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这些孩子外面风大又冷,还不快进屋去,倒是也不怕吹着风入了寒气,明日再喝上汤药。”

温老夫人同何郎中言语几句,回过神来却发现,玉惹领着何冠英却还没有走过来,她心下嘀咕几声便出来寻,方才发现几个人堆在一起,却不知在说些什么。

“正是,今日原本是上门来想要瞧病的,如此站着聊,岂不是忘了正事?”

何郎中跟在温老夫人身后忙不迭说着。

玉惹四下打量那东西应该是已经消失不见,心里安定片刻才松开拉着他衣袖的手。

“是我方才失礼了,才在此处停留时间过长,只因那东西实在是可怕。”

玉惹转身同站在一旁,面色阴晴不定的何冠英言语两句。

“无妨。”何冠英根本就没有想到,温时衡竟然会对玉惹也有那样的心思。虽然他只见过她两次,但是也能够很明显的看出来她是个神经有些大条的人,对于男女感情上面反应极为迟钝。

“可是那物?明日我便让人上门来细细的检查两遍,怎会突然出现这么多,好孩子,倒真是难为你。”

温老夫人没有半分责备意思,反而都是担心。

几人踱着步子就要往花厅走去。

“少爷,再过半个时辰,论道诗会就要开始了。”

清平站在温时衡身旁,提醒道。

“知道了。”

文人墨客之间有诸多风雅事情,而每年一次的庚川榜评定便是其中第一风雅事。

而如何评定,何人能够入选,评定的标准是什么,这其中的诸多细则,便是来自于京城的雍景阁。

雍景阁不仅仅是评定庚川榜,其主业是茶铺,成立已经有一百多年的时间,这一百多年的时间里面,雍景阁的地位与名声变得越来越大,人人都以能够入选庚川榜而自豪。据说当初雍锦阁成立便是高祖授意,在这样的传闻之下,雍景阁似乎在无形之中又得到了某种助力。

也有那闹事的人,或者是不服气的人想要挑唆着暗中生事,最后却都无疾而终。雍景阁的分店开遍了整个阏朝,每月一次的雍景阁论道诗会,便是评定其排名的最重要内容。

之前在雍州的时候,温时衡连续六年蝉联雍州雍景阁少年公子榜首。自三年前开始,整个阏朝庚川总榜的前三甲里,必定有温时衡其名。

他对于这些虚名不甚在意,先前不过是因为不想让他的师傅失望而已,如今已经回来汴梁,他却在犹豫。

“衡哥儿,那雍景阁的事是文人第一头等事,且每年雍景阁所出的题目,总是会与春闱有关,你快些过去罢。”

温老夫人瞧着温时衡一脸兴趣缺缺的模样,有些着急。

“今日有些疲乏,不去。”

这姓何的这么大个活人,好似一个树杆子杵在玉惹旁边儿,他如何能够安下心来?

“那去参加论道诗会的人也多数都会是你未来的同窗,甚至有可能会在日后与你同在仕途,如何能轻易不去?”

温老夫人有些急了,从小到大,他的这个孙子都最是听话,甚少会出现这样兴致不高的情况。

温老夫人又絮叨的说了几句,温时衡却始终是沉默着一张脸,没有任何别的情绪表达。

眼看局面就要陷入到僵持的状态,那何郎中与何冠英两人站在一旁想要开口搭腔,却又不知该说些什么。

“衡哥哥,去罢。等你回来,我给你做秀樱萃酪。”

玉惹微侧身,秋风过飘下零碎叶子正好便有一个落在她肩头,正是美人叶落在美人肩,无端五十弦。

秀樱萃酪乃是预热所独创的甜酪,做法繁复,用料讲究,先是小火慢慢煨,中火过溜,大火烧开蒸煮。甜酪甜而不腻,入口即化,绵软回甘,异常香甜。

在雍州读书时每每想家的时候,温时衡便会想起玉惹给他做过的这一道甜酪。也能够好好的睡一个好觉。度过漫漫长夜。

温老夫人惊诧道,“呦,这个做起来极为费力,玉惹可是许久不曾亲自下厨去做,瞧瞧还是我们衡哥儿面子大。”

“衡哥儿,快去罢。”温老夫人又忙不迭的出声催促道。

“去罢,等你回来明日我便给你做!”

玉惹依旧是唇畔带着笑意,只是一双眸子定定的瞧着他。

她想着,这么多年过去温时衡依旧没有半分改变,还是带着孩子气,需得用甜食来哄着。玉惹哪里知道,这些年在雍州温时衡是出了名的油盐不进,不想去做的事情就是任凭你说破天也不会去的。

前两日,沈自为因为这一桩事情,已经来温家下过拜帖,不过确实没甚结果。任凭他说得天花乱坠,温时衡只是淡淡回两个字,“不去。”

他无奈之下只得是叹气,准备那论道诗会到时候自己过去。

温时衡的一双眸子隐没在团团阴影之中叫人看不分明。

“既如此,清平,备马。”

清平无奈的迎合着,心想他家少爷如今真是愈发明显了,半分也不掩藏!

清平将马准备好以后温时衡翻身上马,很快就消失在了长街之上。

却说那何郎中很快就为温老夫人诊脉完毕,又顺便开了一些温补的方子,可以每日滋补着吃。后来又给玉惹仔细的瞧过,将她身上那些不舒服的地方全部都一一的嘱咐过一遍。

“你这性子还是不错的,有什么事情都不会太往心里去。我再给你开一些方子,然后再配上一些药膳。将这方子吃上半个月再调理一番。等到下次。应该就没事了。”

何郎中说话特别慢,一字一句地,却也不会让人觉得不舒服。他给玉惹把脉的时候,手腕之上垫了一块帕子,又将左右的侍从全部都屏退,整个屋里头只剩下了温老夫人、玉惹还有他。

“如此,真是麻烦你了,我这小孙女儿身子骨还算硬朗,会有一些这种小毛病,只是她如今刚过及笄的年纪,还未曾出阁。这等事情,如果是传出去对她名声有损,所以还要拜托您替我们保守秘密。”

温老夫人有些不放心的又嘱咐了一遍。

“您放心,我今日来只是到温家去给您做一个平安脉,开一些滋补的方子,除此以外,再也没有见过任何其他人。您方才说的那些事情,我确实一点儿都不清楚。”

“好好好,如此多谢。”

两个人又寒暄几句,到底还是出门去,整个屋里头只剩下了玉惹一个人,半靠在美人榻上。

方才衡哥儿那样的行为举动实在是有些反常,但她却想不通是为什么。

还记得六年前,两个人在青山山脚下破庙里的时候。被衡哥儿发现他怕老鼠的那几天里头,他总是会偷偷的。用一些小东西放在角落里,趁着他看不见的时候出来吓唬他。看,那是老鼠!

而她每一次都会被吓得直接条件反射一般,躲到温时衡的身后,伸出左手拉着他的衣袖小声的嘟囔两句。

“我、我有点怕。”

后来这样的事发生过几次以后,玉惹也终于反应过来,衡哥儿其实是在寻她开心逗她玩儿。但是身体的本能反应却像是有了记忆,无形之中已经刻在她的身体里,即使过去了这么多年,再遇到那种情况的时候,她的第一反应还是站在温时衡的身旁。

心里都想着这些事,却不妨门口突然传来脚步声。

“玉姑娘,我能进来吗?”

说话的,这是何冠英,他双手负在身后。似乎手上拿了个什么东西。

玉惹快速回应了一声,示意他进来,何冠英便轻手轻脚的推门走了进来。

待他走进来以后,在人面前站定后,何冠英那一双亮晶晶的眼睛却突然红了半边耳朵。

他将原本背在身后的手拿出来,手心摊开正是一个锦囊。

“这个,等晚上你再打开。”

说完他便快速的跑开了,只剩下玉惹一个人在内室之中有些莫名其妙。

天色擦黑的时候,温时衡才匆匆自那雍景阁回来,他身上还挂着黑色披风却也来不及取下来,而是快步往玉惹这边走过来。

玉惹已经起身,喝过两幅汤药后,她已经觉得身上极为爽利,那难受的劲儿似乎被一扫而空。她突然想起来那个锦囊,坐在红酸木的书桌前,背靠着圈椅有些左右为难,不知道这锦囊里面到底是些什么东西。

正在这个时候,温时衡从门外绕过了屏风,两个人之间隔着一架屏风。

“我能进来吗。”

不知为何,这话,竟是叫他半边耳朵尖儿又红了起来。

“衡哥哥回来啦,进来。”

好巧不巧的,她将那锦囊拆开,里面是一封信笺,那信笺还来不及去看,就被眼尖的温时衡先行发现。

他皱着眉,手下极快的将那信笺拿在手里,仔细瞧了眼,便双唇抿得更甚。

“他心悦你。”

声音冷冷的,好像突然之间刮起大风还带着冰渣子。

“可是,我不心悦他。”

玉惹沉默了半响,忽而抬头,满脸的不解。

温时衡唇畔勾着浅浅弧度,嗓音在瞬间变得温柔,“那便写一封回信,拒绝。”

玉惹眉头蹙起,脸上的不安和困惑更大,“我不会呀。”

温时衡眸光更柔和,“我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