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醉之后,孟冠城脑袋吃痛地醒来,望向窗外已日上三竿。
看见满地的酒坛子,床上呕吐的秽物,孟冠城极力回忆起昨晚发生了什么,撑起身子,左肩作痛。
偏头一看,割裂的衣袍上黑血晕开。
“殿下醒了吗。”门外传来林泉的声音。
孟冠城把外袍脱下,检视伤口,道:“把大夫叫过来。”
“殿下。”林泉犹豫道。
“还有什么事?”
“程姑娘的丫鬟等您许久了。”
孟冠城心头一跳,套了鞋去打开门,“来做什么?”
林泉道:“她问姑娘中午回不回去吃饭,好禀报家里的夫人。”
说着,悄悄向里张望,大家都以为两人和好了,所以没来打扰。
此时烈日照在孟冠城脸上,把他宿醉后的不清醒尽数驱散。
忆起前情后事,忽有种大事不妙之感,长眸扫了眼四周,冷声问:“媚嫣人呢?”
一个黑色身影凭空跪在他跟前,“殿下派去保护程姑娘了。”
“找!”
“这个魔邪还挺厉害,能挣扎那么久。”媚嫣拍拍满脸冷汗,苍如白纸的程轻卿。
程轻卿在撕裂感中咬牙坚守着最后一丝神智,她心底总有个声音告诉她,再坚持一会儿,他会来的,他会来的!
沈芷遥不耐地扫视挣扎抵抗的程轻卿,心想:仙长算出就是她破坏了我的命数,不然我和怀庭也不至于落魄逃走,让孟冠城耀武扬威。
说道:“再给她点刺激,不怕她还能挣扎。”
媚嫣看了眼沈芷遥,曾经二人相熟,甚至为了孟冠城暗暗较劲,此时一个沦为见不得人的棋子,一个背上叛国罪名东躲西藏,真是世事难料。
问道:“什么刺激?”
沈芷遥道:“逼疯一个女人还不简单?”
双掌拍了拍,一个油光满面,肥头大的男人走进来,歪斜的嘴上挂着淫邪的笑。
抹了抹嘴,对沈芷遥道:“沈姑娘。”
沈芷遥嫌恶地扭开头,一指被缚在架子上,上身半裸的程轻卿,“就是她。”
男人提提裤头,八字步走到程轻卿跟前,一口坏牙笑了出来,“哦!真是个小美人。”
“快点!那么多废话!”沈芷遥呵斥。
男人嘿嘿地笑了两声,垂涎地看着她满是伤痕的娇躯,
“不要!不要!”程轻卿惧怕地摇摇头,本全力抵抗抽离感,此时这男人靠近,心神分散,在撕裂与恐慌中受尽折磨。
男人砸了咂嘴,肥手把程轻卿挂在腰间的衣裳扯下。
“啊!”程轻卿惊声尖叫,看着眼前作呕的男人,她决定放任灵魂抽离也不想遭受这等屈辱。
“来吧,小美人!”男人扯下自己的裤头。
媚嫣冷眼看着一切,程轻卿就算能活下来,这种残破的身子,也永远都不可能回到孟冠城身边了,不觉一笑。
正当众人等着程轻卿受辱,忽地紧锁木门被踹开,一个高大的身影,仿若杀神气势汹汹闯了进来。
径直疾奔到被缚住的程轻卿面前,蕴含暴怒的一掌挥向男人,男人被打得老远,跌坐在地。
“卿卿!卿卿!孤来了,别怕别怕。”孟冠城用匕首利落地断开麻绳,看到她满身伤痕,面似濒死之人,惊怒,心疼,悔恨各色.情绪交加。
少了束缚,程轻卿浑身瘫软下来,孟冠城生怕伤到她,小心抱在怀里。
“玉……佩……拿掉……”程轻卿已是气若游丝。
孟冠城赶忙扯下她胸前的玉佩。
此时整个石室数十黑衣暗卫团团围住,媚嫣知道自己跑不掉,却又不甘心程轻卿这样狼狈丑陋,他还能对她柔情相待。
眼见孟冠城扯下玉佩。
媚嫣跪身道:“殿下她是妖魅!这个玉佩是……”
不待她说完,孟冠城朝她心口狠踹一脚。
媚嫣仰跌在地,心里凉了一大截。
孟冠城用披风裹好程轻卿,快步离去。留下冷然的一句话,“一个都不能死!”
匆匆回到皇子府,数名太医忙做一团,诊疗,开药。
一个太医在孟冠城吃人般的目光下,擦擦额上汗水,回禀道:“殿下,姑娘的外伤敷几日药便可,内伤开些汤药也无大碍,就是姑娘似受了极大的刺激,故昏迷不醒。”
孟冠城把紧闭双眸的程轻卿身上收拾干净,满眼疼惜轻盖上绸被,转向跪在地下发抖的太医,声音阴鹜,“孤今日要看见她醒来。”
“是,是。”众太医连连颔首,退出赶忙商议治疗之法。
众人退去,孟冠城转头,不忍去看程轻卿被扇肿的脸,小心揭开绸被,露出伤痕累累的玉体,胸前深嵌五个指痕,几道鞭伤从肩头血肉翻飞直到腰间。
孟冠城又怒又疼,他捧在心尖的人一根头发丝都不舍得伤害的人,就这么被虐待。
暗下决心,定不会让那三人好过。
拿过捣制好的膏药,沾在指尖,凝眉小心抹上伤口。
孟冠城越看越触目惊心,悔恨交织,想到昨日还像仇人似的针锋相对,孟冠城无奈又疼惜:“程轻卿,你真是孤的魔星……”
抹至胸前肋骨处时,皮肉之下白骨隐隐凸现。
孟冠城心头一阵揪痛,沾着药膏的手发抖,只敢在旁边的肌肤抹上。
“哼嗯……”吃痛的声音。
孟冠城惊喜抬头,正见程轻卿慢慢睁开双眼,眼中一片迷雾。
“卿卿,你……”孟冠城满腔的激动,却不知说何说下去,不知说什么才好。
程轻卿转眸看四周,熟悉的房间,是她和孟冠城曾经朝夕相处,日夜欢愉的地方。
目光落在孟冠城的脸上,丰采奕奕的少年憔悴了不少。
程轻卿只觉恍若隔世,眨动眼眸水汽氤氲。
方才她不是昏迷,她清楚的看见在孟冠城扯下玉佩的那一刻,她已经遭受不住,灵魂离体。
幸而玉佩被丢向远处,她的灵魂方飘荡离体,她心底却执拗地明白有个人在等她,她挣扎着挣扎着回来了,但似乎她与这副身体已不太相配。
“还有哪里疼?告诉孤,嗯?”孟冠城见她眼泛泪花不说话,心疼地摩挲她红肿的小脸。
程轻卿张张嘴,张合片刻,声音才发出来,“我……”
“殿下!”外面传来急促的声音。
孟冠城不耐道:“孤没空!”
“殿下大事不好了!”林泉在门外不断焦急踱步,决定推开门入内。
孟冠城没料到一向小心懂礼的林泉这样冒失,连忙遮住程轻卿。
沉声道:“何事!”
林泉跪伏在地下,道:“皇后娘娘传信来说,宫里那位快要不行了!”
孟冠城为程轻卿盖住被子的手一顿,“孤知道了。”
林泉见他不慌不忙,连忙禀道:“皇后娘娘的人说八皇子就服侍在陛下身边,请殿下速速入宫。”
程轻卿听二人言言语语,只觉混混沌沌,素手伸出扯住孟冠城,声音沙哑:“殿下,不要走……”
孟冠城垂眸凝着她慌张的面容,轻轻拍拍她的手,安慰道:“孤很快就回来。”
“殿下。”程轻卿忽若溺水无助的人,孟冠城的手就似那块救命浮木,她紧紧抓住,“不要走,不要丢下卿卿。”
她满身伤楚楚可怜的模样,令孟冠城犹豫了一瞬,但只一瞬,他看到门外的等候的众多心腹大臣,缓缓把程轻卿的手放下。
柔声道:“乖,很快就回来。”
坚定起身,扯过一件披风系上,昂步而出,气势雄伟,“入宫!”
程轻卿素手滑落,脑袋躺在枕上,望着他毫不留恋离开的背影,最后一滴泪凄然落下。
昨夜,皇帝驾崩,六皇子登为新帝。
全国喜庆一片,喜的是昏庸的狗皇帝终于死了,庆的是六皇子爱民如子定将是位好皇帝,孟朝迎来了希望。
对比这个举国津津乐道的消息,程家大姑娘死了显然是件不值得一提的小事。
春雨料峭,打湿新帝的素白衣袍。
程府大门前。
林泉撑着把漆黑油纸伞,为新帝遮去风雨,低首看着大雨溅落青石板,落雨飞花沾污素白锦靴。
派入府内的内侍匆匆跑出来,觑眼林泉不知如何回话。
孟冠城嘶哑着声音:“说。”
那内侍战战兢兢道:“陛下,程大人说除非见到程姑娘的……不然不见您。”
孟冠城死寂的眼盯着那紧闭的朱门,抬步走入雨里,任寒雨侵身。
“陛下!陛下!”身后众人连忙追上。
唯有林泉拦住,“这是陛下的决定。”
孟冠城走到门口,门房知道这是新帝,只好给他开门。
一路淋大雨侵身,落汤鸡般的孟冠城木然走到大堂,对着坐在上首的程世文直直跪下。
程世文仿若一夜老了十多岁,鬓发苍白,双唇无色。
他自认忠君敬长了一辈子,此时看到新帝跪在下面,他却只浑身颤抖,老泪纵横,压抑不住哽声痛哭,“我的囡囡呢!我的囡囡去了哪里!”
孟冠城垂头跪地,紧攥发白的指节,沉声愧疚:“对不起,卿卿她……”
一盏瓷杯狠狠砸在他的左肩,正好在刀伤处,茶水泼溅开在素白衣袍上,茶叶沾满衣襟。
凄厉绝望的喊叫:“还我的囡囡!昨天我的囡囡还说等爹爹回来吃饭!你让她死了!你把她害死了!”
程世文发泄过后,终于找回一丝理智背过身子,咬紧牙关强忍悲切,他一生中最重要的人突然就这么命逝了,从昨夜找不到程轻卿的慌张再到六皇子府传来他的囡囡身死在皇子府的消息。
锥心悲痛之下,鬓角一夜花白,可恨害死他女儿的是新帝,他唯有泣不成声,追忆亡女。
冯氏在旁亦是泪落纷纷。
她家阿卿,生动活泼的阿卿,死了……
孟冠城失心疯般喃喃,“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是我……是我害死了她。”
他的苦痛又比谁的轻,当他入宫看着老皇帝咽气,成功得到皇位,意气风发回到皇子府时,他想告诉程轻卿,告诉她这个好消息。
但是等待他的只有一具冰冷的尸体,再也唤不醒的尸体。
会娇笑嫣然的她,会生气使性子的她,他深爱的她,离开了……
心如刀割。
曾经骄傲的腰杆,不可一世的头颅,都因她的离去,溃不成军。孟冠城深深向程家夫妇磕了三个响头,额角流血,“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