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轻卿盖着绸被眼神涣散望着帐顶,心里感叹孟冠城是不是这几年憋坏了,天天热衷造人。

孟冠城撑着脑袋,露出结实而不过于强壮的臂膀,伸指挠挠程轻卿的脸,笑得是神魂颠倒:“饱了吗?”

程轻卿没好气地拍开他的手,翻背过身,对他没皮没脸的话置之不理。

没皮没脸的孟冠城蹭过去,搂住光洁纤腰,“卿卿,咱们爹爹已经收到信了。”

“哦,可是我们还有好久才能好回去呢,希望爹爹和阿娘看到信心能开心一点。”

孟冠城回道:“嗯。”

战事谁都说不准个年限,他也无法承诺程轻卿何时回去。

“那我们的婚事,在这举行如何?”

程轻卿翻过身面对着孟冠城,眨眨眼长睫扇动,“我想……虽然我不是真正的她,但还是想让爹爹和阿娘亲眼看到我出嫁。”

孟冠城静了一瞬,他虽然很想早日娶她,但还是尊重她,低首轻吻额角,“好。”

程轻卿心中感动,又忽想起一事,“对了,我明日要帮神医师父治疗伤兵。”

孟冠城眉头微皱,“他们有些伤得极重,你还是不要去为好。”

虽然是他手下的兵士,但那些受伤的兵卒断胳膊断腿甚至下半.身都失去,他实在不忍程轻卿去。

程轻卿道:“放心,师父说让我去包扎轻伤的,我不能每天都闲着也想为大家尽点力。”

“也好,别太累着。”

次日程轻卿跟着神医到伤兵营帐中包扎,换药等相对轻松的活计。

军营中少有女人,就是有也是厨房的大娘那种年纪的。

此时众兵士一见程轻卿这样亲和又娇嫩的小姐,都纷纷配合治疗。

但也无人敢动歪心思,再蠢的人也知道有十条命也不能沾陛下的女人。

众兵见她这样娇弱的一个小姐忙了一上午也没喊累,不断向她道谢的同时,心底不自觉感念圣恩。

日至正午,送饭的大哥推车来分饭。

众人争先恐后地领了,当头一个小兵抢了两碗菜多些的,憨憨笑地递给程轻卿:“程姑娘。”

程轻卿谢着接过,拿起筷子夹起铺在米饭上的青菜,青菜旁边堆着南瓜,只有几粒肉末。

翻到下面一看掺水糊稀的米饭,心中微讶,难道他们就吃这些就行了吗?

又怕是自己太娇贵了,偷眼看众兵士,只见他们吃得津津有味。

程轻卿把原想问他们的话咽下去,自己也就这青菜吃完一碗饭。

闭眸休憩了一会儿,收碗的大娘到营帐中,程轻卿这才听到有人道:“大娘,这两天怎么连块肉都没有。”

大娘嘿哟了一声,双眼往程轻卿这里觑,生怕她听到似的,那声音响亮得又像怕她听不到:“都是朱州牧拨的粮食,不说没肉,就是米饭都少了一半。”

“这是陛下的旨意吗?”

大娘道:“当然不是,这里就是个烂摊子,陛下这几日忙得很,我们一个厨子哪敢去惹陛下心烦!”

程轻卿听言,想到昨日朱夫人请的晚宴之丰盛,原来都是克扣将兵的油水。

当下不动声色听完,又忙活了一下午,晚上孟冠城来接她回去吃饭。

饭间,程轻卿把白日的事与他说了。

孟冠城捏捏额角,似是疲惫极,“倒是我忙疏忽了。”

立时招来门外的侍卫,吩咐了几句。

程轻卿看着,心头蠢蠢欲动,待那侍卫点点头要退出去,她忽道:“慢着!”

侍卫顿住脚步,孟冠城看向她道:“怎么了?”

程轻卿想了想道:“陛下,我想去厨房帮忙。”

孟冠城摇摇头,“你一日怎么忙得了这么多。”

程轻卿道:“最近没有战事,伤兵不多,师父说我明日不用去了。今日我遇到一个大娘来看他儿子,带了两盒丰盛的饭菜,可把别的士兵羡慕坏了。他们为了孟国背井离乡、出生入死,一顿美餐的愿望还是应该得到满足的。我瞧往日厨房里煮得不是很好。”

孟冠城同着那些大将同食两年,饭菜虽不如御厨的手艺,但在条件较艰苦的战场上已算是不错,道:“是这两日是他们偷懒了,整治一顿便好。”

程轻卿不赞同,原先她随神医在旁看过治病人,饭菜比青菜稀饭强些,但绝称不上不错。

“陛下一直和七大叔他们一块吃,再往下也是些将领,你见过兵卒的吗?”

孟冠城默了片刻,他确实无暇关心这等事,何况惯常战场上能吃饱穿暖就是万幸,哪还能讲究什么好吃。

程轻卿见他疲惫,走到他伸后搓搓他的脸,又按上太阳穴,道:“正好今日那位大娘说想留在这陪儿子,不如让那大娘也进厨房,让她教我几手。”

孟冠城闭眸享受着她越发娴熟的手法,并不马上答应,厨房的人不能轻易的用,万一是敌方派的细作,小小的一碗饭也能惹出无限祸根。

拉过她殷勤的小手在唇边亲了亲,“明日我忙完再看厨房的事好吗?”

“好吧。”

次日,程轻卿早上看了几个伤兵,转到厨房,只见数个走夫用扁担抬着一个又一个的箩筐出入。

程轻卿跟着走进,厨房里人多且忙,未曾有人注意到她进来。

程轻卿站在墙角,走夫把竹编箩筐放下,打开盖子露出满筐扑棱跳动的活鱼。

一个大叔清点过,分付银钱与走夫。走夫谢过,横着担子出门。

满屋子的十数个厨子,据程轻卿所知,这只是其中一个厨房。

今日中午的货物一到,厨房内众厨房大叔、大娘蜂拥围在一处。

一连迭地弯腰挑挑捡捡,提前准备似的各人都掏出一个口袋子,把品样好的鱼放进自家的口袋子里。

一个大约是装满了,面上露出窃喜的笑容,转头便往外跑。

紧接着后面的人也装满了一口袋子,偷摸遮掩往外跑。

程轻卿跟出外看,只见他们奔走的方向是附近村镇的地方。心下了然,军营里征用的都是当地的厨子,且付月钱,现下看来他们是每日都偷运些公家的好东西回家。

程轻卿又转到旁近一个厨房,还没到门口,就见他们不约而同似的提着个袋子匆匆出门,隐隐还能看见袋子内的活鱼还在挺身挣扎。

程轻卿不动声色看着,走到最前边的厨房,那是将帅的专门厨房。

这儿倒是老实,个个厨子竭心尽力烹饪调味,不求得到主子的夸赞,总是不能在主子面前出错。

又踱步回原先的厨房,夹带私货归家的厨子又回到了厨房内,着手整治午饭。

虽不再是青菜寡水,但却见各个去鳞切片厨艺手法高超的厨子,把锅里的水一烧开,把鱼片放下,加了几滴油,盖上锅盖。

拉着凳子聚在一起胡天海地高声闲聊。

更有甚者,又掏出不知何处来的罐子,把厨房里的油倒入自家的陶罐内。

程轻卿看了一圈,转身帐营里照顾伤兵,至中午分饭食的大哥把饭菜分发。

程轻卿捧过一碗,米饭上铺着一半的清汤水煮鱼肉片,半边煮得干老的青菜。

忽听一个老兵长长感慨:“可他娘的算有肉吃了。”

今日程轻卿却不乖乖坐在那吃饭,把手里的那份给了一个年纪较小的一个兵卒,掀帐出门到将领用饭处。

还未入帐,油香四溢,程轻卿咽了咽口水,揭开帐门。

七将军当头见她,“丫头,吃饭了吗?”

程轻卿吸了吸鼻子,葱香汤浓。只见桌子上摆着几大盘红烧大鲤鱼、香煎鱼片、清炖鱼汤、清炒鲜蔬。

程轻卿咽了咽口水,回道:“没有。”

七将军拉过张椅子,让人盛饭上来,招呼坐下程轻卿吃。

程轻卿拿过米饭,饭粒喷香。

一顿饭下来,暗想虽然兵与将之间身份有差距,但也不至于让管兵卒饭菜的厨子他们这样含糊了事的。

这事说大也不算大,小也不小,孟冠城定是无暇顾及,军士将领又都五大三粗不觉得这是什么了不得的事。

至晚上睡觉时,程轻卿缠着孟冠城一会儿,孟冠城便点点头让她当监工去。

不忘取笑她,“你就是个不会享福的命。”

小监工程轻卿第二日早早到位,十个厨房没头地跑,从走夫运来今日食材,把众厨子欢欢喜喜拿出来的口袋子一一收起,并板着脸喝斥一顿,再至煎炒饭菜时,把那偷懒省油的提点一遍。

众厨都知这个新来的小姑娘监工上面有人,说话又不留情面,原有个仗着年纪大不服她,执意清水泡菜,白水炖肉的老厨子被她喝令离开军营。

对于这些人来说军营掌厨可是肥差,不说现在偷运不了公家货物,就是每月发的银钱也比在家种那一亩三分地赚许多。

众厨只好收起怠懒,拿出本有的厨艺,烹煎炸炒各展身手。

程轻卿又跟着其中一个推木车去分饭的大哥,往各个兵营分饭。

见兵士们吃得欢欣鼓舞,她也捧着碗饭吃个眉眼弯弯。

如此亲自在厨房中敲打几日,便没有时时在厨房转悠。

众厨起初见程轻卿半日不来,还做模做样恪守本分,后一日还不来,有贼心不改的就聚一起掂量这个娇滴滴的小姑娘到底成不了事,打三天鱼晒四天网。

于是各自的口袋子又卷土重来。

旁的厨子见别人得了便宜不禁都蠢蠢欲动。

不想第二日,昨日占便宜的就被除离军营,又选了新的厨子来。

众人赶忙收了心思,这个肥差不知道多少人等着来,可不能因为点小便宜丢了。

便宜是没有人占了,但程轻卿不在场督促,仍有偷懒敷衍的,后面和大家做出来的一混,监工来了也找不出是谁。

不想昨日还悠哉上工的厨子,今日便被程轻卿独个找来提点再有敷衍了事,大有能干勤奋的人来替换。

自此监工程轻卿几日不到厨房,厨房的伙食质量却一日比一日好。

孟冠城见士气肉眼可见的高涨,惊讶在细微处的关怀带来的力量成效不比他厉行严苛的训练手段弱。

着实夸奖了程轻卿好久。

程轻卿钻到他的肩窝中,仰脸嘻嘻笑道:“陛下知道为何我不去他们也能本分做事吗?”

孟冠城道:“自然是找了个厨子成为自己人来监视他们。”

程轻卿微讶道:“你怎么知道?”

孟冠城一笑不答,低首亲亲她得意洋洋的脸颊。

这种方法谁都能想得到,就是没人愿意费心去做。

军营中是有管厨子的主管,但主管也并非是他的心腹人,免不了自己也刮些油水,只要能完成差事,睁一只闭一只眼让厨子们随意动作,何必费功夫,反正伺候得那些士兵再好他也得不到主子也看不到。

非是孟冠城军中如此,而是长久行军中差不多,奉行着热血男儿上沙场,应坚韧顽强,不可整日想着贪图口腹之欲。

殊不知大家都是平凡人,小小的满足或许能成为艰苦沙场上每一日兴奋的期待。

程轻卿见他不答,伸足踢了踢他道:“怎么不理人。”

孟冠城交握她的柔荑,只觉两人能够携手前行,再不怕任何风雨。

“卿卿着实厉害,佩服得无以言表。”

程轻卿抿嘴而笑,“油嘴滑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