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婉婉发现宋知羽看着她,脸上露出不自在的表情,然后她慢慢站起来,说道“好啦,我知道我不该靠近岸边,对不起好吧!”
宋知羽看林婉婉的话说的倒像是自己受了委屈一般,想开口骂几句泄愤,却喉咙一痒又控制不住地咳嗽起来。
陆允墨在后面为宋知羽拍了拍背,他看着林婉婉,眼神中多了责怪,想问罪,话出口却又柔和了许多“婉婉,以后不要再犯险了!”
林婉婉也知道自己误了事,撅了撅嘴,没有辩解。
宋知羽咳嗽停了下来,这时她才感觉到了小腿传来的剧烈的疼痛,她把到脚踝的裙边往上提了提,看见小腿侧方处有一道约有七八公分的划痕,伤口处不停地往外渗血,以她的疼痛程度和出血的血量来看,伤口不浅。
“你伤的很重!”陆允墨对宋知羽道。
说着他回看了林婉婉一眼,林婉婉犯了错,宋知羽定会怪罪她,而宋知羽会玄术,林婉婉惹到她不是什么好事,陆允墨这么想着便觉得应该让林婉婉将功补过。
“婉婉,你不是说想做战地医生吗?这里离医院很远,你给宋夫人做一下止血。”陆允墨对林婉婉道。
宋知羽疼得抽气,听陆允墨这么说也看着林婉婉,这个时候她的安危最重要,没有必要因为对一个人的厌恶,放弃救治的机会。
“啊??我?”林婉婉指了指自己,看着陆允墨肯定的目光,往宋知羽所处的地方慢慢挪着脚步。走到宋知羽跟前时,她慢慢蹲下,把宋知羽的裙子轻轻卷了上去。
宋知羽的血已经将裙子染了一片,林婉婉仔细看,依稀还能看见伤口里的白骨,她吓坏了,往后面闪了一下,坐在地上“血!好多血!”
她向着陆允墨投去求助的目光“陆哥哥,怎么办?好…好多血!”
宋知羽无奈地摇了摇头,看着陆允墨亦是同样的表情,说道“陆允墨,送我去医院。”
陆允墨“嗯”了一声,将宋知羽抱起来,然后把斗篷往宋知羽身上披好,往车子的方向去,林婉婉回头看了一眼岸边,也立马起身快步跟上。
陆允墨将宋知羽抱到陆公馆的车子前,把她放在后座,然后打开了副驾驶的门,这时看着跟到汽车前的林婉婉,对林婉婉说“林家的车在前面。”
林婉婉露出十分委屈的表情,然后往自己家的车子的方向去了。
宋知羽将腿部抬高,撑到了一家小医院。陆允墨凭着自己的身份,为她获得了优先的就救治机会。
宋知羽身子瘦削,肉薄,幸而水鬼的尖甲没有伤到她的骨头,不过也必不可少地要缝许多针,为此,宋知羽觉得很可惜,她对这一副好皮相很是满意,而现在医生就要往这修长细腻的皮肤上添上密密麻麻的线。
她不禁想起自己那一柜子的定制洋裙、旗袍,原主是那种即便冬天上身劈着裘衣,底下也得露腿的,她虽然没有那么要风度不要温度,可女孩子终归对自己的外表很在意。
医生拿出一支针筒,将里面的空气排了出去,对宋知羽道“忍着点。”
宋知羽问“什么东西?”
医生看了看手里的针管“吗.啡。”
宋知羽点点头,她躺在病床上,一管吗.啡打进身体,宋知羽在一种飘飘然的感觉中完成了救治,腿上多了狰狞的一排针脚。
陆允墨等在病房门口,见医生出来,便进去看宋知羽,宋知羽脚不能沾地,仍旧由着陆允墨抱出来,放到车上。
此时天已经黑了,趁着受伤,宋知羽对陆允墨说道“我如今这样,看来不能再抓鬼降妖了,以后你若是想多管闲事,便自己去拜师学下玄术,下一次枪杆子顶头上,我也不管了。”
陆允墨在副驾驶上转过头,沉声道“有劳宋夫人几番相助,陆某自知才疏学浅,不敢再拖累夫人,为表歉意,夫人受伤这段日子,我会按医嘱带夫人去换药。”
宋知羽笑道“不了吧,我刘家比不得陆家和林家,可也不缺钱,一个上门医生还是请得起的,若是出门,我家里的下人诸多,我这样的身量,他们也抬得动。”
陆允墨笑着点了点头,回过头去,只觉得心里空落落的。
车子在刘家门口停下,陆允墨从副驾驶下来,打开后座的门,对宋知羽伸出了手,宋知羽摇了摇头道“不劳烦陆大人了。”
陆允墨脸上的笑容敛了敛,看着宋知羽对门口的下人招呼“你过来,将我抱进去。”
下人听见宋知羽的话立马从门口跑到车子旁边,对宋知羽关切道“夫人,您受伤了,您别动,我这就把你抬进去。”说罢,对着陆允墨中规中矩地说了句“陆大人好。”
陆允墨“嗯”了一声,看此情景没有他帮忙的地方,便打开副驾驶的门坐了上去。
宋知羽往车口挪了挪,将陆允墨的斗篷脱在车上,下人便将她打横抱好,进了门。
陆允墨看着宋知羽进去,等刘家的大门关了,坐了良久才对司机道“回家。”
宋知羽回到家的时候,家中的两具尸体已经都处置妥当,去下葬的人也都回了来,没走的下人们仍旧规规矩矩地做着份内的事,已经无人再对下午发生的诡事多加议论。总归鬼不一定会再在刘家杀人,他们离了这活计就肯定要饿死。
宋知羽先是由丫鬟伺候着清洗了身体换好了衣服,然后便吩咐下去让账房按照李生死时的规格,给管家还有小丫鬟的家人每人二百个大洋,附加一份保障。
管家和小丫鬟不是寻常死法,所以宋知羽才把他们私自处置,本来两家人对尸体的处理方式多有异议,看在钱的份上也都按下不提了。
在如今的世道,人命比钱贱的多。宋知羽虽说有捉鬼除邪的能力在,但也不想为旁人误了自己性命,况她一人救不了这个乱世……
于家中修养了几天,宅子里的事情也都整顿好了,宋知羽的伤处也开始慢慢长好,人一闲下来,拆了线的伤口处便开始发痒,宋知羽就想出门透透气。
她前几天就花钱在梨园定了一出戏,到今天看戏的日子正好是个好天气,她化了妆,让下人梳了一个时下最流行的头型,穿了一条酒红色的蕾丝及脚踝的长裙遮盖腿部,便撑了一支拐杖,让司机开车往戏园子里去。
宋知羽本是个好心情,却不想刚在戏园子里落了座,旁边的人看着她便四分五散地往别处挪了挪,戏台子上唱戏的看着她来倒是仍旧唱着。
宋知羽懒得多想,心道左右不过是旁人现在都知道她跟鬼邪等打交道,不愿意与她亲近罢了,这倒也好,省了很多不必要的人情关系。
小二送上了本子,点头哈腰地问宋知羽“夫人,喝什么茶,今天惠来坊新出的点心,您尝尝?”
宋知羽扔在小二的托盘上一个大洋的赏钱道“茶水随意,那点心你给我来一份。”
“好嘞。”小二得话退下去了。
宋知羽一边等着点心,一边看戏,旁边却一阵窃窃私语,虽说戏台子上唱戏的声音大了些,她却也将这些流言听了一两嘴。
几个秽词入耳,宋知羽重重拍了桌子,顷刻戏台子上的演奏还有旁人的话的停了,只有一个敬业的花旦仍旧咿咿呀呀地唱,被宋知羽一记眼神,唱声也戛然而止。
宋知羽很想潇洒离开,腿却不方便,但是这场面镇住了,不说几句便有种下不来台的感觉,于是对着那些个说她是非的人道“是这台子上的人唱戏呢?还是你们唱戏呢?”
刚刚窃窃私语的几个人都埋头不语了。
宋知羽觉得没必要跟他们在这闹将起来,白白败了别人的雅兴,但已经没有看戏的心情,于是就起身拄着拐杖往外面走。
她心道,但凡是固县的人总有人要去码头坐船或者享受码头的运输便利,她此番在码头把水鬼消灭,是为全县造福的一件事,怎么到这些人嘴里就变得那么不好听。
说她宋知羽年纪轻轻就捉鬼除邪,其实本人比鬼邪还可怕,她的行事手段不像个十八岁的女孩,说不定自己就被附身了。
又说她那天被陆允墨抱着从码头赶往医院,身上全是血,是受了冲撞,肚子里的孩子没了,那个孩子极有可能就是陆允墨的。
……这些流言蜚语,只有宋知羽想不到的,没有他们说不出来的。宋知羽边走边想,一定让人把这些说她坏话的人的底细好好查查。她虽然修的是玄术,但也懂点邪的,弄点降头让他们口里生疮一阵不在话下。
宋知羽已经拄着拐杖在众人眼下临近了门口,却不想后排突然伸出一只穿着皮靴的脚来,她本就重心不稳,现下被那只脚绊了一下,猝不及防地摔倒在地上,周围传来几声微不可查的嗤笑。
宋知羽摔倒后那只脚便缩了回去,她耳边传来一声汉语发音不甚标准的男声“诶呀,宋夫人,你这怎么了,怎么就摔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