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弃最开始像一头被困住的猛兽,眼睛猩红的看着所有人,不让任何人碰他,整个人的情?绪与心智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
甚至一旦有人靠近他,他就会疯狂的攻击,几天下来,完全没有人敢近他的身。
而王弃在来到这里?之前,已经很长一段时间没有好好的吃过饭,没有休息,在闹过几天后,整个人迅速的虚弱下来,声音也开始变得沙哑。
于是,他开始伤害自己。
病房里原本有棱角的地方都被磨平包裹,除了一张床什么都没有。
原本摔打暴戾的声音也渐渐停歇。
这是王弃被送进来的第七天。
而在此期间,李清楷从没有来过。
王苡收起所有的心疼与担忧,脸上带着柔和的浅笑。
只是在走进去的时候,还是没忍住捂着嘴转过了身。
王弃直挺挺的躺在床上,像一具冰冷的尸体,一双眼睛看着白花花的天花板,苍白的脸上没有任何神情?。
原本就瘦的人更是瘦的只剩下一身骨架,白色的病服捆绑了他的手臂,露出外面的脚踝细瘦苍白。
此时的王弃褪去了尖锐浓郁的艳丽,仿佛像一个即将腐朽的木偶,没有灵魂,没有生息。
王苡强忍着没有呜咽出声,溢出眼眶的泪水被她伸手擦干净。
她抬起头,脸上重新挂上笑容。
“王弃,医生说你最近很听话,只是还是不爱吃饭,是这里?做的不好吃吗,明天我帮你带你爱喝的汤好不好。”
理?所应当的没有任何的回应。
王苡理了理?王弃额前的碎发,眼睛微微有些泛红。
王弃的疯狂已经到了能伤害自己的地步,就像一种本能,如果?他心里?的郁气没有在别人身上发泄出来,他就会对自己下手。
如果?不是李清楷发现他手背上抠挖啃咬的伤越来越多,如果?不是李清楷发现王弃在吃大量维持身体机能的药,他恐怕也不会知道,看起来这么骄傲肆意的人,已经把自己折磨到了怎样一种疯癫的境地。
王弃就像陷进了一个奇怪的绝境,他走不出来,也看不见丝毫的光明。
就连目及之处,全都是光怪陆离的扭曲画面。
王苡擦去眼角的湿润,她深吸一口气,解开了王弃缠在一起的袖子。
随行的护士想要阻止她,却被她一个凌厉的眼神震慑住。
无论王弃落到了怎样的境地,他都不应该被这样不堪的对待。
王苡从包里?拿出一样东西,慢慢的放进了王弃的手心。
她抚摸着他的鬓发,轻声说:“好好治疗,好吗。”
说完她就不再多言,深深的看了王弃一眼,便抬脚离开。
铁门发出巨大的碰撞声。
像个木偶一样的王弃转动了下眼睛,伤痕累累的手紧紧的攥着手里?的东西。
透过一丝缝隙,隐约可以看见,那是一个极其普通却很小巧的中国结。
……
李清楷刚刚结束一次恢复治疗。
他夹着烟,手指有些颤抖的送到嘴边。
在王弃离开之后,李清楷的烟瘾变得更加严重,几乎烟不离手,像是离不了中毒的罂粟。
他闭了闭眼睛,平复了呼吸,苍白的手指搭着轮椅扶手。
“陈泛最近怎么样?”
青年推了下鼻梁上的眼镜。
“听说吴小姐有了身孕,他经常陪伴在吴小姐的身边,鲜少出门。”
李清楷睁开双眸,眼里一片漠然。
青年继续说:“不过他常常去另一个地方。”
“河西路。”
李清楷淡淡的吐出几个字。
青年抿了下唇,没有说话。
河西路是李明知回到李家之前和陈曼素一起居住的地方。
那是h市一个潜藏的灰色地带,所有见不得光的交易与肮脏都深藏在里面。
而那也是h市好几股势力都竞相争夺的地方。
这也就导致那里很乱,李清楷就算将手伸进去,也要费很大的一番功夫。
“要过去吗。”
李清楷眯着眼抿了口烟。
“不,等他出来。”
李明知还不值得他惹上这么一个麻烦。
或者说,那个地方还不配让李清楷亲自走一趟。
他将手上燃了一半的烟头掐灭,垂着眼眸问:“王弃……”
“很不好。”
青年飞快地回答了他。
快的让他没忍住抬眸看了他一眼。
青年移开视线:“二少已经不吃不喝的过了好几天,楚先生说二少正在选择慢性死亡。”
李清楷看着掉落的烟灰,轻声问:“为什么。”
青年看了李清楷一眼,重复了楚意的话。
——“大概像李清楷那样的人就连死亡也无法撼动他,所以他不会明白,一个不爱自己不爱世界的人活的有多空虚,就好像他踩在这片土地,灵魂却飘在空中。”
李清楷抿紧了唇。
他确实不明白。
因为无论是母亲的死亡还是爷爷的去世,短暂的悲伤并不能给他的生活造成什么影响。
哪怕他自己从鬼门关走了一趟,只要还有一线的生机,他都能凭借自己的双手,将黑暗撕裂,由自己来做踏出裂缝的那一道光。
他是一个永远都在抗争胜利的人。
青年遵循自己的想法,问出了想问的话。
“你要去看看他吗。”
李清楷垂下的半张脸笼罩在阴影里?,他轻声说:“再等等吧。”
身后落下的晚霞带走最后一丝光。
新年,快到了。
……
从上次他的婚礼过后,他就再也没和李清楷见过面。
中间已经过了将近两个月。
不过这并没有让陈泛忘记头顶悬着的这把刀。
走进一个幽深清静的小院,轻雅的日式会所在路过一片细密的樱花林时抚平了心里?的躁动,带给人慵懒的闲适。
陈泛一抬眼就看到正在喝茶的青年。
他微微一顿,下意识的朝四周看了几眼。
“请坐。”
青年抬起头看了他一眼。
在李清楷没有出面的期间,很多事宜他都是和青年接触。
这个长相平凡性格内敛的年轻人,身上总带着一丝神秘悠远的色彩。
离得近了,总能让人不由自主的想要远离。
陈泛抿了口茶,没有说话。
只是青年也没有开口,他神态自若的欣赏着外面的樱花,白净的脸上一片平静。
陈泛在静谧的氛围中有些坐立不安,不知道过了多久,他捏了捏手指,抬起头说:“你找我过来干什么。”
青年从没有私下联系过他。
还是以李清楷的名?义。
“我知道你最近在做什么。”
青年平淡的说出这句话,陈泛心里?一个咯噔,几乎是瞬间就警惕起来。
“不用紧张,我并没有告诉李少。”
陈泛有些怀疑的看着青年。
他不相信青年,应该说,他不相信李清楷身边的任何人。
青年动作优雅的沏出一杯浓香的好茶。
游刃有余的姿态怎么也不像一个普通的秘书。
陈泛定定的看着他,试图从他那张平静的脸上看出一丝端倪。
“二少被李少送进了医院。”
青年淡淡的说出这句话。
陈泛放在膝盖上的手一紧。
这件事,早就已经传遍了整个h市。
“你想去见他吗。”
陈泛猛地抬起头。
甚至他忍不住坐直身体,那双一向没有什么起伏的双眸直直地看着青年。
青年慢条斯理的吹了吹冒着热气的茶。
“我可以带你去见他。”
陈泛在短暂的激动过后就恢复了平静。
他沉沉的看着青年,淡声问:“你就不怕李清楷知道吗。”
他可不认为李清楷会允许他去见王弃。
“这和你没有关系。”
青年模棱两可的回答了他。
陈泛还是没有放松警惕。
不过可以见到王弃……
陈泛垂下眼,这对于他来说,可真是一个无法拒绝的诱惑。
……
在一个普通的夜晚。
青年畅通无阻的将陈泛带去了医院。
离得越近,陈泛那颗心就止不住的跳动,绵长的走廊在幽暗的光线下有些压抑逼仄。
两人长长的影子落在身后,皮鞋踩踏地板的声音像是响起的信号,带起冰冷的寒意。
青年停在了一间病房的门口。
陈泛微微一怔,透过中间细微的窗口,他远远的看到王弃平整的躺在床上。
整个人麻木又呆滞。
心口一紧,他几乎是忍不住的想要进去。
青年双手插兜:“二少正在接受治疗。”
陈泛忍不住低呵出声:“他根本就不需要什么治疗!”
像王弃那样的人,就该肆意妄为的做自己想做的一切,把任何不喜欢的东西踩在脚下,永远抬起他高?傲的下巴。
青年淡淡的瞥了他一眼。
“他需要。”
陈泛还想要再说什么,不过他还是咬着牙根忍了回去。
他看着王弃,近乎贪婪的描摹他的轮廓,从他的眉毛到他的眼睛、鼻子,一寸一寸的看过他消瘦的身体。
青年极其细微的挑了下眉,清清淡淡的说:“二少之前一直不愿意配合,后来才平静下来。”
“为什么。”
在陈泛的眼里,王弃从不会为任何事情?妥协。
“李少曾送给他一个中国结。”
陈泛眼眸微动,一眼就看到了王弃手里?紧紧攥着的东西。
他紧握成拳,深深的看了王弃一眼。
青年没有说话,安静的站在一边。
不知道过了多久,陈泛垂下头,轻声问了一句:“李少来看过他吗。”
“没有。”
陈泛抿了抿唇,眼里的暗光骤然熄灭,变成浓郁的黑暗。
他抬起眼,最后看了王弃一眼,然后默不作声的转身离开。
青年留在原地,若有若无的笑了一下。
走廊的尽头走出一个高挑的身影。
他斜靠着墙,隐约可见烟雾中闪动的火光。
“真是个可怜人。”
青年推了推眼镜:“活在世上,谁不是个可怜人。”
楚意拿下嘴里的烟,深邃的眼眸微微有些眯起,他勾起唇笑:“这可不像你会说的话。”
青年拿下眼镜,慢条斯理的擦了擦,风流又不失清冷的眼眸瞥向楚意。
“少抽点,短命。”
楚意看着青年清瘦挺拔的背影,眉梢微扬,抖落了一丝烟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