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月3日,下午4点,远坂宅邸。
在阴暗的地下室之中,立有三根蜡烛的烛台是这个隐秘房间内唯一的光源,散发着昏黄的光晕,照亮在唱片机一般外形的魔术道具上。
远坂时臣身着考究的西装,双腿上下交叠的坐在这台传音用的魔术道具旁边,安静的听着另一边从教会传递过来的焦急话音。
直到对方完全表述完自己的意向之后,他才不失礼仪,正如代代传递的家风一般秉持优雅的,向传音道具另一边的言峰璃正开口说道:
“璃正神父,关于绮礼现在的处境我已经完全的明白了,世界万物总是变化莫测,偶尔的失手当然要给予充分的理解。
更何况是危险重重的圣杯战争,落入敌人之手并非什么可耻之事。”
“[可问题在于关押绮礼的那组参赛者,居然寄送来了威胁信件。信件上写着,他们将在Assassin战败之后、已经失去资格的绮礼作为人质,要求我把手上的令咒全部送予……这完全是将维持圣杯战争安全性的我们圣堂教会视如无物……简直愚蠢至极!]”
烛光照映下,听到璃正神父话语的远坂时臣微微握紧拳头,但又很快的恢复到原来优雅自然的姿态。
“无需急躁,璃正神父,这正说明了绮礼现在的处境是安全的,敌人既然想要以绮礼作为交易的筹码,就不会轻易的对他进行损害,而在此期间,我们可以安静的想出完全的对策。”
“[但能够对从者造成伤害的也只有从者,这真是无可奈何……救助绮礼的事只有交给你了,时臣。你知道的,我手中的这些令咒,想要将其交付只有你一个御主而已。]”
远坂时臣握紧了手。
“但奈何最关键的召唤却不如人意,虽说吉尔伽美什是极为强力的从者,但却偏偏是具有高等的单独行动能力的Archer……”
说到这里,就连一向秉持优雅的远坂时臣都忍不住想要长叹一口气,以此缓解心中的郁闷之情。
与此同时,在另一边。
被解除催眠的中年人不明所以的看着周围,有些奇怪自己为什么会不知不觉的走到这个陌生的地方,但在想不清缘由之后,还是摸着脑袋准备回家。
身着黑色风衣的男人与中年人擦身而过,从口袋中抽出香烟含在嘴唇之间,用煤油打火机点燃烟头,深吸一口之后,随着疲惫的呼吸吐出烟雾。
叼着香烟,卫宫切嗣伸手探向口袋,发现里面还有没有用完的信纸,于是他面无表情的将剩余的信纸撕成碎片,投入到自动贩卖机旁边的垃圾箱中。
“这样的话,水就会更加浑浊一点了吧?”
伴随着烟雾,仿佛自言自语的疑问消散在空气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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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月3日,下午6点,间桐宅邸。
大概是太久没有被使用,又或者干脆因为虫子喜欢阴湿的地方,墙面任由青苔爬满。
这里是间桐家的地下监牢,又或者说,是从太宰把言峰绮礼关在这个地下的房间之后,这里才开始被叫做监牢,而不再是单纯的虫子培育室。
随着太宰按下墙面上代表电源的开关,一阵接触不良的明灭之下,日光灯管发出惨白的光线,照射在言峰绮礼下意识遮在眼前的手掌上。
“呦,绮礼君~”
端着食物的太宰朝厚重防弹玻璃里的言峰绮礼打招呼,在观察完对方的气色之后,明显不怀好意的说道:
“一晚上没有进入睡眠仍然不会困,果然绮礼君很厉害啊——光是身体素质方面,你一定都比那些已经退场的Assassin们,都要好上一倍不止吧~”
看着悠闲的将一旁的椅子搬到靠近防弹玻璃位置的太宰,言峰绮礼垂下的手指下意识的动了一下,但被Berserker的毫无道理可言的强化所榨干的肌肉,显然无法支撑他做到任何精密的动作。
微微的眯起近乎无神的双眼,言峰绮礼声音中听不出任何情绪上的变化:
“但是,少年,正如你所说的,Assassin已经死亡,而失去了Assassin的我,已经是圣杯战争中的败者,你现在将我关押在这里已经没有了意义。”
太宰坐上椅子,将餐盒放在自己的大腿上,啪咔的一声揭开盒盖,用尖头的筷子礼仪尽失的插起一块明太子,然后看着这块腌制过的鱼子,重新坠落回饭盒之中。
对言峰绮礼的发言并不满意的太宰,懒洋洋的搅动着饭盒之中的食物,举起透明的饭勺时,在几乎是视觉死角的位置中,突然的发现言峰绮礼在隐晦的看他的脖颈——这个牧师的眼睛像是被最美丽的色彩所吸引了一般,亮得惊人。
太宰今天因为中也的暴力镇压,不得不穿上保暖的毛衣,因为羊绒面料的柔软与不立体,而使得白皙的脖颈处,稍微的有那么一些[特殊]伤痕暴露在外。
‘原来是这么回事啊……是喜欢看到他人苦痛的人啊…’
太宰微不可查的弯起嘴角,然后朝言峰绮礼继续话题:
“那我反而要问你啦~绮礼君,你认为人做任何事,都是需要意义的吗?”
“这是当然的。”
“那孩子碾死蚂蚁的意义又在何处呢?”
言峰绮礼听到太宰这个提问,开始紧皱眉头。
幼时便沐浴在圣经的教导之下的言峰绮礼,并不想理解孩童会做出如此举动的意义,这种不以自身的存活基础为标准,而去随意的残杀自然的生命,对他来说是有违教义的。
言峰绮礼思量之下,眉头并未松开的作出如此回答:
“虽说表面看上去只是孩子的好奇心所致,但玩弄弱小的生灵,是人的天性之恶。”
看见他这副模样的太宰打了个哈欠:
“别随便的把人的天性这种东西,说得如此拙劣不堪啊绮礼君~~
如果坚持[天性有恶论]的话,那么向蚂蚁丢食物,且从未伤害过这些弱小生灵的孩子,又该被你安置在什么样位置上呢?”
“这……”言峰绮礼一时之间不知如何辩解。
“你不明白这个问题对吧~”
“少年,这和你没有任何关系。”
“但是你的脸上明明就表示着:[我很好奇]呢~既然如此,为什么不问呢?”
说到这里,太宰微微的弯起嘴角:
“是害怕自己从解答谜题这一结果当中,无法感受到任何乐趣吗?”
眼神无光的男人猛然的抬起视线,直视着太宰仿佛永远都隐含暖意的鸢色眼瞳,想要从中发现什么。
但最终却什么都没能发现。
感觉自己被完全看穿的言峰绮礼,心中罕见的升起了一种不想服输的念头:
“那么,少年,回答我,你认为是什么让孩童嬉笑着将蚂蚁杀死?”
太宰不假思索:“当然是愉悦啦~~或是感受到权利的实现,又或是感受到了暴力的美学,杀死蚂蚁能够让孩童愉悦的根本,不就在这二者之间吗?”
“…...果然是这种结论吗?做出这种行为而感到愉悦的人类,难道不是天生有恶?”
“呐~绮礼君~为什么这样的愉悦,在你眼中就是天生有恶呢?”
“随意的残害本不需要残害的生灵,难道不是天生之恶?”
“我是说——你觉得人类杀死蚂蚁的行为,对于谁来说是[恶]呢?”
“当然是对于蚂蚁——”
正要将全部话语吐露而出的言峰绮礼,突然的发现了自己无法绕过的一点——蚂蚁只是凭借本能生存的昆虫,又怎么会感受到恶这种人类发明的存在呢?
将混合了辣味明太子的米饭送入口中,咀嚼,再吞咽完毕的太宰,摇晃着椅子继续说道:
“杀死蚂蚁是件恶事之所以没错,因为大多数人都这么觉得的。
而之所以这么觉得的原因,是由于人类拥有其他物种所没有的[同理心],看见惨死的蚂蚁也会忍不住把自己代入到蚂蚁的位置上,从而带来不适的感觉——这就是杀死蚂蚁这一行为的[恶]之所在啊。”
太宰扬着米饭对言峰绮礼侃侃而谈,丝毫不觉得自己代入不到任何除中也之外存在的同理心有何异常,也不觉得全是靠书上心理知识乱扯一通的他,是个应该拿出来重点参考的例题。
十二岁少年的脑子里,现在只想着怎么把言峰绮礼忽悠瘸了。
而且看着言峰绮礼现在一副仿佛被打开了新世界的模样,太宰发现,这样做居然还很有效果。
于是少年开始再接再厉:
“简而言之,只要是在没有人看到的地方,以不破坏人类赖以生存的生物圈为前提,随便杀死多少只蚂蚁,也不是恶事哦~~如果杀死的是火红蚁之类另人痛苦的蚂蚁,反而还会被称作善行呢~~”
过去作为代行者,排除了大量非人异端的言峰绮礼近乎自言自语:
“善行……这种程度,就已经是善行?”
“是啊~杀死让人类痛苦的火红蚁是善行……”
太宰说着,用筷子挑起饭盒中的鱼子,仿佛在注视其中的生命般眯起眼睛:
“让对大多数人有害的人类,受到大多数人觉得这个有害分子应该承受的折磨,是比杀死火红蚁要更大的善哦~~”
言峰绮礼听到这话,猛然的离开自己所坐的位置,任由椅子哐的一声倒在地上,强撑着身体站了起来。
他几乎是被狂喜与恐慌所淹没:
“这种事!这种事怎么能?!”
“为什么不能?惩恶扬善,难道不是神所钟爱的品格吗?不是说——[行善的复活得生,作恶的复活定罪]吗?”
太宰的声音仿佛毒蛇一般循循善诱,一寸寸的缠绕上言峰绮礼的思维:
“既可以行善,又可以获得愉悦,这不是最棒的做法嘛!”
听见这番言论的言峰绮礼强作镇定,但颤抖的嘴唇还是出卖了他。
他强行沉下声音:
“…少年,你的目的到底是?”
“成立一个惩恶扬善的组织,我觉得你很有这方面的才能,想要邀请你一同加入。”
胡说八道的太宰扔开饭盒,拉下一旁防弹玻璃升降的开关,让防弹玻璃徐徐下降。
还特意的选了一个角度,让日光灯管正好处在他身后的位置,正好的在言峰绮礼的视线之中充满了实体化的[神性的光辉]。
太宰微笑着,快步走上前,忍耐着即将要和他人接触的不适感,表面上却没有丝毫破绽的,搀扶住已然步伐不稳的言峰绮礼的手臂。
指了指自己有着绳结印痕的脖颈,少年的笑容如同经文里的天使那样纯净:
“因为我们都是一样受此困苦的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