地挥挥手,让林泉请她出去。

众美人面面相觑,不知这位殿下要的是什么样的人。

眼见轮到第二个十四五岁的美人,年纪尚小说话天真,“殿下,我学的不多,只会唱点戏。”

孟冠城见她说话羞羞怯怯,揪着衣角不敢看他,点点头。

林泉意会,让她留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