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惹听着这话,唇畔勾起一份笑,心想衡哥儿如今是越发的会拿她打趣逗乐。

“这话我却是不敢认了。”

“赵掌柜,方才的话可是口说无凭,还需立个字据才好。”

玉惹深呼吸一口气,转身对着身后的大掌柜使了个眼色。

大掌柜早就已经将那字据都写好,揣在自己袖口,只等着事情落定后两方签字盖章这才是空口白牙无用,书面字据为证。

赵掌柜却也不是个傻的,他干笑两声,顺带又搓搓手。

“这立字据自然是好说,只是,我这顽劣小儿同温公子之间当如何行事?最好也在这字据上一并注明。”

赵天眼巴巴的站在温时衡身后,伸手想要拽他一方衣角。

小脸皱着,偏生那眼睛又亮晶晶,“师父,叫我跟着您回温家罢,我定日日勤学苦读。”

任凭那小手怎样的用力拖拽,温时衡岿然不动。

“玉姑娘,您瞧着这事儿该如何?”

赵掌柜早就看见自家那不争气的儿子是何等做派,心中感慨这老父亲难为,却一脚上了船只能继续往前走。

温时衡站在一旁挑眉,也不开口说话,便是等着玉惹主动来找自己。

“此番春闱放榜还不知要拖到什么时候,既是如今衡哥儿在家,便叫他跟着我们一同温家罢,同吃同住,自是不会亏待了他去。”

玉惹声音干脆利索,只是那抬手动作之间,隐约露出的手腕上还能看见红色痕迹。

温时衡冷眼瞧着,眸色更甚,心中原本还存的其他心思也都尽数收敛起来,还是先叫她回府去,将这过敏事好生将养一番,才是正理。

“如此自然是极好。”

那赵掌柜满口答应着,双方顺带又将那书面字据都立清楚,一番交代后,倒是也清楚。

玉惹几人便先行回去,待明日收拾好东西,赵掌柜再将自己的儿子送到那温家去。

几人都是骑马过来,牵马到了正路上正要走,沈自为忽而开口。

“大掌柜,这原料既都已经说好,你就应该先行回去安排人过来去仓库将焦米运走,以免夜长梦多。”

“沈少爷提醒得极是!瞧我这脑子,竟是连这其中关键都没有想到。我这匹马是个老马,跑的还是要快些,玉姑娘,我便先行回去。”

“也好,顺带将该给的银两都带过来,一并给赵掌柜结算清楚,将货存到城南外的仓库里。城里老铺子外头那仓应该是放不下这些。”

玉惹说着,语速不快不慢,却将那些细枝末节都想得到位。

“是。”

大掌柜骑着马就先走了,那官驿道旁就只剩下他们三人。

三人骑了约莫三盏茶功夫,离庆山庄子也已经甩开好大一段距离。

沈自为心里突然起了个主意,漫不经心将手中的马缰绳放开。

正是郊外山脚下,满山的野草与树木,到处是绿荫,那马儿恨不得立马撒花跑开。

忽然发现自己手里的缰绳有松动迹象,便立时开始挣扎,这一挣扎就彻底挣脱开来。

玉惹发现那马儿跑开时,惊呼出声,却早已来不及。

“吁!!!”

沈自为喊着,不过半盏茶的功夫那马已消失在三人视野里,隐没在了一片绿树成荫的影子中。

“瞧我这手,平日里都是拿着笔的,如今硬逞要骑马,连个马缰绳都拉不住。如今,这回城路途遥远,可如何是好。”

他自顾自的叹息着,两个眼珠子没停,却是在偷偷的打量玉惹脸上神情与反应。

沈自为又想起前些时日,他挑了一天温时衡心情好的时候,那天正好是从汴梁到雍州的行商过来给他送糕点的日子。

整个学堂上下,谁不知这望老先生最后一个关门弟子,衡哥儿只有在这送糕点当日心情才会出奇的好。

“子衡君,待过些日子春闱结束回到温家后,你那莫风借我骑两天如何?你要什么都可以答应你,都可以同你换。”

沈家大少爷自觉言辞已经够恳切,这说出的条件也足够叫人心动,谁承想温时衡压根就不搭理他。

“不借。”

“你这人也太抠了!果真是异常小气,左不过便是一匹马儿,借给我骑上两日便还你又能如何?”

“不借。”

沈自为想着,今日倒是要瞧瞧他温大公子舍不舍得那马儿!

“这马,应该不是沈少爷从沈家带出来的罢,若是家养的马儿是会认路也认主人的。”

玉惹这话的语气,不是疑问而是非常肯定的说着。

“玉姑娘果真聪明,这马确是我从旁人手中刚买过来的。若是家中所养,自然不会这么轻易就挣脱开马缰绳跑开,只是如今这路途遥远,前不着村后不落店的,玉姑娘可否介意同程一骑回城?”

沈自为说着话时,却是瞧着温时衡,他就不信温时衡还做得稳当。

果然这话一出,原本平静无波的面容上,也出现了极大波动。

温时衡抿着唇,眸色深深的瞧着玉惹,翻身下马,双手不自觉攥紧缰绳。

“这,倒也是个法子。”

汴梁城内民风淳朴,对于女子并无百般禁忌。且玉惹多年来经商,这城南城北四处转悠,对于男女同程一骑的事情自然不甚在意。

她?她竟没有半分羞怯。

她?她竟说倒也是个法子?

她?竟是将他忘了吗?!

紧抿的唇张开,望向沈自为的目光早已经带了十足狠厉。

“你骑我的莫风回去。”

莫风是温时衡前几年托人从雍州带回来的马,是从西域过来的上等马儿,素日里旁人连碰一下都不许。

沈自为面上露出几分为难模样,心里早已乐开花,难得见到温时衡失控生气模样,此番出门倒是委实不亏,反而是大大的赚了一笔。

沈自为也隐约的知道,温家出那桩事后,温时衡曾吃过好大一场苦头,他们也有数年未曾联系,后来意外在雍州相遇,才发现两人数年间际遇早已大变。

“既是如此,那我便先骑它回去。”

沈自为似乎生怕温时衡会反悔,翻身上马后,骑得那叫个飞快,转眼间就不见了踪影。

寂静小路上,转眼只剩下两人。

“你可有失落?”

温时衡瞧着她双眸里似有些落寞,皱着眉头,嗓子也不自觉变得粗粝。

若是有那雍州同学堂的书友在,定是会诧异,昔日清冷高不可攀的子衡君,竟是也有这样一番模样。

“有点儿。”

玉惹瞧着莫风,实在是有一些手痒。

她从五年前开始学着骑马,这几年对于马匹也有了些了解。了解的越深,便越发知道温世恒的莫风到底是怎样一匹绝世良驹。

但平时,这匹绝世良驹在温家马厩里养着,旁人碰都不敢多碰一下。温老夫人专门从雍州请了个老师傅过来打理照顾这匹马,玉惹便是有想要动这匹马的念头,但温室衡本人不在。她又不好这么远去封书信,单单问他可否借莫风骑两天。张不开这个口,只能放着。

只等温时衡回到家里,当面与他商量,不想这机会竟是被眼前的沈自为先行抢了去,她自然失落。

“他就这么好?”

不过是才见过一次面,就这样挪不开眼去?温时衡过去这许多年,就像是一道水煮包菜,无油无盐,除了读书外过得半分滋味也无。

恍惚之间,他胸腔之中竟是生出三分钝痛,还有些灼热,烧到滚烫的铁锅在心窝子最软的地方来回滚过三回,他竟是有些嫉妒沈自为。

“自然是好。”

那可是莫风!上等的西域良驹,身上的毛发也异常油量,真是怎么看怎么好。

温时衡在心里打定主意,日后这温家他沈自为就不要想着再来一回,天长日久的见不着,有多大的好也都会忘光。

他垂下眼睫,瞧着她脖颈处露出的一节红粉色,心肠越发软了起来。

“上来。”

温时衡先行翻身上马,伸出手拉着她纤白胳膊在马上坐定。

便是再心动又如何,左右如今在她身前的人是他。

这般想着,心中那郁闷之气似乎消减不少。

“今日的事,你为何不告诉我,还是说在你的眼中,隆盛斋的事情就同我没有办法干系?”

“如今在你眼前最重要的事情,便是科举,这等小事若是我自己能够处理的便不想告诉你,今日若是过来我不能妥善处理,自然还是要回温家请你出来的。”

玉惹小声的说着。

“衡哥哥如今的名头多响亮!简直就是隆盛斋的活招牌,多少市井妇人上门来都要说上一句,只盼着我家儿吃了这粉子做出的糕点也能成为衡哥儿一般厉害的!”

“多少人都夸呢。”

她坐在马背上,似乎是被勾起兴致,说话之间手舞足蹈,不经意之间也碰到温时衡的后背。

“不过众人说得也是有道理,毕竟这六年过去,再也没有一个像衡哥儿这般厉害的少年天才啦,此番春闱定是能够高中。”

玉惹手舞足蹈的说着,她能感受他的紧张,他坐得更紧了些,后背像是被什么东西突然勒紧,变成铁板一块。

咦,衡哥儿可是紧张?

还是被夸得他害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