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箱子里装的不是别的,而是一条通身橙红并伴有鞍形标记的玉米锦蛇。
“喜欢吗?”
顾幼笙走起路来像只猫,一点儿声音都听不见就走到了季千白的身后,手掌轻轻地搭在她的肩膀,微微用力不让她再往后躲避
“你不是不害怕吗?不如摸摸它。”
顾幼笙说的云淡风起,谈话间便将那条令人闻风丧胆的蛇,从箱子中捞了出来,足足缠了她一整个手臂。
“你别过来!”
季千白颤抖着声音,浑身不自觉的打软,两条腿更是抖如筛糠,她望着顾幼笙那张冰山似得冷脸,只觉得那是从地狱来走来的使者,再看看那条时不时朝外吐着信子的长蛇,季千白豆大的眼泪从眼眶中忽的一颗颗涌出,带着通红的眼眸,大喊道——
“吴妈!吴妈!救命啊!”
吴妈自然是听见了季千白的叫喊声,刚想跑过去,却猛地想到顾幼笙进门之前的嘱托,于是又停下了脚步,微微皱着眉头,看着那紧闭的房门,最终还是什么都没做,转身去了厨房。
“不要!我不要!!你走开!!!”
季千白到底还是个孩子,胆子再大又能大到哪里去?所谓坚强不过都是伪装,碰到狠角色,一下就原形毕露了。
顾幼笙并不是真的要吓她,而是要让她知道天外有天人外有人,纸老虎的把戏终归上不了台面,见她哭了便又趁机逼问道——
“现在服气了吗?”
“服!服!我服!”
“那以后还听不听我的话了?”
季千白瑟缩在墙角,已退无可退,眼看着顾幼笙离自己越来越近,她终于认输了——
“我听我听!!你说什么我都听!我求你了!我求求你!你你你——你拿远点!快把那东西拿远点儿!!!”
顾幼笙见季千白向自己服软了,也没有再为难她,转身将手里的蛇又重新放回了箱子里,为防止它跑出来再吓到季千白,还特意又把盖子压上。
“好了,没事了。”顾幼笙拍了拍手。
季千白这回算是丢人丢到家了,吓人不成反被吓,她望向眼前的顾幼笙,再也没有之前那样底气十足了。
“你、你从哪儿弄到的这个东西?”
“你从哪儿弄得小绿,我就从哪儿弄到的小红。”
“它叫小红!”
季千白忍不住打了个寒颤,这是什么名字,故意恶心自己的吧,顿时皱了皱眉头——
“那你也是在宠物店里买的?”
“嗯,我挑了半天才选的这一条。”
顾幼笙没告诉季千白,这一条跟宠物店里其他的比起来,算是最不吓人的。
“你可——可真行!”季千白点了点头,大喘气的夸人顾幼笙“为了让我学习,真是煞费苦心啊。”
“没事,应该的。”顾幼笙指了指洗手间
“我能借用一下吗?”
“你用呗。”季千白垂着头,一副受气包的模样。
“谢谢。”
等顾幼笙洗完手,再出来的时候,季千白已经坐在了椅子上,老实的做起了卷子。
顾幼笙不禁舒了口气,这法子还真有用。
“都会做吗?”
“还行。”
季千白握着笔忽然停了下来,抬头朝顾幼笙看去,小声又结巴的说道:“你、你能不能把那个东西盖上,我、我老觉得它在瞪我。”
顾幼笙笑了,果然是小孩子。
“行,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箱子重新被套上了大黑布,顾幼笙又把它拿远了些。
“我能问你个问题吗?”季千白下巴顶着笔帽。
“问。”
“你有怕的东西吗?”
“还不死心呢?”顾幼笙扭过头去。
“不是不是,我就是好奇而已。”季千白立马低下头“你这么猛,是个人都死心了。”
顾幼笙没有说话,思绪回到很多年前,微微有些出神儿。
那时候在孤儿院条件很差,记得有一年夏天,宿舍里不知道什么时候钻进来一条蛇,当时屋子里只有顾幼笙跟另外一个年纪比她还小的女孩,两个小小的人瑟缩在角落里不住发抖,她也不知道自己是哪里来的勇气,抄起手边的木板,对着那条蛇狠狠地砸了下去,顾幼笙不记得自己砸了多少下,只知道等院长她们赶来的时候,那条蛇已经被自己砸死了。
而顾幼笙到现在都记得那蛇吐信子的声音。
似乎就是从那以后,自己就变了,变得什么都不害怕。
一整个上午的时间,季千白都没有再像前两天那样胡闹,反而专注的听讲,这时顾幼笙才发现,原来这个孩子比自己想象中的还要聪明,几乎是任何问题,都一点就通。
“小顾老师,走了啊。”
吴妈见顾幼笙背着包从房间里出来,便上前热情的打招呼。
“嗯,时间到了。”顾幼笙礼貌的点点头。
“大小姐她今天,怎么样啊?”
吴妈其实想问,她们在屋子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今天很好,千白很聪明也很听话。”
“听话?”
吴妈还以为自己的耳朵出问题了,这么多老师,夸季千白听话的,顾幼笙还是头一个。
“嗯,那吴妈,我先走了。”
“哦,好好好。”
顾幼笙一只脚刚迈出门口,就听季千白忽然传出很急促的声音——
“喂!你、你的东西!忘拿走了。”
顾幼笙脚下一顿,这才想起来,差点儿就忘了呢。
“那你帮我拿过来。”
“我帮你?”
季千白想到那玩意儿就一阵恶寒,摇摇头站在门框旁一动不动。
顾幼笙一眼就看穿她了,这人肯定是害怕,不禁在心里笑了笑
“好吧,我自己去拿。”
顾幼笙抱着箱子出来的时候,季千白像躲瘟神似得离得老远,深怕沾染上什么不好的东西。
“还记今天晚上要做什么吗?”
顾幼笙捧着个大箱子,歪过头看向季千白。
“记得记得,写卷子还有背单词,忘不了的。”
季千白很怕顾幼笙过来,连忙拉过吴妈挡在身前,皱着眉头道
“你快走吧,我一定都按你说的做!”
“这可是你自己说的,明天过来我要检查的。”
“嗯嗯,是我说的,你快走吧你!”
顾幼笙知道季千白今天这是真的被吓狠,不过能让她这么听话,倒也值了。
又同吴妈道了别,顾幼笙这才离开季家别墅。
“呼——”季千白终于松了口气。
吴妈还从没见季千白这么听话,难免好奇的问道——
“她那箱子里到底装的什么啊?”
季千白瞪大了眼睛
“你不知道那什么啊?”
“我不知道啊,上面那么大块黑布罩着,什么也看不见啊。”吴妈耸着肩膀。
“那你还是别知道了,反正不是什么好东西。”
季千白垂头丧着气的像只泄了气的皮球,又看了眼自己的绿鬣蜥,只觉得鸡蛋碰石头,不服气又无可奈何,顾幼笙这女的太狠了,对别人狠,对自己更狠。
“我去写作业了。”
季千白主动要求写作业,简直天方夜谭,吴妈惊讶的下巴都快掉地上了,顿时在心里对顾幼笙更加佩服的五体投地了。
其实那条蛇是顾幼笙跟宠物店租的,老板原先是不同意的,毕竟这东西一旦损伤就会很麻烦,可经不住顾幼笙的软磨硬泡,最后她把自己的身份证跟学生证全都拿出来压在店里,那个老板这才勉强同意。
老板看到蛇被顾幼笙毫发无伤的送了回来,又再三检查了好几遍,才把身份证跟学生证还给她。
顾幼笙拿着身份证跟学生证出去的时候,迎面正好碰上进来的顾客,擦肩而过。
“哟,你这儿还有小姑娘来呢。”那顾客走进店里跟老板搭起腔来“玩的什么呀?”
“蛇,看不出来吧。”老板儿拍了拍身后的玉米锦蛇,又说道:“这年头儿玩这些东西的小姑娘多了去了,前段时间还有个从我这买了个绿鬣蜥的呢。”
自从有了顾幼笙的谆谆教导,季千白一下从叛逆少女变成了天天向上的好孩子,就连绿鬣蜥都受了不少冷落。
毕竟作业多了嘛,不能像之前那样疯玩儿,再加上顾幼笙又是个锱铢必较的人,错一题加十题,搞得季千白写个卷子都得检查三遍,生怕被那人又揪住小辫子,再拿出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过来吓人。
“这几道题还是有些粗心,不然你就能得满分了。”
顾幼笙批改卷子用的是铅笔,毕竟不是真的考试,走个形式就可以了。
季千白拿过卷子,对着演算纸检查着,原来是把7看成1了,这是自己的书面习惯,每次写数字7的时候,总是会把那一横拉的很短。
“我去订正吧。”
“好。”
季千白的背总是挺的笔直,即便没有人提醒,也不会弯下去,这应该跟方知秋的常年教导有关。
顾幼笙记得那时候在孤儿院,方知秋也总是会这样提醒自己,要挺胸要抬头。
“改完了。”季千白把卷子递给顾幼笙“还要检查吗?”
“不用了,改完就可以了。”
顾幼笙合上手边的卷子,嘴角泛起浅浅的笑
“把手伸出来。”
“干嘛?
“叫你伸你就伸,肯定不会害你。”
季千白鼓着嘴,不情不愿的伸出胳膊。
“不是右手,另外一只。”
“事真多。”
那是一只很纤细的手臂,修长的手指如同洁白无瑕的象牙雕刻而成,不似脸颊那般苍白,相反透着点点的少女粉,指甲被修剪的齐整发光,如同刚刚冒尖儿的苗芽,轻巧灵动柔和细腻。
季千白的手腕一凉,一条紫色水晶的手链印入眼帘。
“这个是,干嘛?”
“手链啊,保平安用的,我去寺庙里求来的,说是特别灵验。”
“专门给我的?”
“嗯。”
看着顾幼笙认真的点着头,季千白却愣住了,喉咙里跟堵了什么铅块似得,好半天才皱着眉头,问道——
“为什么?”
“因为你表现好啊,这几天没跟我顶嘴,也没气我,而且卷子都做对了。”
“就这样?”
“不然呢?”
“我不会谢谢你的。”
季千白绷着个脸,一副小大人的模样,看得顾幼笙忍俊不禁。
“不用谢谢我,好好学习就行。”
顾幼笙就是这样,不管季千白说什么做什么,永远只有一句话,就是好好学习。
不过季千白虽然嘴上这么说,但对那条链子确实宝贝一样的天天带在手上,就连晚上睡觉的时候都不摘下来。
顾幼笙见了也不拆穿她,反倒很安心,戴着就好,有些事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自己是真心希望季千白——往后余生,无风亦无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