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是庄家大小姐吧?怎么跪了那么久?这都一天一夜了。”
“嘘。”一宫女轻轻拽了下,轻声道,“江家前头输的太惨,被皇上下了满门抄斩的旨意,就等今日午时三刻斩首了。”
“不是听说江家先祖被赐过丹书铁券的吗?除了谋逆大罪,其余皆可抵吗?”
宫女看了眼跪着的纤弱身影:“你不知道啊,庄小姐命人打了那番邦王子,差点坏了两国邦交,就是江家拿丹书铁券救的她。”
“庄小姐会打人?”那宫女震惊的语气微微拔高,又被一旁宫女连忙捂住嘴,“轻点。”
她说完,神情轻蔑的又道,“谁知道这帮看似知书达理的大家闺秀内里是什么样的?”
“听说她连寄宿她家的孤女都容不下,前些日子王家赏花宴,她直接将人推下楼梯,那狰狞表情可吓坏不少贵女。那孤女到现在还在家里躺着呢。也难怪梁王殿下会不喜她,坚决要退婚。”
“没想到是这样的人啊。”
“走吧,娘娘还等着我们呢。”
后头两宫女声音传来,庄絮仿佛听不到般,依旧望着前方宫门,跪了一天一夜,眼前时不时的发黑,身躯微晃了下,眼见着就要摔倒在地,连忙一手撑着地。
“吱呀”一声,宫门打开,一双金丝龙靴映入眼帘,她支起身跪好,磕头:“还请皇上饶江家满门。”
裴麟站在她面前,眼眸微垂,于心不忍着:“絮絮,我们从小一起长大,你知道的,朕什么也做不了的。”
“皇上,你们当初逼我不准再追究番邦王子被打之事时,说过的,江家将来出事你们一定会保下的。”庄絮抬头质问道,就因为这句承诺她当初才忍下的。
裴麟扭过头,不忍再看她:“是朕食言,太后旨意,朕保不了。”
“皇上!君无戏言!”
“庄絮,你再对谁无礼!”一旁太监上前呵斥着。
“絮絮,来不及了。”裴麟看向她,就是知道她是来要承诺的,他才迟迟不敢见她,他是皇帝没错,他是该君无戏言,她当初也是看在那句君无戏言上的,但……
他真的帮不了。
“已经被斩了……”
庄絮大脑轰的一下,一片空白,抬头看了眼天色:“怎……怎么可能,明明是……”
“母后下旨,提前斩,你现在去,没准还能给他们收尸。”
“庄絮,好好活着,别再挣扎了,你要是死了,他们的命也就白白浪费了。”
庄絮不记得自己是怎么被裴麟的太监架出来了的,直到身体摔在地上,掌心擦破地面的刺痛传来时,她才缓缓回神,扭过头,看向那两太监。
“庄小姐,奴才劝您有自知之明,别再烦着皇上了。”
“皇上刚刚已下旨,逐您出京城,此生不得归来。”
宫门“轰”的一声关上。
庄絮愣愣的看着宫门口,不知道那样跌坐在地多久,外头有马车停下,眼前一只手伸过来,庄絮看向来人,嘴角嘲讽一勾。
“爹,你啊。”
庄蓝亭伸着的手颤了下,看着向来乖巧听话的人自己缓缓起来,对着宫门似笑非笑着:“你说,他们就不怕吗?”
“絮……絮絮?”庄蓝亭惊了下,脚步不禁后退,只见那一双眼眸从曾经的澄澈温柔渐渐的深不见底,泛着丝阴冷。
她抬头,嘴角勾着:“听说午时三刻,阳气最旺,这时候被斩首的人是做不成鬼的。”
“他们就不怕冤魂索命吗?”庄絮紧咬了下牙。
“絮絮,你救不了的。”
庄絮身躯忽然轻颤了下,江府上下百来口的人,最小的不过七个月大,全没了。
“没了……”
庄絮丢了魂一般的站着,任着庄蓝亭怎么喊都没反应。
“絮絮?”
“我会回来的。”她望着庄蓝亭,转身踉踉跄跄的自己离开,马车边上小厮不解喊着,“小姐?”
庄絮一步步的向着城门口走去,与着梁王府的马车擦肩而过。
两年后,启华十年,皇十七子裴易率兵至城下,即将攻打入京,此时,太后谢氏忽携百官,做主禅位,迎接新帝入朝,就此避免京中祸事,保下废帝及百官。
次日,废帝迁居于晨舟宫,宫门紧闭,直到三日后,一队侍卫推开沉重宫门。
为首的太监一身墨黑太监服,脸上戴着半张银色镂花面具,腰背挺直,双手负后,没有一般太监卑躬屈膝的模样,更像个穿错衣服的贵公子,他冷冷的扫了眼里头宫人。
宫人认出那身衣服的品级,阻拦的心全下去了,只得退居一旁,稍稍护着自己主子。
裴麟一身青衣,靠在躺椅上一动不动,抬眸盯着那太监许久,提了许久的气总算下去:“原来是你啊。”
“您是第一个认出奴才的。”庄絮拱手行礼。
“他们认不出也难怪,毕竟你跟以前差太多了,但朕却忘不了,两年了,自从听说你死在外面,朕整整做了两年噩梦。”裴麟看着人活着,压了他两年的内疚总算没了,从今以后可以过的舒心点,禁足也没什么不好,至少清净。
“那您真幸运,您的噩梦只有奴才一人,奴才的噩梦却有百人之多。”庄絮嘴角轻勾。
裴麟脸色微变,扭过头不敢再看她:“江家的事,朕有责任,从此以后,朕不会再踏出这里半步,当给他们赎罪。”
“您本就不能踏出半步。”
后头声音冷冷的,裴麟捏着酒杯的手一松,酒杯“啪嗒”一声落地,他眼眸微垂,嘴角自嘲一勾:“也是。”
他又道:“于祭司那事以后,卜了一卦,说是凤星陨落,妖星现世,国将不国。”
“不过,一个月后,他又说有新凤星出现,那天恰好是关淳生辰,外头皆传言新凤星会是关淳,但朕觉得不太像。”裴麟低头看着脚边碎片。
“卦象之事,朕从来都不信,因为向来都是谁有权,那卦象就会怎样。朕是亲耳听着父皇跟于祭司商定定谁为凤命,又是亲耳听到母后逼着于祭司定他为妖星。”
“不过现在朕有点信了。”他看向庄絮,十分想知道,裴易是不是因为她的出现,才能从那种地方回来。
“奴才来,不是听你废话的。”庄絮起身,扫了眼满宫宫人。
“朕知道。”他看着她,这人不复曾经柔弱样,面具下的那双眼眸又冰又冷的,完全变了个人般。
也对,他们逼的,把好好一温婉端庄的姑娘逼成如今这般模样
“你如果想让朕死的话,可能有点困难,新帝刚登基,可不能被人诟病。”
“皇上!”还算忠心的“宫人”刷的一下齐齐跪下,深怕他就这么死了。
“已是太上皇,身为奴才连这点都不知道怎么叫吗?”庄絮冷声呵斥。
宫人愤愤的抬头瞪了她一眼,裴麟忽然想到什么,脸色刷的一下惨白,“你来做什么的!”
“还请太上皇从今以后自食其力。”庄絮淡淡道。
“你打算处置朕的宫人?”
这些都是跟了他多年的人!
“有何不可?”庄絮反问着。
他自然知道当初她跪宫门外时,他们为了赶她走,说了什么,又做了什么,甚至故意没告诉她江家行刑提前的事,以前的庄絮从不会放在心上,现在的……
他看着她,他不确定了,他唇齿轻颤着:“放……放过他们。”
他说完就知道已是不可能,他当初没放过她,没放过江家,也没放过那些无辜幼童,现在,她也不可能。
“朕当初真的不是故意的……”
“您该庆幸,您有位好母亲,虽然将您当傀儡,但她保了您一命。”
“至于他们,不巧,奴才权利正好够整治他们。”庄絮拱手,对着身后侍卫挥了下手,“带走,流放西北做城墙修建之用。”
“他们会死的。”裴麟指尖轻颤了下。
“关奴才何事?”庄絮冷笑了声,“您教过奴才的,一人背负满门性命,就该好好活着,不然,怎么对得起那么多条性命?”
“奴才现在只是想让您尝尝,连自尽赎罪都不能,只能日日夜夜被内疚所包围的感觉到底是什么样的。”
“请您记得,他们因您而死,因您当年的不辨是非,助纣为虐而死,因您不能掌权却空口承诺而死,以及因您连面对枉死之人的勇气都没,却去欺侮一弱女子而死。”
“你不觉得你现在有点可怕吗?”裴麟只觉得自己忽然坠了冰窖,冷到彻骨。
“奴才也这么觉得。”庄絮一笑,“但你们教的,不是吗?”
她带人离开,沉重宫门“轰”的一声关上。
裴麟看着瞬间空荡荡的宫殿,心头难受着,巨大的内疚感铺天盖地而来,像是要将他活活淹死。
“庄絮,你够狠。”
他打了个颤。
侍卫押送着那帮宫人离开,有人总算认出她是谁来,却再也不敢开口,只能选择期盼着赶紧离宫被流放,至少那还有一线生机。
“小安公公,安公公找您。”小太监急急忙忙跑过来,庄絮点了下头,跟侍卫分开,向安付那走去。
“那太监谁啊?宫里伺候的,怎么会有戴面具的?”拐角处有宫人好奇着。
“听说是在途中为了救皇上,脸被划伤了,才戴着的。”
宫人倒吸了几口气,救过圣驾:“那岂不是……”
“嗯!听说还认了安总管为义父,连姓也跟着安总管了。”
“不然你见过哪个太监年纪轻轻就能当上副总管的?”
“这命真好。”
庄絮当没听到她们说话,径直找了安付:“干爹?”
安付拿起桌上药膏,递过去:“虽然你的脸在救皇上的时候被划伤了,但御前伺候的,脸还是很重要的,你也不能老戴着个面具,这是找御医用最好的药材配的,应该比原来的疗效好。”
庄絮捏着冰冰凉凉的盒子,面具戴着其实也好,但考虑到某个有时无聊到没事干要玩她面具的,这伤痕也得去下。
“谢谢干爹。”
“去吧,郭大人也在找你。”
庄絮向着湖边走去,就看到郭昭气急败坏的在路边等她。
“郭大人?”
“那混账要建狗窝,拿整个宫殿建!”
庄絮倒吸了口气,想起账面上的银子,立马过去,湖边,某人舒舒服服的靠着,嘴里烦着。
“梁王估计不会安分让朕坐稳皇位。太皇太后那也麻烦。”
庄絮行礼:“奴才不知道梁王跟太皇太后会如何,奴才只知道,皇上,您这个月又花超了。”
裴易默默扭头看着夕阳:“朕好像该去溜卿卿了。”
庄絮:“皇上!”
裴易轻叹了口气:“朕怎么这么穷。”
“皇上,您跟卿卿情比金坚,生死不弃,奴才觉得把卿卿挪去您寝殿,才是最好的。”
裴易:“那……那原来说要建的呢?”
“不建了,这样您这个月还能每天下午一盘点心。”
裴易:“……”
总觉得哪个地方不对劲,不给卿卿造窝,他也每天只得一盘点心?
“朕觉得自己可以再开个源。”
此话一出,在场的心头齐齐一跳。
庄絮面无表情提醒道:“您现在是皇帝,再跑到别人床上牺牲色相,有损威严。”
虽然这事当初是她提议的,但她明明说的是从那些人的妻妾入手,哪知道他用那种方式从妻妾入手。
郭昭想起当初裴易干的破事额前青筋跳了下。
裴易眉头轻皱:“不能吗?”
他的军饷不都是这么一路要来的吗?
又快又省事。
往那些有钱的床上一躺,衣服半解,不出一个时辰,人家夫人小妾就会闹起来,最后一个个迅速妥协,拿钱出来哄他离开。
庄絮:“……”
“您是不是忘了,您曾经差点真被吞了?”
有次,对方还真喜欢男的,一看到裴易“娇艳欲滴”,立马如饿虎扑食般的扑了过去,偏人家色归色,武艺却了得,裴易还打不过他。
更恐怖的是裴易越打他,他越觉得这是朵带刺的鲜花,结果越来劲,直说只要一夜,他就可以拿出万贯家财,助他登位。
最后还是容盛出面解决,把他从魔爪中救出来。
后果就是当天晚上吓得他抱着她不撒手,就这么将就睡了一夜,至于为什么是她,不是救他的容盛,庄絮从他那晚半夜动不动换个姿势抱她的行为中揣测了下。
他怕他抱容盛的时候,容盛也兽性大发,而她是个太监,他不怕,因为她没有把他压身下的资本。
裴易想起那晚打了个颤,庄絮想了想道:“让秀女入宫,从她们身上赚钱?”
裴易轻咳了下:“嗯,教导秀女一事,小安子你负责。”
“奴才遵旨。”
当天晚上,裴易睡着睡着,忽然被惊醒,额前冷汗直冒,一手捂上领口,松了口气,还好还好,衣服还在,没被人扒了。
安付听到动静,推门而入,裴易正抱起枕头跟被褥要往外走。
“皇上?”
裴易:“朕做噩梦了,睡不着。”
另一边,庄絮收拾完宫中内务,推开自己的屋门,正要去洗漱,看了眼自己的床,眉头一皱,一把掀开床帐。
只见裴易正抱着盘果子在那啃着,闻声抬头:“朕怕你到新的地方认床,晚上会睡不着。”
庄絮:“……”
作者有话要说:我把前世苟完,就接回去现世的。(*≧▽≦)感谢在2020-03-2317:53:25~2020-03-2413:28:2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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