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王弃被送进来的第九天。
每天他见的?最多的?人就是穿着白大褂的?医生和护士。
可他却从来都记不住他们的样子。
他?每天都配合的?检查,吃药,乖的?简直不像前几天那个歇斯底里?的?自己。
可除此之外,他?从不多说一句话,不曾动过,就连那双直视着前方的眼睛,也像被嵌上的?两颗黑琉璃,虚假的?没有灵魂。
离除夕还有不过短短三天。
医院的笑容越来越多,人越来越少,到今天,曾经那些细微的动静全都归于沉寂。
楚意叼着烟靠在门口,丝毫没有一丝在病人面前抽烟的?愧疚。
他?看着打开一条细缝的?窗,淡声问:“不冷吗。”
王弃端坐在床沿,理所应当的?没有任何回应。
他?走过去,连最后一丝空气畅通的?缝隙也紧闭。
浓郁呛鼻的烟草味飘散在这个并不宽阔的?病房内。
楚意坐在他的?身边,支起两条长腿,一只手撑在腰后,一只手夹着烟,整个人看起来浪荡又随意。
“我听说你好像并不喜欢烟味。”
楚意抬起手,丝丝缕缕的?白烟飘散在他的?鼻尖。
王弃没有回答,依旧像一具不会反应的?木头。
“嗯……不过我觉得你应该不会在意。”
楚意理直气壮的抽了口烟,看着吐出的烟雾挥散在空中。
他?低下头,掸了掸烟灰。
“不好意思,我把烟灰抖到你的?脚上了。”
踩在地面的白皙脚背落下丝丝点点的灰色烟灰。
王弃目不转睛的?看着前方,没有任何的?回应。
楚意眯起眼,狠抽了几口,半长的烟迅速就燃到了尽头。
他?吐出最后一口烟,侧头对王弃说:“所以,你帮我灭个烟,应该也没关系吧。”
说完,灼烫的烟头就压在王弃伤痕累累的?手背上。
他?一眨也不眨的看着他?。
只是让他?失望的?是,王弃连睫毛都没有颤动一下。
目光微微下移,他?看到了一条红色的穗头垂落在王弃的?腿上。
他?伸出手,指尖挑起那条火红的?穗头。
“什么东西,看起来很漂亮。”
话音刚落,他?就抓住这点穗头,只是一直没有反应的?人突然紧紧的攥着手里?的?东西,楚意扯了扯,连一丝都扯不动。
他?的?嘴角轻轻的?弯起一丝弧度。
“中国结,是吗。”
他?用了几分力,可和他?拉扯的人力道更重。
面无表情的?人缓缓的?垂下头,盯着楚意拽着穗头的手,随后,那双黝黑的?眼睛慢慢看向了他?。
在昏暗的?光线中,王弃动的极其缓慢,每一丝动作都极其诡异,他?抿着唇,一声不吭,唯有那双眼睛,带着执拗。
楚意终于是笑了。
他?松开手,有些投降的?举在耳边。
“好吧,好吧。”
王弃定?定?的?看着他?,过了好半晌,才缓慢的收回目光。
楚意看到王弃放在膝盖上的?手指动了动,那丝垂落的穗头慢慢的被王弃的?手指扒拉进手心。
很快,那一点点的红都看不见了。
楚意彻底笑出了声。
他?弯着腰,边笑边站起来,两手插兜,摇头晃脑的?往外走。
“快要过年了啊。”
……
一个十分不安定?的?梦。
各种?奇形怪状的脸都骤然放大在他的?眼前,像是地狱里一个个狰狞的?鬼。
就好像这个融进了寒风的夜。
王弃猛地睁开双眼,一个黑影就站在床头。
他?缓慢的侧过头,和一双沉在黑暗中的双眼对上了视线。
慢慢的,一张白净俊秀的?脸在朦胧的月光中展露出来。
像极了王弃梦中最凶恶阴暗的?鬼。
“二少。”
轻缓的?调子像一缕扑面而来的春风,能够融化任何人的心。
只是此刻,却诡异的?让人心悸。
王弃定?定?的?看着他?,抿紧的?唇没有说话。
对方弯下腰,像一座阴冷的山,笼罩在王弃的?上方。
“外面的人都说二少疯了,我不信,所以我决定自己来看看。”
王弃一动也没动,像一具木偶。
那双黝黑的?眼睛还是一样的空洞无神。
只是直直地看着人的时候,总觉得有些阴森骇人。
高瘦的人伸出手,从王弃的?额角延着他?的?鬓边滑到了下巴。
指尖还带着寒夜的?冷,与王弃向来偏低的体温完美的贴合。
“二少好像瘦了。”
温润的?嗓音像是在与最亲密的?爱人低语。
只是那只漂亮修长的手却骤然出现了一把泛着冷光的?刀片。
不过一个指结长的刀片若即若离的?贴着王弃的?颈边。
只微微一使力,细嫩的皮肤便渗出了血珠。
王弃直直地看着对方,连眼皮都没眨,细密的?睫毛在昏暗的?夜里?投下了一层神秘又?诱惑的?阴影。
李明知滑动了一下喉结,夹着刀片的?手又?缓慢的移向他?的?脸。
“人们都说,看过二少的?脸,没有人会不动心,我以前不信,但现在……我觉得二少比世界上的?所有人都要美。”
李明知幽幽的看着王弃,刀片在透进来的月光中泛起了一丝冰冷的光晕。
王弃没有动,也没有说话。
李明知轻轻的勾了勾唇,眼里沉下一片疯狂的?破坏欲。
刀片划开了王弃的?脸,从他的?脸颊横向他?的?颧骨,最开始是细密的?血珠,接着血珠变成了汩汩流淌的?小溪,延着他?的?脸颊染红了白色的床单,染红了那只白净漂亮的手。
王弃放在被子里?的?手微微弹动了一下,他?紧紧的?攥着手里?的?中国结,像是抓着一把抑制心门的锁。
“叮当”一声,染了血的?刀片掉在了地面。
李明知突然倒退一步,佝偻着背死死地捂着嘴。
他?的?肩膀不停的?颤动,隐隐能听到一些压抑的?咳嗽。
在王弃乌黑的?眼中,他?看到鲜红的血从李明知手指的?缝隙中溢出来,滴滴答答的?落在了整洁的?地面。
李明知一只手扶着床头,一只手死死地捂着嘴。
过了不知道多久,他?抬起头,苍白的脸混杂着鲜血带着一丝诡异的?阴郁感。
他?微微喘着气?,平复了一下呼吸,看着自己满手的?血迹,慢条斯理的?在衣服上擦干净。
“见笑了。”
他?沙哑着声音扯了扯唇。
嘴角的?红像饮了血的?鬼。
他?弯下腰,有些吃力的?捡起地上的?刀片,颤抖的?手指灵活的?一动,刀片就藏在了袖子里?消失不见。
王弃还是之前那副样子,只盯着他?看,却没有任何的?反应。
他?直起腰,站得有些歪斜。
“二少,我们下次再见。”
他?摆了摆手,有些踉跄又?有些匆忙的?走向门口。
透过他?消瘦的背影,可以看到他伸手擦掉了嘴角的?血,又?嫌恶的抹在了衣服上。
不知道过了多久,像具尸体一样僵直的王弃慢腾腾的挪动着脖子,他?仰躺在床上,直直地看着天花板,脸侧的?血已经不再?流,却显得被划开的?伤口翻出了浅浅的?血肉。
那双黝黑的?眼睛轻轻一眨,他?缓慢的弯起唇笑了。
……
临近年关,大部分公司都迎来了休假。
可对于李清楷来说,一切却还刚刚开始。
他?坐在副驾驶,一只手微微撑着额角。
今天他要去见卫青奚。
在青州苑的?那段时间,公司的大多数事务都交在青年的手上,可很多事?也少不了卫青奚的?暗中相助。
要不然整整两个月的?时间,那些豺狼虎豹可不会放过吞下李氏的?这个机会。
今天,他?就要去当面和卫青奚谈谈最近的?进展。
这几天一直睡不好,再?加上更加频繁的?康复训练,哪怕是李清楷这种?向来不显山露水的?人也流露出了一丝疲惫。
青年看了他?一眼。
“要抽烟吗。”
虽然抽烟不好,可对于李清楷来说,有时确实是能帮助他保持清醒稳定的?良药,至少,可以暂时压下他?心里?的?烦躁。
李清楷摇了摇头,看着窗外说:“总要习惯。”
这可真的?不像是李清楷会说出来的话。
青年打着方向盘,移开了中间的位置。
从上了这条路开始,有辆车就一直跟在他们的身后。
他?起先是以为挡了路,不想发生无谓的?纠缠,他?便移了个方向。
只是那辆车又紧紧的跟在车后。
开了二十多分钟下来,他?十分确信,那辆车就是冲着他?们来的。
“甩开他?。”
李清楷有些烦躁的?皱了下眉。
他?并不想跟这些小角色浪费时间。
青年点了点头,他?调转着方向盘,脚踩油门加快了速度。
保持着高速的?同时,后面的车逐渐拉开了距离,可就在行驶到一条分叉路的时候,路口突然驶出一辆黑车,迎面冲了过来。
这时青年才明白,身后跟着的?那辆车分明就是个幌子。
他?侧头看了李清楷一眼。
李清楷睁开双眸,深邃的?眼中冷静漠然。
青年勾起唇角一笑,他?脚踩油门,手上飞快地打着方向盘。
那一刻,哪怕是镜片都挡不住他眼里锐利的冷光。
“嘭!”
一辆黑车在道路中央转了几个圈,接着径直撞向了护栏,猛地冲向路边的?红绿灯。
另一辆车角度一错,撞进了另一个方向的?绿化带。
升腾的烟带着刺鼻的?硝火气。
撞进绿化带的车猛地推开了车门,一双包裹在西装裤里的?长腿迈了下来。
青年慢条斯理的?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从后备箱拿出一辆轮椅。
另一侧的车门伸出一只白皙修长的手,微微一使力,一个高瘦的人就低着头从车门出来。
他?微垂着头,露出棱角分明的半张脸。
长腿一迈,他?坐上了轮椅,两手交叉的放在腹前。
一双清冷淡然的眸子轻轻抬起,冷峻的?面孔带着不容任何人侵犯的疏离。
作者有话要说:本来预计四月内完结,结果不知不觉,走到了四月的尾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