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暗现在心情很好。
不是因为程方霖说要保护他,也不是因为程方霖故意引导郝母去怀疑郝馨。
而是因为,程方霖今天所做的一切都是建立在相信他的基础上——相信他说的是真的,相信郝馨真的袭击过他,甚至相信两年前那起案子的真凶不是他,而是郝馨。
郝明也好,凌暗也好,都对别人看自己的眼神很敏感。
今天之前,郝明能敏感地觉察到程方霖有事瞒着他,凌暗也能敏感地觉察到程方霖对他并不完全是“疑罪从无”的态度。
换句话说,程方霖是在内心深处怀疑他真的杀过人的情况下，负责任地抚养了他两年。
而今天，程方霖用实际行动告诉他——我相信你。
觉察到这种转变,凌暗真的有种拨云见日,前途一片光明的感觉。
【你也会高兴吧。】他在心里说了一句。
*
程方霖拉着凌暗离开后,大家陆陆续续地散了。
但还是有人忍不住担忧：“池队长，真的没问题吗？万一郝馨发起疯来连自己的娘都砍……”
“没听程博士说的么？那是他们的家事。”池钥打断道。
作为一名刑警，池钥有责任在最短的时间内把危险控制住,将伤亡减到最小。
可作为程方霖的朋友，他偶尔也会偏心地去追随程方霖的想法和做法。
更不用说，他本来就对那一家子没什么好感。
这个世上，池钥最讨厌的不是精神失常的连环杀人魔,而是只敢欺负弱小的所谓强者。
在郝家，郝明绝对算弱者，否则也不会打伤成那个样子。
鬼知道在那之前,郝明是不是也经常被那家人家暴。
如果是，那他杀郝希也算可以理解了。
如果不是，那么——那家人真的不能算人！
好好的人就这么被践踏、被冤枉，最后搞得人格分裂……
池钥叹了口气，加快脚步远离了郝馨跟郝母的房间。
*
郝母关上门后，在床沿安静地坐了很久，然后转头去看躺在床上的郝馨。
她承认，她在程方霖说了那番话后，对自己的女儿产生了怀疑。
此时此刻，她的女儿整个人侧躺着缩在被子里一动不动，看上去睡的很沉。
可正因为如此，郝母才觉得可疑——她跟程方霖说话的时候，因为一时没控制住情绪，所以喊得很大声，别说是一个房间里的人，就连隔壁的人估计也都被她吵醒了。
而一向容易被各种声音惊醒的郝馨，居然能睡得那么安稳？
郝母又盯着郝馨看了一会儿，越想越觉得可疑，越想心里就越难受，就像有千万只蚂蚁在爬。
她试探着躺回床上，翻来覆去折腾了半天睡不着，最终还是决定把郝馨叫起来问个清楚明白。
于是，她从床上坐起身，将手伸向郝馨，隔着被子抓住她的肩膀摇了摇：“馨馨？”
郝馨的眼皮动了一下，没有睁眼。
郝母并没有注意到这个细节，但越发觉得自家女儿有些可疑——平时推一下就能推醒，怎么今天摇了这么久都没醒？
她越想越心慌，手上的动作不由地变重了，再次开口呼唤时，声音也响了很多：“馨馨！”
终于，郝馨被摇醒了，迷迷糊糊地睁开眼。
她转身看向郝母，鼻子里发出慵懒的哼声：“嗯……怎么了？”
她虽然醒了，但并没有要从被窝里出来的意思，连手都没伸出来，就这样整个人缩在被子里跟郝母对视。
“你起来，妈有事问你。”郝母说着就要去掀郝馨的被子，然而郝馨死死拽着被子不让她掀。
那一刻，郝母的怀疑达到顶峰，猛地一用力，便将被子彻底掀开。
然后，她愣愣地看着眼前的画面，不敢置信地瞪大了双眼。
她女儿这几天穿的是一身浅色的连衣裙，然而，此时此刻，她连衣裙的右侧全是触目惊心的血迹！
“这……这是怎么回事啊？！”郝母被这可怕的画面吓得直接翻下了床。
她的情绪剧烈起伏，脸上写满震惊，突然意识到程方霖说的可能是真的……
但她还是愿意相信自己的女儿，所以给了她解释的机会：“为什么会有血？这是谁的血？你干了什么？”
秘密被发现，郝馨支吾了一下后，眼睛迅速湿润，开口时声音里也带上了哭腔：“我……我只是想为希希报仇。郝明杀了希希，所以我想杀了他为希希报仇，但是我……”
捅错人了这种事，郝馨不敢直说，只能戛然而止，让郝母自己去猜。
可郝母现在整个人都是懵的。
她看着郝馨身上的血，本能地往后退了两步——这一刻，她觉得郝馨好陌生。
这还是她那个胆小怕事，动不动就哭鼻子的女儿吗？
这还是那个，不论发生什么都缩在她跟郝父身后，脆弱得仿佛风一吹就会倒的女儿吗？
她哪来的胆子杀人？！
【难道你就从来没怀疑过，两年前的事也是你女儿做的？】
——程方霖的话回荡在郝母的脑海中，如同恶魔的低语，让她的大脑一阵接一阵地晕眩。
“妈……”郝馨从床上坐起来，楚楚可怜地看着自己的母亲，“我错了，对不起，我错了……可我实在太想帮你做点什么了。你说你想杀了郝明，我只是想帮你……”
郝母的视线落在郝馨起身后露出的那把刀上，那把染血的刀安静地躺在郝馨身后，上面的血已经染红了下面的床单。
郝母的脑袋更晕了。
嘴上说杀人，跟真的杀人，是完全不同的两个概念。
郝母口口声声说要杀了郝明，可真给她一把刀，她未必有那个勇气一刀捅进郝明的身体，顶多是扇他几巴掌，踹他两脚——要知道，她以前连鸡都不敢杀。
她本以为自己的女儿跟她以前一样软弱，可现在，她女儿亲口告诉她，她要杀了郝明，并且她的刀上是真的有属于人类的血……
“妈，我……”
“闭嘴！”郝母抬起双手抱住自己的脑袋，觉得自己的头疼得厉害，“你怎么能干这种事？！你怎么敢杀人……”
【你就从来没想过，郝明是被栽赃嫁祸的，你女儿郝馨才是真正的凶手吗！】
“不会的！不会的不会的不会的！”郝母疯狂摇头，可越摇这句话就越清晰，与此同时，她忽然意识到一个被她忽略的细节，“不对，你为什么要帮希希杀人？你怎么可能帮希希杀人？你明明……你不是反对我把希希生下来吗？！”
郝母越想越无法说服自己。
而听到这句话的郝馨也愣住了，张了张嘴，半天说不出一句话。
——她无法反驳，因为这是事实。
在郝母怀上郝希后，郝馨大闹过一场，甚至以死相逼，只求郝母不要把郝希生下来。
可郝母好不容易怀上一个儿子，怎么可能听她的？所以非常不负责任地对她说了句：“你要死你去死好了，少养一个人我还少花点钱呢。反正不管怎样我都会把郝希生下来的。”
可想而知郝馨听到这句话的时候有多气！
作为郝家的第一个孩子，她本来拥有着全世界。
奈何父母重男轻女，非要养个男孩，哪怕收养一个也好。
于是，郝馨6岁那年，郝明住进郝家，夺走了她的一切。
好不容易，郝明因为一些原因失宠了，郝馨夺回了本属于自己的一切！结果上天就像故意在跟她作对一样，又让她母亲怀上了这么一只恶魔！
她当然不能让这只恶魔活下来！
不然她肯定又会失去她现在拥有的一切，以及未来能拥有的一切！
“希希是你杀的？”郝母试探着问了一句，她希望听到郝馨说不是，只要郝馨能说一句不是，不管是不是她都愿意相信！
然而，面对这个问题，郝馨沉默了，许久都没有回答。
“你说，希希是不是你杀的？！”郝母激动地抬高了声音，嘴上问着，可心里已经有了答案，视线一下子模糊了，“说啊……希希是不是你杀的？到底是不是？！”
“是我，又怎样呢？”郝馨回应。
或许是意识到瞒不住了，她没再使用哭腔，而是用非常平静的语气开口：“就是我杀的他。因为他活该。”
——偷我东西的人都得死！
“你……你怎么可以？！他是你的亲弟弟啊！”郝母听到郝馨的回答后瞬间崩溃了，发疯一样地冲向郝馨，一巴掌挥向她的脸！
然而她没有看到，在她冲向郝馨之前，郝馨已经下定决心般地握住了那把被她藏在身下的刀。
*
郝明第二天醒来的时候，看着天花板上那盏光线微弱的灯看了好久，然后叹了口气——好无聊啊。
也不知道还要在避难所里待多久。
在这种又暗又狭窄的空间里待久了，是真的会待出病来。
然而，他很快注意到……
嗯？这盏灯的位置好像有点不对？
嗯嗯嗯？天花板上的裂缝好像也不是他记忆中的样子。
还没反应过来，他就听到了程方霖的声音，来自他的身侧：“醒了？”
郝明吓了一跳，不敢置信地转头，对上程方霖的视线。
他愕然地看着躺在他身边的程方霖，好半天都没反应过来。
程方霖觉得他的反应有点好笑：“傻了？”
“程哥！我居然没醒？我居然还在梦里吗？”郝明激动地抱住程方霖，然后连脚也上了，搁到程方霖腿上，恨不能整个人爬程方霖身上去。
程方霖愣了一下，然后挣扎着把他推开：“冷静，停……郝明！醒醒，这是现实！”
听到这句话，郝明的身体蓦地僵住，然后看着程方霖眨巴了几下眼睛。
——也是……梦怎么可能这么真实呢？
所以，他是真的在程方霖床上睡了一晚？！
不过，等等，为什么？
不等郝明提出自己的疑问，门外突然传来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啊啊啊啊啊——有丧尸！”
听到这个声音，郝明跟程方霖都在瞬间露出严肃的表情，然后什么也没说，以最快的速度翻身下床朝门外冲去！
昏暗的走廊上，一个披头散发的女人跌跌撞撞地走着，眼神无光，嘴里发出野兽般的嘶吼。
她的胸口处，插着一把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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