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吃过午饭,颜一舞坚持要先回家睡会午觉。傅清明看她脸上有倦意,也知她最近睡眠不足,可到底还是想和她多相处一会,于是问:“要不,去我家睡?”

颜一舞一脸惊愕的表情。傅清明忍不住伸手捏她脸颊,“怎么,这就吓到了?”

颜一舞木讷地点头,“嗯,进展有点快。”

傅清明却是体贴地回道:“嗯,那行,我放慢脚步来迁就你。”

颜一舞眨了眨水灵的眼睛,一时无话可以回应。

颜一舞自然也明白,傅清明不会真把自己带回家,她安心地坐在车上,时不时睁着大眼睛看着车窗外的行人和建筑。

傅清明就坐在她身侧,低眸含着笑意问她:“外面的风景有我好看?”

颜一舞一怔,随后脸一红,转过头问他:“你怎么这么厚脸皮了?”

那个厚脸皮的人很无辜地反问:“难道你不觉得我好看?不是都说情人眼里出西施吗?”

颜一舞无话可反驳,她都不知道原来外表冷酷的傅清明私底下还能这个样子。

“哼。”颜一舞故意说:“你也不太给自己长脸了吧。”

傅清明伸过手,将她捞进自己的怀里,“嗯,这还得多谢你给了我自信。”

颜一舞一头雾水:“和我有什么关系?”

“目前为止,我人生最大的挫折就是你,现在我成功越过了这个挫折,收获了满满幸福,你说,这和你没有关系?”

颜一舞傻乎乎地看着他,脑子一时没有反应过来。什么叫最大的挫折是她?

她很自作多情地想:难道傅清明喜欢自己很久了?不对,是喜欢“颜一舞”很久了?

她在他怀里,抬眸定定地望着他,正想开口问清楚,只觉得车子忽然剧烈一晃,她的身子不受控制地往右手边的车窗撞过去。

疼痛袭来之前,她只听见傅清明喊了一声:“小心!”随后他猛地抱紧自己。

颜一舞惊得闭上了眼睛,只嗅到了他身上特有清新的味道。

天旋地转,似乎连车子也翻了身。耳边传来轰隆隆的撞击声,还有不绝于耳的尖叫声。

车子停止旋转之后,颜一舞只感觉四肢百骸都是痛感,鼻翼处传来的满是鲜血的味道。

她费力地睁开眼睛,司机叔叔早已不省人事。颜一舞不知他是晕了过去,还是已经停止了呼吸。

她隐隐约约听到了“车祸”“救护车”的字眼,可她已经没有力气再说话了。她看着近在咫尺的傅清明,他的身上都是血,可是双手仍旧紧紧抱着自己,一手还护在自己的后脑处。

“傅……”她动了动嘴唇,想伸手摸一摸他的脸,可是一抬手,浑身的骨骼都好像散架般地疼痛。

傅清明过了几秒钟才缓缓清醒过来。他的脸色苍白,可在徐徐睁眸的那瞬间,在见到她的那一瞬间,他却在嘴角扯出了一个虚弱的笑容。他似乎花尽了周身力气,一字一顿地说:“对不起……”

对不起什么?他觉得因为他接送她上下课,所以才会发生这样的事情吗?

不是的,傅清明,不可以这样。

颜一舞眼眶里盈满了泪水,微微地摇着头。她除了能闻到刺鼻的血腥味,还可以闻到那呛鼻的汽油味。

车子翻了身,若是救护人员再不来,随时都会有汽油燃爆的意外发生。

颜一舞想让他别说话,一起努力逃出去。可她已经说不出话来了,只有眼泪在无声地滴落,一滴又一滴,接连不断。

傅清明轻轻咳了一声,颜一舞被泪水模糊的视线中,还能依稀看到他嘴角渗出来的血迹。

她哭得更厉害了。

傅清明看着她,眼皮渐渐往下垂。

“不要睡!傅清明!不要睡!不要丢下我!”颜一舞在心里呐喊。

他已经来不及听她再喊一遍他的名字了,他缓缓闭上眼睛,说了最后的三个字:“我爱你。”

颜一舞泪如雨下,心口处的疼痛无法言喻,眼泪混合血迹,周身的疼痛好像已经麻木了。她不停哽咽着,无力感袭上来,最后她无声地闭上了眼睛——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

“傅清明!”颜一舞猛地喊出声,随之翻身坐起。动作之大,让不远处正在低头审阅文件的人不禁皱眉。

有些作痛的脑海里闪过临死前那满是鲜血的一幕幕,颜一舞愣住。

“总算是醒了。”耳边传来男人的声音,声音带着低沉和磁性,本是悦耳动听的音色,可听起来,却夹杂着冷冷的嘲讽。

颜一舞往声音发源处望过去。白色的真皮单人沙发里,傅清明穿着黑色的西装,正交叠地长腿坐着。他的腿上放着摊开的文件,修长的右手指间还夹着一只精致的黑色钢笔。

颜一舞诧异地看着他,额头饱满,剑眉星眼,五官挺立……这个人是傅清明没有错,可又似乎不是自己认识的那个傅清明。

傅清明见她迟迟没有动作,已经没了和她继续耗下去的耐心了。他站起身,俯身拿起旁边的另一份文件,朝病床走过去。

颜一舞微微眯眸,她算是明白了,为什么会觉得眼前的这个人是傅清明又不是傅清明了。这人分明就是长大后的傅清明,身材高大,连着气场,也是十分震慑人。

他居高临下地扫了颜一舞一眼,随后像是厌恶极了般,又连忙收回了视线。

颜一舞抿着唇,感觉很不舒服。

他不是傅清明,最起码,不是那个处处呵护自己的傅清明。

他冷着声音说:“一哭二闹三寻死,这些把戏你也都玩够了,这离婚协议,我劝你还是乖乖签了。”

“离婚?”颜一舞眉心微皱,“我们结婚了?”

“颜一舞,你这一次又想玩什么把戏?”

颜一舞没有理会他那怒目圆睁的脸孔,她左右观察了一番,简洁的房间,两张铺着白色被单的床,自己身上穿着蓝白色病服,手背上还扎着针。

她努力地回忆着,想再找到些蛛丝马迹,可是一用力想,脑袋就开始隐隐作痛。她伸手摸了摸额角,才发现那里还贴着纱布。

她转头,问傅清明:“我今年多少岁了?”

傅清明并没有回答她这个愚蠢的问题,他双手环胸,姿态高傲,语气里带着不屑,“颜一舞,现在改玩失忆了?你这花样层出不穷的,还是早歇了这无谓的挣扎吧,这个婚,你不离也得离。”

颜一舞试图和他讲道理,“不是我不想离婚,是我根本就还没有弄清楚状况。你说我们结婚了,我哪里知道我是自愿的还是被你胁迫的?”

这人的态度也着实恶劣,简直和那一位傅清明天差地别。

颜一舞突然就想起了那一位他。她脸上的神情变得落寞。他还好吗?能不能死里逃生?她为什么又跑到了这里来呢?那他呢?会在这里吗?

傅清明见她低头深思,脸色变得不悦,催促道:“把名字签了。”

颜一舞真想将人赶出去,“这位先生,我都说了我什么都忘了,你让我签离婚协议,就不能过几天吗?”

他冷哼一声,“缓兵计?”

颜一舞狠狠瞪他一眼,烦躁无比,翻了个身躺回了被窝里。

不行!她得好好理一理这思路。

“颜一舞!”身旁站着的人显然已经忍耐到了极点,将被子一掀,伸手狠狠拽住了她瘦弱的手腕。手腕处传来的疼痛让颜一舞不由得紧紧皱眉,“疼!”

傅清明并没有因为她喊疼而松开半分力道。

颜一舞看着自己因为动作过大而早已开始回血的针头,眼眶突然就红了。她本以为上一世她可以安然过日,努力考个好大学,安安分分学习,毕业后,和傅清明成家立业。不求生活多么大富大贵,但起码安稳顺遂。

可是,命运和她开了这么大的玩笑。

她和傅清明明明才在一起没多久,可她再也见不到他了。再也没有一个人,像他那样处处关心自己,帮助自己,护着自己了。

她的眼泪忽然就流了下来,毫无预兆的。

眼前这个令人生厌的傅清明在看到那晶莹的泪水的时候,似乎有些意外,迟疑片刻,还是将手松开了。

颜一舞揉了揉红了一圈的手腕,出神地看着那鲜红的血丝。她告诉自己:曾经的美好已经随着那场车祸结束掉了。

她眼眶蓄满泪水,楚楚动人。抬头看向那人,她咬着牙问道:“是不是我签了,你我之间就没有任何瓜葛了?”

“颜一舞,你以为我还会想要和你有瓜葛?”语气、态度、眼神都无不带着厌恶。

颜一舞不明白了,这一位“颜一舞”究竟是做了什么?让他这么讨厌了?就跟仇人一样。

仇人为什么还会结婚?她不明白。

“赶紧签了。”那人已经不耐烦了。

颜一舞接过被他摔在被子上的文件夹,翻开,上面的标题大字赫然写着“离婚协议书”。

她一目十行扫了自己的个人信息,原来,这身体的原主已经是27岁了,和眼前的这一位傅清明结婚两周年了。

她没有再细看,翻到最后一页,那里已经龙飞凤舞地写着“傅清明”的名字了。她稍微一顿,随后才握着笔,在另一栏写下了自己的名字。

呵,刚醒过来,他就迫不及待地离婚。颜一舞想,还好她不是那个“颜一舞”,否则,该多心酸。

颜一舞签好名字,盖上文件,冷声说道:“好走,不送。”

她已经不想再多看他一眼了。他顶着她心爱的人的脸,可说出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动作,都让她无所接受。

这婚离得好,离了就眼不见为净了。

傅清明确认了一下签名,发现她这一次并没有再耍赖,反常的态度坚决,毫不犹豫。不管怎么样,这本该是好事,可他心里就是没有一丝离婚的喜悦,生怕又是她的另一个以退为进的圈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