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是个胆小鬼这件事,没有人比太宰更加清楚了。
表面一副什么都无所谓的样子,但追根究底只是不敢对任何事物抱有期待而已。
受伤是疼痛的,太宰对于生理上的感受最讨厌的一种就是疼痛,对于心理上也是这样。
害怕痛苦,害怕自己在死去之前就被世俗杀死,害怕自己被世界改变得认不出原来的样子,变成自己最讨厌的那种——满不在乎疼痛、麻木的活在世界上的人。
‘因为我除了痛苦之外,拥有不了别的什么,可就连感受痛苦的感觉都被消磨殆尽的话……那么我、太宰治还剩下什么呢?’
【没错,就是这样,所以你只需要全部交给我就好了。】
——
太宰目光清醒的睁开眼睛,就仿佛一整晚都只是躺在床铺上假寐一样。
事实上这也是他的[特技]之一,天生的会做清醒梦。
‘那到底是…谁?’太宰在回忆中拼凑着那个声音。
‘像是很多人重叠在一起的声音,又像是一个从未听过的少年的声音。’
尽管太宰得出了这个总结,但仍旧无法从回忆中得到任何其余的线索。
书页翻动的声音,让太宰向窗户的那边看去。
冬日的阳光从敞开的窗户外面照了进来,今天的天气是冬季难得的暖和,只有些许的风吹动着浅茶色的窗帘,而此时此刻,一个身影正坐在窗台上。
微风的吹拂下,中也翻动着古旧的书页,他难得的没戴上那顶帽子,黑色的风衣与马甲也只是随意的搭在一旁的胡桃木椅上。
原本可以凸显严肃来掩饰身形上纤细的着装,似乎也因为属下不在眼前,而换成了更加令他舒适的白衬衫,和并不如何考究的浅蓝色牛仔裤,只有那条在太宰看来异常碍眼的choker还留在中也白皙的颈项上。
卷起的衬衣袖子上,还有些像是黄色花粉般细小的斑点。
虽说是这样一幅仿若青春少年看书般的景象,但中也紧皱的眉头和已经有些漂移的眼神,却说明了他有心无力的状况。
“…魔术回路质量、主要回路、次要回路、魔术基盘、大源、小源……”看着这间桐脏砚的手记,中也不禁喃喃的发出声音。
“明明每个字单独拿出来都看得懂,但连起来到底是什么东西啊……这真的是给初学者级别的魔术师看的东西吗?”
双手有些吃力的从床铺上撑起来,看着这一幕的太宰貌似毫无异常的弯起猫猫嘴:
“中也~既然只是蛞蝓脑袋,那就不要勉强自己去读懂人类的东西啊~~”
“别瞎扯了,蛞蝓怎么会有脑袋,饭就在你右边的桌子上,趁热快吃吧。”
中也头都不抬的又翻了一页,随即将眉头皱的更紧了。
也不管对方看不看得见,太宰朝中也做鬼脸的吐了吐舌头,慢慢的将腿从床上移动到木地板上。
这下倒是让太宰更加确定了,他的身体仿佛有什么在往下拉的沉重感,并不是错觉。
很虚弱,像是在发烧般使不上力气,但太宰将手探向自己额头的时候,却并没有感受到什么滚烫的触觉。
‘啊啊…我为什么要在死之前受到这种折磨啊…’
装模作样的叹了口气,太宰伸手打开小餐台上的碗盖。
映入眼中的是一碗飘荡着朦胧热气的蟹肉盖饭。
中也那衬衣袖口处的、花粉般的黄斑点在这里得到了解释。
平生第一次,太宰的心脏不受控制的以更快的频率跳动起来,他能感觉到,有什么温暖的东西在填补着空洞。
‘怎么了…这种感觉…这种仿佛被改变成怎样都无所谓,只想继续体会这种充实的感觉……就是[被爱]的感觉吗?’
‘为什么?为什么要我体会这种感觉?如果有命运的话,那命运是嫌弃我还不够凄惨?是想先将我举高,再嘲笑般的掼在地上吗?’
‘真是讨厌的蛞蝓啊…尽做多余的事……’
看见太宰一动不动的盯着那碗他手制的蟹肉饭,知道被太宰看出破绽的中也,不好意思的咳嗽了一声,难得别扭的说道:
“你不是不讨厌这种食物吗?快点趁着食物还热的时候吃吧,你懂的吧,这东西冷掉之后很恶心……”
但太宰仍旧是一副像是被空气固定住的模样,中也联想到自己已经有数年时间没有做过饭,不禁在心中想:‘虽然用心的去做了,但该不会闻着就非常难吃吧…否则这小子怎么会像是被冻住的样子?’
“…如果真的没胃口的话倒掉算了吧。”
但中也话语中的[倒掉]这个词汇,仿佛触碰到什么反射神经似的,太宰猛然从几乎不会发生在他身上的出神状态清醒了过来。
“送给我的东西自然就是我的!有权怎样处理的是我,不是中也啦!”
这样仿佛掩饰什么一般的大声说道,太宰像是护食的小猫一样用手臂围住蟹肉盖饭。
随即郑重的拿起勺子,缓缓的舀一了一勺放进口腔中,像是仓鼠一样脸颊鼓鼓的咀嚼起来。
“感觉怎么样?难吃吗?”对于太宰的反应,中也有些摸不着头脑。
咽下蟹肉盖饭,太宰低下头,因为他知道自己的耳朵现在一定很红,所以才想低下头让垂下的头发盖住耳朵。
“…美食评价度,蛞蝓级别。”
“那到底是哪个级别啊……”中也忍不住吐槽。
“全身。”太宰尽肯能减少语言、以免暴露的说道。
“这算是直接省略一大段嘲讽来一个最终的定论?!是完全的进化到极点的毒舌模式了吧!”
“啊啊~~果然中也是个超级笨蛋啊~~”
“这是没礼貌到极点的人身攻击了!你的礼仪呢?短短两天之内,你这小鬼就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学坏了啊!你还很弱小,我面前就算了,到其他人的视线内,太嚣张没有好结果的……”
面对中也的语重心长,太宰难得的没有反驳,而是一勺一勺的,认真的将蟹肉饭送入口中,认真的咀嚼咽下。
‘…原来[好吃],是这种感觉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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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是2月2日中午12点30分,正在为您播报午间新闻,昨晚,冬木市新都遭遇恐.怖.袭击,位于市中心的凯悦酒店于昨日10点被炸毁,事故造成了轻伤8人,重伤5人,失踪2人……”]
老式的TV电视中,新闻记者正围绕着凯悦酒店的残垣进行介绍与解说。
中也环抱双臂靠坐在沙发上,对电视上的凯悦酒店残垣进行评价:
“相当娴熟的手法,很明显是专业人士做的,但是有一点很奇怪。”
太宰敲着键盘,漫不经心的截下中也的话:
“伤亡的人数太少了,只有可能是针对酒店做的。”
“啧…对商家的报复行为吗?”中也继续推测,“不,直觉告诉我没这么简单。”
“调出来了。”太宰突然的说道。
“什么?”中也侧身凑近太宰,几乎脸贴脸的看向太宰正在操作的笔记本电脑。
此时此刻,另一个房间里,被私物公用的间桐慎二[间桐鹤野的儿子],正躲在被子里偷偷掉眼泪。
“是这起事件中被疏散的旅客名单。”
“…你会黑客技术?”中也有些不敢置信。
“……十二岁之前,都在没怎么接触过电子类产品的环境下成长的少年会黑客技术,中也,你的大脑里真是的都是蛞蝓般天才到梦里的妄想啊。”
“那名单是从哪里来的?”已经被毒舌习惯的中也直奔主题。
“各国大使馆网页里公开的名单啊,特意的将名字公开,是希望能让自家国民第一时间注意到这条情报,方便确认来冬木旅行的自家国民是否还活着……这对于现代人来说是常识吧。”
“你这小子的常识到底是从哪里学的啊……”中也再一次无力吐槽。
太宰打了个哈欠,继续说道:
“然后,根据雁夜君昨天晚上向我们提供的情报,有三名御主暴露了信息,分别是:爱因兹贝伦家白发红瞳的小圣杯,爱丽斯菲尔.冯.爱因兹贝伦;以及作为魔术协会——时钟塔学生的韦伯.维尔维特;和被学生韦伯君偷了圣遗物的导师。
从[时钟塔]这条讯息里可以知道,韦伯和他倒霉的导师是英国人,所以直接锁定英国大使馆,就能大概的圈定韦伯君导师的名字了。”
太宰说着,手按着鼠标滚动页面。
“我看看啊…韦伯.维尔维特,嗯,果然方向没错呢~~接下来是……呜哇,就算有十多个英国人来冬木旅行了,这结果得出也的太简单了吧!惨不忍睹级别的惨不忍睹啊!”
中也看着屏幕,也同样抽搐起了眼角。
“肯尼斯.埃尔梅罗伊.阿奇波卢德、索拉.娜泽莱.索菲亚莉……阿奇波卢德和索菲亚莉,都是刚刚那本间桐家入门魔术书籍上,时钟塔传承了七代以上的姓氏,属于是个知道时钟塔的魔术师,就认识的情报……遮掩都不遮掩一下,这两个家伙也太……这根本就没有情报意识啊……”
太宰已经在中也说话间,拨下了英国驻日本大使馆的官方号码,然后递给了中也。
说到底小孩子的声音并不具备什么可信度,虽然可以装女声,但太宰懒得装。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早已在混账首领磨砺下,对这种程度的忽悠熟门熟路的中也接过电话,在接通之后,立刻用英语先声夺人的开口:
“我在凯悦酒店的收据单不见了,现在正和前台有些纠纷,能麻烦大使馆的诸位,帮我调一份账单流水发送到我的邮箱吗?”
“[那个,请问您是?]”电话那边传来犹疑的声音。
“肯尼斯.埃尔梅罗伊.阿奇波卢德,”中也的声音中一副包含怒气的样子。
“现在正在冬木,凯越酒店爆.炸事件想必你们也知晓了吧!实在无法原谅这种级别的危险都没有排查的凯悦酒店啊!出来旅行居然遇到这种事!日本人都是怎么做事的!!”
“[想必您现在一定很不安吧!请您稍等一下!这就联系银行把您在凯悦酒店的流水发送到您的邮箱中…请问您的邮箱是……?]”
中也看向太宰,太宰把电脑的屏幕转了一个向,上面有个邮箱地址,于是中也就对着行动电话念了一遍这个邮箱地址。
然后在半个小时之后,收到了肯尼斯.埃尔梅罗伊.阿奇波卢德,对凯悦酒店切实的支出记录。
“包下了一整层楼,是要做魔术结界吧,但保密工作却比筛子还漏……”看着已经沉入水中的数字,中也有些无言以对。
太宰坐在沙发上摇晃着自己的小腿,微笑着伸出手指给中也[魔普]:
“这个作风非常符合魔术师复古守旧~昨天晚上和雁夜君聊天时,他说了这样的情报哦,还特意讽刺了一番[远坂时臣家里连座机电话都没有,真是太辛苦葵了。]这样的话呢~~”
“完全落后于时代了啊,这群守旧的魔术师……不过正因如此。”
中也看向电视上仍然在播报的凯悦酒店残垣。
“我们才知道真正棘手的对手是哪些,而这种对手为了圣杯,又能有多疯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