锁链被牵动,金属碰撞着发出清脆的响声。

艾尔弗雷德手上用力,尝试把这些固执的锁环直接拽开,结果不出意料,除了床柱很给面子地晃动下来些许灰尘,锁链几乎纹丝不动。

闻南与他对视,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一言难尽的神色。

“把柱子拆了吧。”魔王大人与闻南之前的想法不谋而合,“等回了魔界再让梅莉想办法。”

梅莉是块砖,哪里需要哪里搬。

闻南只好点点头,准备下床,脚腕上突如其来的疼痛让他动作一顿。

或许是由于锁链扣了太长时间,环状物已经开始慢慢收紧,再加上方才艾尔弗雷德没轻没重的地拽来拽去,使得金属环与皮肤接触的地方出现了轻微的灼烧感。

“这是,北地精灵的魔法?”看到亮起的脚拷,艾尔弗雷德有些惊讶。

闻南仰头看他:“海登堡的拍卖会,他们好像也牵扯进来了。之前抓我的那些人不只是圣教堂,还有北地精灵。”

见他仰头看得辛苦,艾尔弗雷德便蹲下来,伸手握住少年纤细的脚腕,仔细观察这小巧精致的脚环。

光泽之上藤蔓般的纹路安静地舒展着,流畅的线条攀附在金属表面,像是某种古代的文字。

如果这是精灵打造的器具,那想要解开就更要费一番力气了,虽然不想承认,但他们制造技术向来很高明且难懂。

艾尔弗雷德轻轻捏了捏泛红的脚踝,感觉到手中的少年瑟缩一瞬,但很快就又恢复了常态。

“疼?”艾尔弗雷德问。

闻南无声摇头。

——不擅长说谎的小鬼。

艾尔弗雷德方才观察过了闻南,发现对方手腕脚腕都有不正常的红痕和淤青,看着像是被什么东西紧紧勒过一样,想必遮掩在麻布衣服里的身上也有这些痕迹。

魔族出了名的能忍,眼前这个少年更甚。

但当务之急不是算账,而是回魔界。

想来那个被恐吓威胁的主管已经大肆宣传有魔族混进来的事了,在别人的地盘逗留越久就越危险。

于是不再多说的魔王松开手,正要起身,忽然听到“咚”的一声巨响。

正常来讲这个房间隐藏在拍卖行最高层的深处,绝对不会如此热闹,那扇绘有封印法阵的门也不可能轻而易举的打开,除了魔王。

而如今沉重的木门正一下一下被狠撞着,有人想冲进来,缝隙中流通的气流震得墙壁上柔白的灯罩都在摇晃。

“我从来都不知道海登堡的人如此饥渴。”艾尔弗雷德嘲弄地看着来者。

闻南疑惑地偏头,有些不太明白为什么会用这个形容词。

艾尔弗雷德看他一眼,道:“小孩子不需要懂那么多。”

“……”

“上床睡觉的时间早就过了,你最好想想回去之后该怎么补救。”

闻南没忍住吐槽:“您是不是跟莉兹贝特呆久了?”

——所以说话就像在哄孩子。

艾尔弗雷德冷哼一声。

终于,门彻底被撞开,劲风裹挟着寒意将门板推上墙面,把手鎏金的花纹磕掉了漆,在墙纸上留下一小块惨兮兮的印记。

高大劲瘦的男人走进来,每一步都沉稳有力,暖光在他身后凝结,空气中漂浮着闪闪发光的灰粒。

来者的衣着服饰十分普通,就像是随手在街边出现的路人,唯有那张脸显露出不同于平庸的气质。他很年轻,皮肤是健康的小麦色,浑身肌肉紧绷,站在那里周遭全是凛冽的风声,自生领域如同海浪的漩涡。

——这是一位训练有素的人族战士。

艾尔弗雷德很快下了定义。

而闻南在看清这位不速之客的脸后,愣了半晌才找回自己的言语:

“是你?”

沃夫冈.雷曼站在原地,看着房间中央的两人,神色复杂。

————

沃夫冈利用职务之便偷偷从他老师的住所摸出了拍卖会入场证,顺便换了套衣服,装成守卫混进来,而后跟随贵族们的仆人一起进去拍卖会展厅。

纵使知道某些贵族的生活荒淫无度纸醉金迷,但他没来都没想过,原来贵族们私下里还会做这种勾当。

不,不应该叫私底下,这简直就是光明正大。

他们明目张胆到就差把“倒卖文物、人口贩卖”八个大字写在脸上了,他们视帝国的法律于空物,对骑士团的威慑熟视无睹,甚至沃夫冈的老师芬恩和身后的学术研究会也一定参与进整件事里来了。

虽然魔族称不上是人,但为了满足享乐的私欲而去剥夺他人的自由着实不耻,骑士团无法忍受如此行径存在,这与奥托维亚圣教堂的信仰背道而驰。

——至少要赶在那个魔族被卖掉之前挽回一切。

于是沃夫冈四下打听,几经周折,终于在拍卖行的高塔顶端见到了那扇被重重封印的门。

而当他破门而入后看到那个衣冠楚楚的贵族正随意地握着少年的脚腕时,满腔愤懑彻底爆发,如同燎原之火席卷而过。

“敢问这位先生,您已经饥渴到如此程度了吗?连未成年都不放过。”沃夫冈望着对方的眼神冷到了极点。

这话问起来除了奇异,还有些熟悉,似乎某位魔王殿下刚刚说过类似的话。

艾尔弗雷德发出意义不明地嗤笑:“他可不是未成年。”

嗯?重点是这里吗?闻南难以理解,难道不应该去辩解一下前面那句吗?

沃夫冈顿了一下,明白过来眼前这位贵族已经知道了闻南并非人类的事实。

但那也不是他退缩的理由,圣教堂或许不会理会魔族的生死,可骑士团的骑士精神不允许他放任他人的于危难之中。

——更何况,这个人看起来很能打。

圣教堂不仅教会了沃夫冈风系领域,还给予他看见精神纯度的双目,即使对方有意隐藏,他还是看清了贵族那沾满猩红与黑暗的意识之海。

如此纯粹庞大的魔力,连教皇都难以匹敌。

“你也是魔族?”沃夫冈突然意识到了什么,“为何要装成人类的模样?”

“不,他是——”闻南刚想说话,就被及时拦住。

他抬头看到男人面上露出玩味的笑容,对即将到来的冲突隐隐有些期待。

闻南在心底叹气:一般这种时候无论谁说什么都再也无法让魔王回心转意了。

“我是魔族,所以你要逃走么。”艾尔弗雷德饶有兴趣地开口,“我可以给你三分钟,如果三分钟后你没能离开这座塔,我就会把你的头盖骨剔出来做成酒杯。”

沃夫冈单手划过风流,长/枪凭空出现落进他的手掌。

“我的头骨可是很昂贵的,你还是另找他人吧。”但很快他就反应过来这么说有很大的问题,立马改口,“不,你谁都不要去找,我会奉陪到底。”

艾尔弗雷德嘲讽道:“你能撑住我多少的力量呢?”

沃夫冈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全部。”

——大言不惭。

纵使沃夫冈的力气再大也是个人类,与魔族的极限相差甚远。他或许能单纯的用力量压制闻南,但若论魔法的种类、魔力存量,他不如闻南。

见状闻南有些着急:“殿下,别——”

他的话再一次被打断,艾尔弗雷德随手摸了摸他的头发,似乎因为这柔顺的手感而停留一瞬,转头起身时看起来心情很好。

对面的沃夫冈见状也持平长/枪严阵以待。

好吧好吧,现在碰上的是两个迫切需要发泄口的战斗狂魔,再多的制止与阻挠都变得毫无意义。

闻南还能说什么呢?他只得安安静静地坐在原地,祈祷魔王不会因为一时兴奋而把圣教堂的圣子、骑士团的首席骑士打得下不来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