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书还是没拿成。邹鹭才回头望了一眼,管理员老师就急吼吼杀到。她赶紧和竺驰一起溜下楼去,也不知被老师看见没有。

医务室也没去成。离开图书馆之后,邹鹭陪着竺驰走了一小段,离医务室还有十万八千里,他突然冒出一句“有事”,然后跟邹鹭道了谢,道了别,自己朝另一边去了。

【遗憾吗,少女漫画剧情戛然而止。】——只有“那个”还在耳边,一如既往,逼逼叨叨。

下午四点过半,一天的课终于全部结束。邹鹭提着书包就直冲图书馆。上课前她就想去把那本《莎士比亚》借来,送去给竺驰,但考虑到自己可能被当成弄乱书架的凶手,遭到管理员老师通缉……还是等上完了下午的课再说吧。

进门前邹鹭还特地扒着门边,瞄了一眼借书处的柜台——很好,那个特别凶的老师暂时不在,上楼,速战速决!

刚才的书架已经被整理好了,掉下来的书全都被放回原位。那本《莎士比亚》也在原来的架子上——显然,封面上没有花,没有叶,没有任何奇怪的东西。

……难道刚才是自己眼花了?邹鹭有些怀疑。

她刚要去拿书,想起之前的遭遇,又犹豫着把手缩了回来,仿佛面前是一道高压电门,还在“噼啪”闪着电光。

【小心点,拿了就走,别碰别的。】“那个”在耳边提醒道。

别碰别的?听到这句话,邹鹭下意识地朝旁边一看——那本读不到记忆的旧书也原样放着,就挨着《莎士比亚》。

刚才自己就是在想拿这一本的时候,遇到了竺驰,于是把伸出的手放下了。

这一前一后也许只是寻常的巧合,但邹鹭只觉得脑子里有个遥控器“哔”的一按,突然跳到午夜电影频道,从四处听来的各种校园传说开始轮番播映:广场的雕像会动;半夜的艺教楼有钢琴声;喷泉突然喷出血水;在自习室通宵复习打了个瞌睡,一睁眼发现身边坐满了民国打扮的学生……都是些快被口舌盘出包浆的老故事,只是其中还夹着她上周才从话剧社的学姐那里听说的——

“咱们图书馆里有本书,绝对不能翻开看。”

绝对不能翻开看。

邹鹭盯着那本旧书,眨了眨眼。

……难道这就是那本“绝对不能翻开看”的书,所以自己才什么记忆都读不出来?

邹鹭皱起眉头,下意识地退了一小步。

“噗”,后背好像撞上了什么人。邹鹭赶紧转过身——那位特别凶的老师就站在自己面前。

悄无声息,面无表情,仿佛高中晚自习时,潜伏在窗外阴影中的班主任,吓得邹鹭心脏差点停跳一拍。

“借书啊?”特别凶老师推了一下眼镜,视线朝她一扫,“你小心点,这书架不太稳。刚才也不知被谁推了,满架子的厚书全掉下来,跟砖头似的,还好没砸到人。”

“……知道了,”邹鹭点点头,然后飞快抽出架上的《莎士比亚》,“老师,我……借这本!”

当前时间是下午4点50分,教室下课,食堂开饭,红砖小路上的学生仿佛出栏的小猪,一堆堆一群群地满地跑。

邹鹭背着书包,怀里捧着本两斤多重的《莎士比亚全集》,夹在小猪群中,慢慢吞吞地走着。

她刚刚给竺驰发了信息,表示自己把书借来了,他需要可以送去给他;然而对方在5分钟后发来回复——“那你先看吧,等下次排练的时候再给我也行”。

【还得把这块砖头抱回寝室去——早知道,不如明天排练前再去借呢。】

邹鹭不做声。

【你又外八字了。】

邹鹭不做声,并了并脚尖。

【你在担心他?只不过胳膊被砸了一下,又没什么事,他不是还活着吗?】

邹鹭不做声。

【不过我也觉得那个书架有点奇怪……下次还是离远点。】

邹鹭皱起眉头:那你之前为什么不提醒我?

【我不是提醒你了?】

邹鹭抿抿嘴:我是说之前那次——你都觉得书架奇怪了,为什么那时候不提醒我?你要是早点说了,可能我们就不会站那么近,学长也不会受伤了。

【哦,我是事后觉得奇怪的,我又没有预知能力。】

邹鹭顿时提起一股气来:那你说说你能干嘛?这个也没有那个也没有,你除了嘲讽我还会做什么?你存在的意义就是天天给我阴阳怪气?老天专门派你来提醒我走路不要外八字?

“那个”一时没有说话。

邹鹭也不说话了,顾自抱着书朝前走去。她似乎听见“那个”小声说了句什么,很小的声音,像金鱼在水里吐了个泡泡。

管他说了什么,反正她不听——并且是从此以后都不听,不听!

邹鹭,19岁,近10年的网文阅读史中——最讨厌系统文。

尤其是那种系统屁用没有,只会在耳边逼逼叨叨的系统文。

(不,小说里的系统至少还能发个奖励什么的。“那个”呢?怕是只有一句“我没有奖励功能”。)

“那个”又出声了,没话找话,只是语气软了不少,倒显得有些可怜起来。邹鹭依旧没理,不声不响朝前走。

“那个”叹了口气:【算了,快去吃饭吧,再晚又要排队了。】

——快去吃饭?一听到这句,邹鹭立刻一个原地向左转,朝和食堂相反的方向迈开步子。

【……你跟我怄气?】

邹鹭没有回答,但步子迈得更大了,还抬起头挺起胸,仿佛走在运动会开幕式的主席台前。

【你可考虑清楚,我没有胃,等会儿饿的不是我。】

邹鹭迟疑了一下,一边走一边拿出手机点了个外卖。

【也行吧……那快回寝室去,顺便把书放下。】

邹鹭脚步一顿,转身在路边长椅上坐了下来。

“那个”沉默了一下,然后大声开口:【快呼吸呀,吸气——呼气——】

……这怎么办?邹鹭抿住嘴唇皱起眉头,考虑是不是能用怀里这块砖把自己拍晕过去。

——突然有光“唰”的亮起。

是对面的路灯。天色已经开始发暗,校园各处的路灯一盏接一盏地亮了,像在夜色里醒来的眼睛。邹鹭眨了眨眼,看到对面路灯下站着一个男生。

高个的男生,普普通通,是这学校里随处可见的年轻人,除了头发有些乱,衣服有些脏以外,没有特别吸引人的地方。

只是他正好不偏不倚地站在光芒中心,仿佛追光灯下的主角。

他手里似乎还握着什么,眼帘低垂,口中念念有词。

主角感受到观众的视线了。

那男生抬起眼,转过头。

【……快走,别看他。】“那个”催促道。

这一次,邹鹭倒不是故意唱反调——她确确实实没有站起来走的意识,只是不由自主地坐着,好像被粘在长椅上。

那男生朝她望过来了。

相比刚才那粗粗一眼的印象,他的长相倒是意外的干净细致;望过来的眼神沉静如水,就像看着——

“咕噜噜噜噜。”

有人的肚子叫了,响亮,嘹亮。

眼下这里只有两个人,而邹鹭并不饿。

那男生开口了。

“不好意思,哥们,”他说,“你能请我吃个饭吗?”

——本来是应该拒绝的,光凭“哥们”两个字就该拒绝,毫不迟疑地拒绝,正如此刻“那个”在耳边疯狂大叫【不可以!】一样。

但正因为“那个”说不可以,所以邹鹭点了点头,沉声道:“没问题,我也正要去食堂。你想吃什么,哥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