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边,喜庆的音乐突然响起,“我恭喜你发财!我恭喜你精彩……”
偌大的超市,并没有人注意到不远处的不对劲。傅清明没有动作,他眼眸微动,怀疑这是颜一舞的另一个套路。直到他看到那抓着货架的手缓缓松了下来,可蹲在地上的人仍旧没有其他动作。
傅清明思忖片刻,还是迈步走了过去。他站在她身后,语气凉凉地问:“你又打算玩什么花样?”
颜一舞听到声音,惨白着脸抬头,见到那一张不苟言笑的俊脸,深吸了口气,右手紧紧捂着肚子,费力地摇了摇头。她哪里有那么多花样可以玩?傅清明未免也太看得起她了。
傅清明瞧见她脸色,才知道她是真的身体不舒服。他冷着声音继续埋汰道:“身体不舒服就该去医院,都这样了还来超市,你是打算碰瓷吗?”
颜一舞没力气和他废话,她想站起来,发现肚子那惨绝人寰的痛感根本不允许她这么做。她是怎么都没有想到这身体来了例假,竟然会这么可怕!
她伸手抓住了傅清明的手腕。傅清明反应极大,往后退了两步,甩开了手,“喂,你干嘛?”
颜一舞因他这动作,差点脸朝地上摔了个狗啃屎,她用着那仅存的力气质问他:“你不是医生吗?见死不救算什么医生?”
傅清明这个时候还笑得出来,“我不是医生,我只是个学生。”
颜一舞捂着肚子,闭上了眼睛,这下是真没力气和他废话连篇了,她说:“送我回家。”
“帮你叫工作人员来就有可能,送你回家,不可能。”
颜一舞抬头,想瞪他,发现自己连瞪人的力气都没有了。她身体忽冷忽热,而且还一阵反胃,想吐。
她忍了忍,就近拿了一个自己并不喜欢的牌子,随后踉踉跄跄地站起身,朝着收银台缓缓走去。
傅清明扫了一眼她刚刚拿的那两包花里胡哨的东西的名字,随后脸色有些不自然,他抓了抓头发,继而也走向了收银台。走到半路才恍然想起来自己什么也没买,顺手拿了一大包正在做促销活动的泡面外加一包火腿肠。
人不多,可奈何前两位客人买的东西多,颜一舞努力支撑着身体等着,越等,身体的不良反应越明显。她“唔”了一声,又连忙按压住了那股酸意。
傅清明就站在她身后,看着她这反应,浓眉微微一拧。
好不容易等账结完,颜一舞拎着袋子,慌慌张张地走出商场。傅清明也拎着袋子,可行走间一派从容不迫,对比颜一舞的狼狈,可谓是清贵高冷。
颜一舞也知他就跟在自己身后,虽然她一直没有回头,可是那感觉强烈。但她也没有闲情再去搭讪他了,她四处找了找,直到看到了不远处的垃圾桶,眼神就跟看到了救星一般。她停在垃圾桶前,右手捂着胸口处,想吐,吐不出来。
傅清明借着明亮的路灯,看得一清二楚。
颜一舞缓了缓,只想赶紧回家,抱着暖宝宝睡觉。可没走几步,她身体晃悠了一下,眼前发黑。
傅清明见状,本能地快速上去接住了人。
颜一舞没有彻底失去意识,她抓着他的袖子,低声说:“我要回家。”
傅清明喊她:“喂!你家在哪里!”
颜一舞却是在他怀里闭着眼睛,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傅清明无奈之下,只能将人带回自己暂住的地方。
颜一舞察觉到暖意,伸手摸了摸肚子,随后才睁开了眼睛。她环视四周,房子格局并不大,甚至因为堆积了不少东西而显得有些混乱。她微微转过头,就看到了高大的傅清明抱着手臂,站在桌子前出神。
“傅清明……”她喊他的名字。
傅清明听到声音,也没有回头看她,而是自顾自地将煮沸了热水倒在了一次性杯子里。
颜一舞坐起身,感觉很不舒服。她问:“我刚刚在超市买的东西,你帮我拿过来了吗?”
傅清明想起她买的是什么,也没看她,随手指了指沙发上的红色袋子。
颜一舞掀开被子,脚刚沾地,回头就看见深蓝色的床单上那一抹刺眼的红。她伸手扶额,脑袋有些发晕,可她来不及处理这意外,拿了袋子进了洗手间,随后又开了一条小门缝,问傅清明:“有没有我可以穿的裤子?”
傅清明转过视线,眼神有些轻佻,“你是在开玩笑吗?”
颜一舞也知道自己想多了,关了门,又看了看已经脏了的裤子,只好重新换上。
出来之后,她一手捂着又开始作乱的小腹,和傅清明说道:“你家还有新床单吗?换个新的吧。”
傅清明不明就里,下意识地看向凌乱的床单,随后目之所及是那突兀的红色。霎时间,他脸色微变。
颜一舞尴尬地解释:“我现在不舒服,等明天我缓过劲来了,我再帮你洗。”说着,也不管傅清明那要掐死她的眼神,又问了一遍:“没有新的床单了吗?”
傅清明咬牙切齿地看着她。
颜一舞爬上床,“算了,凑合着睡。”
“你打算晚上在这里过夜?”他终于问出了口。
颜一舞已经躺到了被子里,缩成了一团,“要不然你送我回去?我肚子太痛了,我走不动,你得背着我走。”
“你做梦。”
“嗯,那我睡了。”颜一舞闭上了眼睛。
“颜一舞!”傅清明话音突然提高。
颜一舞睁开眼睛,楚楚可怜道:“我真的很不舒服,例假痛,很痛。”
“例假?”傅清明轻蔑一笑,“不是怀孕吗?你刚刚不是恶心反胃想吐?”
颜一舞登时呆住,“不是吧?”都来例假了,怎么可能是怀孕?
可她看看傅清明眼里那明晃晃的嘲讽,又不确定了。
这么痛的例假,也有点不对劲。难道原主真和前男友有了?她这是……流产?
这个设想刚从脑海里闪过,颜一舞觉得更冷了。
原主不至于这么开放,她也不至于这么悲催吧?
傅清明见她抖了抖身子,又是一声冷哼,手中的一次杯子递过来的温度传遍手心。这水他本来是给她倒的。这下子,他一仰头,尽数喝了个干净。
颜一舞见他猛喝水,舔了舔发干的嘴唇,说:“我也想喝水。”
傅清明将杯子一抛,杯子在空中划出一道好看的弧线,随后稳稳当当地落在了垃圾桶里。
颜一舞扯着被子,闷头睡觉了——怎么会有这样无情无义的人呢!可很快她又将这个想法抛到脑后了,心里盘思着等明天醒了,自己上医院查一查。
傅清明看了眼很快就进入梦乡的颜一舞,随后“哼”了一声,这才不满地拿了衣服进洗手间洗了个战斗澡。出来之后,他看了看那张单人床,沉思半天,从衣柜的最上面拿出了夏天用的单薄被子,曲着长腿窝在沙发里将就了一夜。
这房子本是郭宁租的,但是寒假他要回家,所以傅清明就借住了一阵子。房子里郭宁并没有准备多余的被子。傅清明一晚上冷得不行,大半夜起身穿了棉袄裹了被子睡。
黑夜里他抬头看了看床的方向,隐约有浅浅的呼吸声。他躺下的时候,有些愤怒,哼!和陌生男人共处一室,她还敢睡得这么心安理得?越想,越是拉低了对她的印象分。
颜一舞睡醒后,有种劫后逃生的唏嘘感。她起身,看了眼沙发里裹成一团睡着的傅清明,忍不住扬起了笑脸,随后又轻手轻脚地下床,将床单拆了下来,可到处找了找,都没有看到洗衣机。
大冷的天,她不想在大姨妈作祟的期间还将手伸到冷水里洗被子。于是她找了个袋子,将被单折叠好塞了进去。
她侧着身子,费劲地照着镜子,有些庆幸自己昨天穿的是黑色的裤子,过了一晚,那痕迹并不怎么明显。
趁着天还没有大亮,外面人不多,颜一舞开了门,蹑手蹑脚地回了自己的家。
傅清明醒来后发现床上空无一人,连着床单也不见了。他找了一圈,没有发现床单,猜想一定是她带走了。
他面无表情地洗漱换衣服,然后等着中午去上班。
因为今天就是除夕,家教工作已经结束,所以下午再去上几个小时的班,他也可以跟着别人一样开心地过年了。只是不同的是,别人家庭团圆,他人在异地,孤身一人。
下班后,傅清明提着食材回到住所时,远远就看到了把自己裹成了粽子的颜一舞。她穿着黑色长裤,脚下踩着雪地靴,身上是长款的白色羽绒服,整张小脸埋在白色的围巾里,就露出了圆溜溜的大眼睛。
傅清明看见她时,就停住了脚步。
颜一舞见他一身防备,笑着走近,问道:“我有那么可怕吗?”
傅清明的视线在她的脸上停留了一小会,脸色虽然看起来还是有些苍白,可早已没有了昨晚的凄惨模样。他冷淡地问:“有事吗?”
“有啊!”颜一舞双手将手里的袋子往上提,特地在他跟前晃悠了一下,“我来还被子。”
“不需要了。”
颜一舞追问:“为什么?”
“脏了的东西,没必要要。”
“可我已经洗干净了。”
傅清明将门打开,身子杵在门前,回头说了句:“我已经买了新的了。”
颜一舞气得好像小腹又开始隐隐作痛了,“我不管,要么你自己扔了,要么你拿回去。”
傅清明看着她硬塞回来的被子,沉了沉气息,问她:“还有事?”
颜一舞眼角一瞥,问道:“你晚上自己一个人煮饭吃吗?”
“和你有什么关系吗?”
“要不然,你顺路也给我煮一份?”
“不可能。”
“傅清明,同是天涯沦落人,你别这么不近人情。”
傅清明似笑非笑,“白富美小姐,我们之间可天差地别,请你不要侮辱了‘同是天涯沦落人’这句诗。”
颜一舞气得牙痒痒,这人怎么就这么难沟通呢?
她站直了身子,目光灼灼地看着他,说道:“我怀疑你有仇富心理。”
傅清明显然不愿意回答她这个无聊的猜测,“好走不送。”话音刚落,门“啪”地一声被关上了。
颜一舞始料未及,抬手拍门,“喂,傅清明!你开门啊!傅清明!”
屋里的人没有丝毫反应。
颜一舞叫喊了几声,看了看有些发红的手心,停下了动作。她搓了搓手,看了看时间,不甘心地往回走。
晚上就是除夕,颜大海还有彭丽已经打了无数个电话催她回家了。其他时候颜一舞可以推,春节这样的佳节,不管颜一舞对两人怀着什么的感情,都不得不回家一趟。
彭丽看到颜一舞的时候,笑得眼睛都要眯成缝了。她叫帮佣拎了好几套衣服出来,一件件地拿到颜一舞身前比划,“这件衣服听说是限量版,瞧瞧,我女儿穿着就是好看,还有这件,春季新款,提前预约了才买的到……一舞,你看看怎么样?喜欢吗?”
颜一舞表情没有多大起伏,“喜欢。”
“等会就把衣服换一下,你身上穿的是什么?这么素!还有,你的珍珠项链,钻石手链呢?怎么都没有带?黄金耳环呢?”彭丽将颜一舞转了一圈,发现之前很喜欢带这些土豪饰品的她今天特别奇怪。
颜一舞不想解释太多,只说:“睡过头了,没空戴。”
彭丽又接着说:“等会去我房间,我把前个星期买来的首饰拿给你挑。明天晚上还要出去吃饭,要穿的漂亮点。”
颜一舞满腹狐疑,“吃什么饭?”
彭丽伸手弹她脑袋,“你糊涂了,之前不是和你说过,今年上流社会晚宴的入场券,我们想方设法帮你拿到了吗?你不是一直嚷嚷着要去和那些大家闺秀一较高下吗?也对!让她们看看,谁才是真正的富家千金。”
颜一舞对这些事情并不感兴趣。颜大海就是个暴发户,和上流社会的豪门千金一起吃饭,颜一舞光是想,就觉得浑身不自在。她说:“妈,我现在突然又不想去了。”
“一舞,你说什么浑话?这可是你这么多年的梦想!再说了,为了这个,我和你爸托了多少关系,花了多少钱……”
颜一舞不管这些,“反正我不想去。”
彭丽却不容抗拒道:“其他事情你可以任性,这件事情,你没有说不的权利,你不去到时候我也要压着你去!”
颜一舞不明白了,“为什么?”
彭丽立即换了另一种口吻,哄道:“一舞,你要想想那样的晚会,除了有那些讨人厌的富家小姐外,同样的也有很多青年才俊和海龟啊!要是到时候谁看上了你,那指不定就是一辈子享清福的事情了,再说,你这么漂亮,有谁会看不上?”
颜一舞茅塞顿开,彭丽舍得下这么重的血本,原来是想让原主飞上枝头变凤凰。虽然现在是只假凤凰。
颜一舞坚持,“妈,我不适合那种地方。”
彭丽换上变了另一副嘴脸,“你是不是还在想着那个侯立彬!那个男的有什么好?爸妈都是小职业,家里的房子也没有三层楼高,你跟了他注定后半辈子都得吃苦!”
“那你就那么肯定,嫁个有钱人,我就开心了?”颜一舞反问。
彭丽信誓旦旦地回道:“那是当然!你看看我们家,以前多穷,现在有了钱,什么都好!想干什么就干什么!还不用看别人的脸色。”
颜一舞端详着她,真心询问道:“妈,那你现在开心吗?”
“我当然开心!”彭丽挺起胸膛,底气十足。
颜一舞却是摇头,声音轻柔,“可我知道,你并不快乐。”
彭丽不自然地别过了脸,没有说话。
颜一舞回了自己房间,可没一会儿,颜大海回来了。颜一舞正准备下楼,就听到了一楼客厅传来争执声,然后,声音越来越大。
彭丽辱骂颜大海有钱就变坏,没有良心。颜大海不满彭丽的疑心病,不体谅他的压力和工作。
颜一舞站在楼梯上,久久没有再往下,转了身,回了自己房间。
这顿年夜饭吃得格外静谧,谁也没有说话。颜大海本还扯了两三个话题打算和颜一舞聊一聊,奈何颜一舞一两句“嗯,是。”就把话题终结了。后来,谁都不说话了。
颜一舞发现彭丽虽然重新上了妆,可眼眶红红,应该是哭过。颜一舞食之无味,只觉得难受。
第二天一早,颜一舞借口朋友找自己逛街看电影,要出门。彭丽拦住了她,“下午五点前一定要回来。”
颜一舞乖巧地答应,“好。”
还在睡梦中的傅清明听到敲门声,打开一看发现又是颜一舞时,顿时脸色就沉了下来。